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嗬……”

    好黑。

    她的眼睛明明睁得那么大, 却依然看不见东西，视力被剥夺的恐惧仿佛化作实质从她干涸的双眼流淌而出，她想要就此放弃，然而廉价塑胶的气味一阵阵袭来, 刺激之下让她维持着断断续续的意识。

    脖颈被什么东西给套住了, 那东西不断地收紧, 收紧……她像是一条渴水的鱼，狼狈地张大嘴吧，祈求着稀薄的空气。

    最让人恐惧的是耳边恶魔的温柔耳语。

    “别怕, 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想让你体验一下你从未登入过的美妙世界。”

    “人类在濒死之际一定会路过最美丽的世界, 那是神的仁慈，大多数人一生只拥有一次遇见这份美丽的机会。”

    “但是你不一样, 你是被我亲手选中的人, 我会让你做不一样的人。”

    “我是来帮你的。”

    恶魔一遍一遍地在她耳边重复着这些话语, 同时收紧她脖颈上的束缚，却让她在迎接死亡的前一刻将她拉回尘世, 如此反复。

    “呃嗬……”

    她在生与死之间来来去去, 但并没有看见那份所谓的美丽, 那只是身后那个渺的卑劣的人类妄图掌控他人生命产生的幻想，是他妄想冒出神明的自大。

    可悲的家伙。

    “江芷，你睡了吗？”

    “什么人？！”

    黑暗世界中忽然闯入一道声音, 同时, 开门的声音响起, 身后之人似乎吓了一跳，惊慌失措之下手上失了力气。

    她终于呼吸到了空气。

    她软倒在地，套住她的头的塑胶袋从她头上滑开, 落出了她的大半张脸。

    “江芷？你是……”那个恶魔突然惊讶开口。

    他想什么，却在听到上楼的脚步声之后飞快逃走，脚步慌张。

    看吧，那只是个偷偷摸摸的鼠辈。

    阮江芷艰难地将头上的塑胶袋撕开，她睁着空洞的眼看着天花板，那一刻，她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发生了恶变。

    ***

    “去死！去死！去死！”

    阮影后的声音回荡在房间中，一声叠着一声，并不尖锐，但可闻其中恨意。

    正在房间里左躲右躲的猥琐男听见了，身形一僵，被一只“海胆”咬住了影子，下一瞬他的惊叫声脱口而出，他突然察觉，这一口比先前的更加疼痛，深入骨髓！

    他眼中闪过惊惧。

    更糟糕的是，他的影子好像在变大，而那些游动着的“海胆”动作更快了！

    他会死，就像大多数幸运值低于10%的可怜蛋一样。

    不！

    他不想死！

    对活着的执念让他放弃了尊严，他朝苏恬投以哀求：“求求你，苏恬，救救我，我不想死啊……”

    不久前，他还大言不惭地着男人女人的话题，现在身为一个自傲的男人，他却低着头颅，像狗一样摇尾求怜。

    然而苏恬并没有接受他的低姿态，她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阮影后的声音上，直到那声音渐渐淡去，消失不见，她才动了动。

    她伸手抓住了另一只“海胆”。

    猥琐男一见，欣喜若狂，以为她听见了自己的祈求，答应帮助自己。

    女人就是心软！

    猥琐男心里沾沾自喜。

    就在这时，苏恬捏碎了手中“海胆”。

    “呜呜……呜……呜呜呜……”

    有撕心捏肺的哭泣声响起，让人闻之动容。

    但这声音不是影后阮江芷的。

    苏恬又捏碎了几个，每次都能听见不同的声音，或是咒骂，或是悲鸣，但她捏碎第七个，她再一次听见了阮江芷的声音。

    猥琐男已经完全安心了，他一边躲避着满屋子的“海胆”，一边看着苏恬，好几次想出口喊苏恬动作快一点，而且这种想法越发强烈，几乎按捺不住。

    可苏恬突然停下了动作。

    她一把拉住丑似的躲来躲去的猥琐男，将他强硬地拉到自己面前，因为这个动作，他躲避不及，被三只“海胆”同时咬住！

    他痛得浑身抽搐。

    妈的！

    “干你……嘛？”疼痛之下，猥琐男差点骂人，好在理智仍在，没有真正骂出来得罪眼前之人。

    苏恬见他摁在原地，不让他走，直视他的眼睛，问他：“你和演员阮江芷有过交集？”

    猥琐男听见阮江芷的名字，眼神闪烁，这一点没有被苏恬错过。

    “去现场看过她的电影发表会算吗？”猥琐男道，“我们之间就隔了五米远。”

    完，余光瞥见至少密密麻麻的“海胆”朝他的影子欺近，马上就要将他围堵，他吓得不清，挣扎起来。

    “放、放手！那东西过来了！”

    他怪叫。

    苏恬置若罔闻，依然摁着他。她的力气极大，摁着他的肩膀，他动弹不得，只能尖叫。

    终于，第一只“海胆”爬进了他的影子中，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

    “啊！！”

    猥琐男发出杀猪般的尖叫。

    然而苏恬还在问他：“除此之外呢？”

    “没有！没有了！快！快帮我那些恶心玩意儿搞定，好疼！”猥琐男喊道。

    苏恬没理会他，甚至当着他的面走起神来。

    她在想当初李婆婆遇到“噩梦”世界时的事，当时她敲散那只畸形狗子时便听见了李婆婆的三个养子养女的碎碎念，而事实上婆婆的三个子女也确实如同碎碎念里的那样，觊觎着婆婆的财产。

    所以，如果从李婆婆之事推导，那么她刚刚听到的影后的声音其实是阮江芷的真实心声，也或许是阮江芷曾经出来过的话，至少这是她本人有这么想过。

    而这些话无疑都是针对眼前这个猥琐男的。

    猥琐男在撒谎，阮江芷绝不可能诅咒一个陌生人去死，这个男人一定对阮江芷做了什么。

    苏恬想起了阮江芷的失眠症，阮影后的失眠症非常严重……

    “啊啊！！”

    “啊啊啊！！”

    “我要死了！！！”

    猥琐男大声呼喊着。

    “砰——砰砰——”

    门外有人敲门，从敲门节奏来看，敲门之人透着几分迟疑。

    应该是被猥琐男的大喊大叫吵醒的人。

    “你怎么这么能惹麻烦？”苏恬不满，出声责怪，然后，扯出被猥琐男拽在手里的领带，揉巴揉巴塞进他嘴里，“安静一点，吵到别人睡觉了，也吵到我想事情了。”

    猥琐男：“……”

    他越发大力地挣扎起来，苏恬闲他闹腾得慌，又一巴掌扇过去。

    猥琐男双眼瞪圆，里面全是血丝，看着苏恬满是不可置信。

    这个人不是要救自己吗？

    为什么？

    猥琐男的声音消失后，屋外的敲门声也断了，许久都没再响起来，想来是已经离开了。

    “再问你一次，你和阮江芷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苏恬问猥琐男。

    “唔唔！”

    苏恬：“……”

    “哦。”苏恬拍拍脑袋，“你的嘴巴被堵住了，回答不了我的问话。”

    “唔！”

    她笑道，“那就过一会儿再回答吧，现在让你回答你也不会诚实，过一会儿再。”

    猥琐男瞪眼。

    苏恬果然等着了，等了十来分钟，见猥琐男抽搐得厉害，脸上全是眼泪鼻涕，终于让他的嘴巴恢复了自由，在这之前，她：“老实回答我的问题，不许大喊大叫，不然……”

    她笑眯眯，“二十四时挺长的，你就安心在我这里享受着吧，我不告你擅闯民宅，你死了，我还会通知你的亲友来给你收尸，哦，我见网上在传，你的父母朋友好像和你闹翻了，不知道愿不愿来给你收尸，我还是报警吧，警察叔叔即使嫌弃你也不会放弃你。”

    猥琐男：“……”

    这个魔鬼！

    他先前怎么会看走眼，认为这个人善良呢？！

    这就是个魔鬼！

    苏恬并没有把一个人渣的看法放在眼里，见猥琐男意会了她的意思，便捏着领带一角将其抽|出。

    她没有放开压住他肩膀的手，怕他乱窜。

    猥琐男心如死灰，只想赶紧坦白了逃命，他一把鼻子一把泪：“我撒谎了，我的确认识阮江芷，好多年前，我遇见了一个女孩，她很漂亮，我很喜欢。”

    “所以我就想将最美丽之物送到她面前，因为她值得。”

    猥琐男。

    “我跟踪了她很长一段时间，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日子，那一天她一个人在家，我趁夜悄悄潜入，然后……”记忆浮上心头，猥琐男在剧痛之下竟然还在回味，他眼神迷离，声音不自觉地放低，“我将黑色塑胶袋套在那女孩的头上，用领带勒住她的脖子，然后手慢慢收紧，只一点点，有一点点……”

    “她开始挣扎。”

    “我并不是要杀死她，只是想带她见一见濒死的世界，听那里非常美丽。”

    “我只是想让她见一见那个世界罢了，我……”

    “那你看见了吗？”一道声音忽然断了他的回味，是苏恬突然出声。

    猥琐男猛地从过往记忆中抽|出，剧痛回归，他疼地差一点咬住了舌头。

    苏恬看着他，问：“你这不是快要死了吗？那你看见了那个美丽的世界了吗？”

    猥琐男：“……”

    苏恬看他疼得浑身抽搐，目露怜悯：“看来是没有呢。”

    猥琐男：“……”

    “咦？为什么呢？”苏恬做出疑惑的表情，下一秒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因为这是你臆想的嘛，你自己管不住自己，想对人实施虐行，所以想出了这么一个蹩脚的理由。”

    苏恬踢了猥琐男一脚，用可悲的眼神看着他，道：“你还真可怜啊，连自己都骗。”

    猥琐男：“……”

    “不是的！”猥琐男大喊，“我才不可怜！我出身好，父母都是告知，而我从都比别人优秀，现在也在一流大公司工作，我才不可怜！”

    他恶狠狠道，“我很强大，我这种人玩弄一下别人的生命，有什么不可！”

    他高喊，“我就是神！”

    苏恬：“……”

    她没料到自己会如此突然地与一个活体中二病见面，嘴角一抽。

    她怕话题走偏，回归正题问道，“所以，那个女孩就是阮江芷？”

    猥琐男以为她信服了自己的强大，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算是。”

    “算是？”

    “我一开始的目标不是阮江芷，只是阴差阳错促成了我们之间的缘分。”

    那天晚上，他跟踪的女孩根本没有在家，是她的表姐阮江芷在，他也最后才发现了这件事。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缘分了！

    苏恬算是明白了怎么一回事了，她看着这满屋子的“海胆”：“阮江芷不是你唯一的受害者？”

    猥琐男眸光闪闪，没回答。

    的确不是，是第一个，所以他格外钟情于她，连选女朋友都选和她有相似点的。

    他后悔和赵梦梦交往了，她管他管得非常严，害他几乎没有时间出去“做好事”，以至于太空虚了，想做点刺激，这才心血来潮偷拍了一个女孩子。

    他对女人的裙底没什么兴趣，只是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找点刺激罢了。

    苏恬看他沉默，只当他默认了，奇道：“就你这潜入的水平，没人暴露然后报警？”

    猥琐男依然沉默。

    事实上没人报警是因为他会精心挑选人选，性格懦弱的，不合群的，家庭关系不和谐的，事后他只需要拍点对方的隐私照作为要挟，在没有闹出人命的情况，这些人都选择了沉默。

    阮江芷没有报警，是因为她的身份特殊，当时她是国民级女神，要是报警消息走漏，一定会传出许多风言风语，演艺之路肯定受阻。

    她的公司不会允许她这么做。

    “她们不会报警，因为她们是自愿的！”猥琐男道。

    苏恬只当他在放屁，想也知道是他做了什么封口的事，她不点破，点点头，：“那由我来报警吧，我不是自愿的。”

    猥琐男：“……”

    着，当真拿起手机报警了。

    猥琐男：“……”

    报完警，苏恬看这猥琐男的影子几乎要被那些“海胆”给吞没了，她怕他撑不住死了，于是捏死了一大堆，只留几个让他醒神，毕竟大半夜的，容易瞌睡。

    猥琐男明白了她的用意，气得不出话来：“你……你……”

    苏恬看着他，调侃：“我们的神想什么？”

    猥琐男被气得不轻，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海胆”关爱过后影响了身体素质，竟气得吐血了！

    好在苏恬时刻关注着他，见他要吐血，立马拿领带给他塞上，叹息：“你可真脏啊……”

    猥琐男：“……”

    苏恬等了一会儿，等来了警察，她把猥琐男交给警方，将自己今晚的遭遇如实阐述，并提到：“这人对我出手是出于报复，但他是个惯犯，在这之前犯了不少事，我建议你们好好查查他。”

    猥琐男跳脚：“你血口喷人，我只是犯了擅闯私宅罪，其他的都是你胡乱指控！”

    这时，前来逮捕猥琐男的警察接到了一通电话，接完，他用看渣滓的眼神看着猥琐男。

    “怎、怎么了？”猥琐男心里一突，预感不秒。

    怎么了？

    警方接到了一位姓赵的女士的举报，是在自己男朋友的家里找出了大量女性的私密照和扼颈照！

    那位赵女士的男朋友就是……

    “高逸，你被逮捕了。”警察念出猥琐男的名字，“我们拿到了大量关于你犯罪的证据，请你跟我走一趟。”

    苏恬听到这挑了挑眉。

    她的运气挺好，要证据，这证据就来了。

    高逸被拷走了。

    今晚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

    A市第一医院住房部。

    时间已过凌两点，饭店老板娘孙姨却还没有入睡，她正怔怔地看着隔壁病床的少年，少年已经睡下，刚睡，他的床边还放着他才写完的练习册，厚厚一摞。

    孙姨晃了晃神，想起了自己的女儿。

    她的女儿也是个优秀的孩子，在市里最好的学校读书，每次都能拿第一名。

    她那么优秀，是她最骄傲的孩子。

    作为母亲，她对自己优秀的女儿要求很高，希望她考上好大学未来能在最好的公司里工作，不像她，没什么文化，一辈子就这样了。

    她很高兴女儿懂得她的一片苦心，总是能回应她的期待。

    可是那一天，她的女儿死了。

    自s。

    直到那个时候，她才知道，女儿过得有多不开心，患上了严重的忧郁症。

    这都是因为她，因为她不断给她施压，最终折断了她对生的希望。

    都是她的错。

    女儿冷冰冰的身影在她脑海中闪过，孙姨的眼中沁出一抹沉痛。

    她呆呆地看着隔壁床的少年，接看着看着，目光转移到了少年身旁的那一摞厚厚的习题册。

    同一时间，苏恬正坐在自己房间里沉思，她在想阮江芷的事——她该不该将高逸已被逮捕之事告诉阮江芷呢？

    她思索着这个问题。

    正思索着，一道身影出现在她房间里，白毛，健康肤色，是巫闫。

    她抬眸静静与他对视。

    巫闫没料到她还没睡，愣了一下，：“我以为你睡着忘了关灯，所以来帮你关灯。”

    深夜造访是需要理由的，而这就是他的理由，而她确实迷糊。

    是个好借口。

    苏恬却不承认这一点，道：“不是来看戏的？如果你是过来看好戏的话，那早结束了。”

    “看戏？”巫闫扬眉，“看什么戏？”

    苏恬反应过来了：“你刚刚不在家？”

    不然应该听见一些响动了。

    巫闫闻言突然用幽怨的眼神看着她。

    苏恬：“？？？”

    这是什么眼神？

    巫闫收回幽怨眼神，：“我很忙的。”

    这是他第二次跟她忙了，不像是借口。

    苏恬没问他在忙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他是她的助理，又不是卖身给她的奴隶，自然也有属于他个人的生活。

    她只是道：“快走吧，不然——是不是想去探探局子里的伙食？”

    巫闫不想，所以他走了。

    算过一阵等她睡了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