第51章 终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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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梁的西瓦军来了一名年轻军师。

    车马如流水一般进了营中, 那位竟不像是从军,倒像是来游玩潇洒一般。

    在吃穿用度上也是格外的挑剔,非甜口山泉不饮,肉要现杀, 面要精白, 瓜果更是不能短了。

    就连夜里使得的铺褥, 都得是绣了花的缎面,金线金桔比真的都要好看。

    听,他这军师是拿两幅画换来的。

    陈志高陈将军见到那画, 哭的泣不成声,嘴里一句又一句地喊着主子, 再顾不得旁的。

    当差的兵得栩栩如生,又张臂比划:“喏, 真就不大, 一人宽的两张, 咱们将军哭的跟泪人儿似的,腿肚子都不直了!”

    “胡沁。”才从山里练兵回来的苏玥将长.枪丢给随从, “你子敢造谣上峰, 看我阿爹不赏你板子吃!”

    姑娘一身茜色紧口骑射服, 脚踩绑腿长靴,长发束起,簪有发冠, 虽不是男儿郎, 却也飒飒英姿。

    “你的军师是哪个?”苏玥模样像极了她阿爹, 只有话时嘴角扬着暖人的笑,才有几分苏南枝的模样。

    那兵指着里头正堂,“您瞧瞧去吧, 昨儿人来的,今儿就拜了军师,正陪着咱们将军在里头话呢。”

    苏玥嘴一抿,伸手又夺回长.枪,阔步进去。

    人还没到跟前,就听见了男子话的声音:“姑父您疼我,旁人可没这待遇。”

    苏玥咬着牙,脚下疾步,回枪猛刺,如闪电便迅猛,不带一丝留情,那架势,分明是奔着夺人性命去的。

    “胡闹!”陈志高出掌就拦,“阿玥,快住手!这是你舅舅家的表弟!”

    苏玥冷哼一声:“敢在咱们西瓦军里攀附亲戚,亲弟弟也不成!”

    她阿爹最是军法严明,岂能因为这个不知从哪里来的表弟,而坏了名声。

    得亏是崔永昌有些身手傍着,左闪右避地躲了三四回,才在陈志高身后缓了口气儿。

    “好凶的表姐!”他拍着胸脯话,嘴里却是笑嘻嘻地讨,“姑母那么温柔的人,怎么表姐半点儿没学到?”

    苏玥平素以母亲为榜样,崔永昌敢她跟母亲不像,简直是往苏玥肺管子上戳。

    “我的好弟弟,你是嘴巧,今儿个,姐姐疼爱疼爱你。”

    苏玥笑着攥紧了手上长.枪,眼底是拼命的狠劲儿。

    崔永昌也不怯她,兵痞子他见得多了。

    这种不讲道理的主,你不叫她服了,以后可都是事儿。

    “表姐仗着兵器压人,你真要比,咱们出去过两招,如何?”崔永昌笑嘻嘻的提议。

    陈志高知道他身子弱,站出来帮腔:“胡闹,你们是亲姐弟,置什么气呢。”

    一把薅过了苏玥手上的长.枪,将崔永昌护在跟前。

    “你这弟弟熟记崔家兵法,他来做这军师,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镇北军几十年能无往而不利,凭的就是当年崔老侯爷磨出来的一套行军布阵,便是陈志高亲自领兵,也不敢称大一句定能全胜。

    而崔永昌自幼得他父亲叔父二人的教诲,旁的暂且不论,那崔家兵法可没人比他更熟稔的了。

    “纸上谈兵!”苏玥讽笑,“两张破画就想讨个军师?”

    熟料,没等崔永昌开口,陈志高先了她两记耳光。

    苏玥面壁思过跪了一夜,又给那副《五谷丰登图》磕头赔不是,她老子才稍降辞色。

    崔永昌找她和好,又欠揍地道:“早先,我父亲姑父拿舅爷爷当菩萨供着,我还不信。”

    他摇头晃头,嘴里不住的发出轻啧:“今儿见表姐受过,才知道我父亲的不假。”

    “讨?”苏玥斜目睖他。

    崔永昌得意道:“舅爷爷生前最疼我父亲了,表姐坏了我不当紧,若是摔了一两样舅爷爷留下的宝贝。”

    某人展齿舒笑,一口白牙在太阳底下晃得人心烦:“也不知这副《五谷丰登图》得受表姐多少个头。”

    苏玥咬牙切齿,手上的拳头攥紧了又松开。

    崔永昌见她上钩,忽又作揖求和:“咱们都是血脉同袍,我嘴贫一些,您是应姐姐的,定是不能跟我一般见识。”

    “哼。”苏玥转头,懒得理他。

    崔永昌转了个方向,继续作揖:“我是家中独子,没有姊妹兄弟属实可怜,好在南边有个大哥哥护着,北边还有阿姐能疼我一些,日后有个顾长不顾短的,也算有人能帮衬着。”

    “我那堂哥阿姐也是认识的。”

    他凑近了讨好道:“常衎,阿姐可知道他?”

    苏玥脸上有了动容,嚅糯了嘴角,才扭头道:“他是你堂哥?”

    崔永昌连连点头:“阿姐果然认识,我大哥哥他跟阿姐……”

    “啊——”崔永昌话没完,就先结结实实的吃了苏玥一拳。

    还要被她嫌弃地叱骂:“怪不得你这么讨人嫌,原来是那厮带出来的毛病!”

    崔永昌心底大骂,直道常衎是个骗子。

    在青州城里,听他那话,这位表姐都要做嫂子的地步了,结果却是对儿欢喜冤家?

    “阿姐莫要动手!”崔永昌后退着作揖求饶:“我跟常家哥哥不熟,咱们姐弟情分,不提旁人!”

    崔永昌吃了两拳,最后商量着到演武场比试,才算是从苏玥手底下逃了出来。

    “咱们公平,我也不使常用的兵器,只跟你一道从这里头选。”苏玥大方的让他先挑。

    围观的将士们将道口堵满,新来的军师头一回亮本事,自是有不少的人好奇。

    崔永昌也不怯她,只和善地笑:“阿姐善使什么?”

    苏玥还没回答,一旁就有将替她话:“我们苏将军最善使枪!军师擅长哪个?”

    崔永昌认真地点头,在两排兵器架旁转了一圈,拿起长.枪看了看,又捡大刀瞅了瞅。

    才抬头道:“我善使的,咱们这里没有。”

    “您只管,现造都能不耽误您用!”有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吆喝道。

    崔永昌指着爬在围栏杆子上的一个骑射手,道:“子,把你的弓箭接我一用。”

    他只取一支大羽箭,便将箭囊还了回去。

    “阿姐疼我,只这一支就够了。”

    “待会儿鼻青脸肿了,你可别哭!”苏玥笑着提枪,了个花腕子,提势就要冲他刺来。

    崔永昌也眯起眼睛,他瞧准了苏玥的走势,手上开弓,猛跑三两步,苏玥回身,正瞧见他踩在兵器架上,满弓丢开。

    “铮!”

    一声嗡鸣,在场的众人全部呆住。

    “阿姐,承让了。”崔永昌笑着从地上捡起那杆长.枪,双手递还给苏玥。

    枪杆子正中间的地方,被箭头穿破,叮叮当当的还挂在上头。

    “好!”

    “军师威武!”

    军营里,凭能耐服人。

    这位新军师指挥如何暂且不提,就凭今儿这一手,便已经叫不少人高看一眼。

    能在近距离落苏将军的长.枪,透而不折,便是营里最厉害的神射手,也不能做到万无一失的地步。

    崔军师,当属英雄。

    傍晚,苏玥垂头丧气的来找他和好。

    崔永昌人精似的性子,自是一筐子好话,阿姐长阿姐短的,把人哄的眉开眼笑。

    还不忘替常衎两句好话:“这是大哥哥家的传家本事,阿姐若是想学,等下回见了大哥哥,让他给你露一手,那才是叫人惊叹呢!”

    “有多厉害?”苏玥正经地问。

    崔永昌细想一下:“百丈外,三箭齐发,可碎敌军头颅。”

    苏玥漫不经心地点头附和,实则却真将他这话放在了心上。

    等常衎又来送货,她和善了脸色,腆着脸上前,和声询问:“我有个弟弟,他你一手大羽箭十分了得,我可有幸一观?”

    常衎心明眼亮,她一开口,便知道是谁在背后推了一把。

    他挑眉凑近了道:“那子有没有告诉你,大羽箭是我家传家的宝贝,只有我夫人才能学呢。”

    苏玥回去认真想了再想,又得她那位足智多谋的表弟帮忙出主意,终是写了一封保证的文书,又赠一枚自己从随在身边的玉佩,跟某人把这门亲事定下。

    春暖花开的时候,后梁郡失守,西瓦军攻占云中府,降者不斩,得百姓夹道欢呼。

    陈志高拥立先太子秦甄独女称帝,着拨乱反正的旗号,招募天下有识之士,要入京都,为秦甄太子正名。

    又有传言称,当年先太子太傅林老爷子死前高呼“假龙当道,凤在北寒”。

    假龙换了真凤凰,谁是先太子正统,一时间众纷纭。

    八宝吉祥花一朵连着一朵,开得红艳艳。

    一青衫男子风尘仆仆地马进了青州城,话都来不及,横冲直撞的便进了宣平侯府。

    门子瞧清楚了来人身影,忙去上头禀报,又连声叫嚷道:“祖宗!您仔细着呢。”

    崔永昌晒得黑了许多,胡子冒茬儿,莽着头往香雪堂去。

    辛氏隔着庑郎,瞧见了他,忙扬声冲里头喊:“可赶上了!春巧!跟妙妙,永昌回来了!”

    里头春姑姑应声,妇人的啼哭声一声比一声嘶哑。

    崔永昌握住辛氏的手,两条腿站都站不住:“我得进去瞧瞧她,阿娘,我得瞧瞧她……”

    人儿最是怕疼,这会儿叫的嗓子都哑了,他得进去,亲眼看着,才能安心。

    外头,刘大夫嫌他身上染尘,拦着不让。

    崔永昌二话不,解了衣裳,只着里衣便紧步撩帘子进屋。

    刘大夫还要再旁的,见辛氏点头,他才作罢。

    曲妙妙这会儿已经用了多半儿的力气,手上勒紧了借力的带子,嘴唇咬地渗血。

    “姐!快送松口。”宝梅拿软木过来,想叫她松口。

    崔永昌挤开众人,凑在最前,不知在曲妙妙耳边念了一句什么。

    极尽断力的妇人努力睁眼,瞧见是他,狠狠的骂了一句:“你这个骗子!”

    崔永昌眼疾手快,拿软木塞她嘴里。

    又是一声撕裂地哀嚎。

    啼哭声破了一室紧张,稳婆连声道喜,抱着孩子到外间跟这府里的当家夫人讨赏。

    曲妙妙精疲力竭地瘫在床上,崔永昌凑上前来,亲了亲她的脸,低低地喊了一声:“阿娪乖乖,我的阿娪乖乖。”

    “没良心的。”曲妙妙努力伸手,环住他的脖颈。

    呜呜地哭了一会儿,又破涕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