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婵的那套房子在滨江路上, 地理位置很好，属于闹中取景，且视野开阔, 能一眼望尽滨江路夜景。

    返回售房部签合同的路上，孟婵坐在车里发呆。听见傅南璟，房子是现房，等房产证下来就可以进场装修。现在七月份，装好敞几个月, 到了过年的时候正好能搬进去过年。

    “我平时忙, 可能顾不上装修，你按照你的喜好来，想怎么装就怎么装。我把李助理派给你, 让他给你做监工, 这样你也不用每天来回跑。李助理办事还算牢靠, 你尽管指挥他就是。”

    孟婵静静地听, 实际上她心情复杂。虽然傅南璟买房子是因为有升值空间，但她心里其实很清楚，如果不是她住大房子太害怕，傅南璟不一定会突然买房子。且还非要她选，装修也让她按着她的喜好来。

    这摆明了是为了她买的房子。

    孟婵心中后悔那天同傅南璟提能不能换房子的事, 她不愿意承傅南璟太多的好，她怕自己承受不住, 心中负担很重。

    一路没再话, 到了售房部，孟婵因为穿了一整天高跟鞋脚痛，进门就找了张沙发坐下来。

    傅南璟跟置业顾问确定了房号，让对方去准备合同, 转身见孟婵不知何时坐到沙发上，杵着脸盯着眼前的茶几发呆。

    他走过去，揉了下孟婵的脑袋，在她旁边坐下来，“发什么呆？”

    孟婵低头揉脚踝，声：“早知道今天出来看房子，我就不跟你出来。逛得我脚疼。”

    傅南璟很自然地弯下身去帮孟婵揉脚，：“早就让你选，你一直不肯拿主意，能怪我吗？”

    孟婵下意识缩回脚，有些不自在。

    傅南璟手中落空，微顿了下。

    不失落是假。他不是感觉不出孟婵对他的回避。

    但终究什么也没，平静地直起身来。

    置业顾问很快拿来合同，傅南璟要把房子落在孟婵名下。孟婵闻言大惊，她立刻拒绝，“我不要。”

    傅南璟拿着合同的手微顿，他终于侧过脸，看向孟婵。

    孟婵：“我用不着。你自己买房子，写你自己的名字。”

    傅南璟看她半晌，终于忍不住，问一句，“你非要和我算这么清楚？”

    孟婵却认真，她看着傅南璟，不想再藏着心思，坦白地：“傅南璟，别再让我欠你，我压力很大。”

    她这话已经得很明白。她不想傅南璟对她太好，因为还不了。她压力很大，会愧疚。

    傅南璟盯她看很久，最后到底没有逼她。但签合同的时候仍然写了孟婵的名字，算作是夫妻共同财产。

    从售楼部出来，傅南璟带孟婵去吃晚饭。

    两人晚饭途中几乎没怎么交流。吃完饭，傅南璟临时有应酬，怕孟婵一个人在家会害怕，就开车送她去了医院。

    到了医院门口，孟婵低头默默解安全带。解完安全带也没有下车，沉默地坐着。

    也许是因为两人一整晚没怎么话，车里气氛有点僵。孟婵在想要点什么，傅南璟先开了口。他转过脸来看她，眼里多了几分柔情和无奈，低声问：“晚点结束了，过来接你？”

    “不用。”孟婵并不是在跟傅南璟闹脾气，此刻见傅南璟开口，也转过脸，认真看他，：“你应酬完一定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我今晚就在医院睡，顺便陪陪我妈妈。”

    傅南璟看她一会儿，没逼她。想伸手揉揉她脑袋，最后也忍住了。只点了下头，明天再给她。

    孟婵点点头，下了车，往医院里去。

    傅南璟没开车走，坐车里看孟婵很久，直到她走进大厅，再进了电梯，再也看不见人，他才回过神，将车发动，驶入夜色。

    傅南璟这晚临时应酬，到十一点才结束。他平时在应酬上很少喝酒，今天倒是来者不拒，喝了不知多少。等到应酬结束，陆祈去停车场取车，回来时载上傅南璟。

    傅南璟坐副驾驶闭目养神，陆祈一边开车一边忍不住唠叨，“以前是谁跟我，应酬别喝酒，省得喝醉坏事儿。你今儿怎么了，我看今晚这酒也不是非喝不可，你喝这么多也不怕坏事？”

    傅南璟嫌他唠叨，眼睛也没睁，懒懒道：“不是有你在么？你当我这点分寸没有？”

    陆祈从后视镜里看他一眼，忍不住关心，“怎么了？婚姻生活不愉快？”

    傅南璟没应声。

    陆祈忍不住道：“你和孟婵结婚我就不赞成，你明知道她……”他顿了下，没往下，继而又道：“你天下那么多女人，你想要什么样的找不到？怎么就非得是孟婵？你是恨不得一颗心都掏出来给她，孟婵呢？指不定她把你的心丢到哪里去。”

    傅南璟总算睁开了眼，他看窗外，半晌才一句，“那也是我自愿，怪不得她。”

    “你真是魔怔——”陆祈想再点什么，转念又忽然想起一些往事。他不由得在心中叹一声气，其实傅南璟会这样爱孟婵，也不是没有道理。

    他想起高二那年，不知是哪个好事的在学校论坛散播谣言，讲傅南璟是私生子，讲他妈妈专门破坏别人家庭，还异想天开想逼死原配上位。

    高中生闲着无聊最爱八卦，那谣言就跟长了脚似的很快在学校传播开，偏偏傅南璟又年年考全市第一，校里校外谁不认识他？于是不出两天，论坛上的谣言几乎传遍了B市所有的中学。

    那段时间，傅南璟在学校被议论不，连回家坐公交车也被人议论。

    傅南璟一向冷漠，并不理这些流言。但是谣言越传越盛，那段时间几乎连去食堂吃饭也被人指指点点骂私生子，有更过分的甚至当着傅南璟的面指桑骂槐地骂他野种。到后来，连陆祈也连带着被骂。

    陆祈一直以为傅南璟真的不在乎，直到后来他渐渐不去食堂，不去篮球场，所有人多的地方他几乎都不太去，甚至也不太搭理陆祈。

    陆祈去问，也只是淡淡一句，免得你被我连累。

    到那一刻，陆祈才意识到，傅南璟不是真的不在乎。他太在乎他的身世，这世上没有人愿意生来就被贴上私生子的标签。

    到后来，谣言越传越离谱，不知是谁传出来，讲傅南璟妈妈是职业三，不知跟过多少男人，早些年就是得艾滋病死的。

    这个谣言传出来，几乎没有人再愿意靠近傅南璟，大家当他是病毒，唯恐被传染。

    学校里谣言四起，傅南璟一时间成为众矢之的。有一天晚自习，有人气喘吁吁跑进教室，趁着老师没在，在教室里：“楼下有女生架，简直太精彩了。”

    陆祈本来对这些八卦没兴趣，但那几个男的讲得太大声，他长了耳朵不想听也不行。

    那男生边边往傅南璟这边看，还知道稍微压低声音，“听是文科三班有几个女生在走廊聊八卦，讲到傅南璟妈妈做职业三得病死的，又讲傅南璟会不会也有病，要离他远点之类的……结果一班的孟婵恰好经过听见，就跟她们吵起来，还动了手。”

    陆祈听见孟婵的名字，不由得一愣，下意识转过头去看傅南璟。就见傅南璟翻书的动作也顿住，显然也听见了。

    那人继续：“真看不出来，孟婵年年上光荣榜，居然还会架，居然还是为了傅南璟。”

    有人八卦，“怎么样？输了赢了？”

    “怎么可能赢。”那人：“孟婵一个人，又瘦，哪里得过对方几个人？被人扯了头发按到地上，几个女生扭成一团，孟婵吃大亏，后来她朋友跑来才把她拉开。”

    陆祈再转头，傅南璟已经从教室后门出去。

    后来的事情陆祈就不知道了，也不知道傅南璟有没有去找孟婵。

    只知道因为这件事孟婵因为寻衅滋事被学校记了过。孟婵被学校通报批评，上主席台念检讨那天，傅南璟在台下看了孟婵很久很久。

    陆祈想，傅南璟对孟婵情根深种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换做是他，估计也会爱上。

    他没法再傅南璟，只能感叹傅南璟绝对是他见过最痴情的男人。数十年如一日地爱一个人，甚至他能有今天的成就，一大部分原因也是因为孟婵。被傅家放逐在国外不允许回来的那八年里，没人知道他付出了多少努力，因为只有足够有钱足够有地位才能不再受制于傅家，才能光明正大回国。为的也不过是能时时见到孟婵。

    陆祈开车把傅南璟送回家，见家里空荡荡，不由得皱眉，“孟婵呢？你们不是结婚了？她没跟你住？”

    “她今天在医院照顾她妈妈。”傅南璟头疼，坐沙发上点了支烟。

    陆祈皱眉，“她总不能天天住医院吧？她现在好歹也跟你结婚了，能不能有点为人妻子的自觉？你等着，我现在就给她——”

    谁知刚拿出手机，就被傅南璟起身夺了手机，看着他，不悦道：“别人不知道孟婵对我意味着什么，难道你还不知道？”

    傅南璟今晚喝多酒，头疼又烦，完把手机丢给陆祈，捻了烟头回房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