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 暂时不能送你回学校。”

    罗静璇沉声道，“刚才电话里，那个运送这一堆混凝土的于虹升，表现很可疑。我现在让果园老板把于虹升约出来, 晚点一起去吃夜宵。”

    卫重远已经给鲁队完电话：“还没确定这里面有没有呢, 鲁队他那边的顾问到了, 正在测算什么位置，……可能还有其他像刘炎坤一样的受害者，没有找到遗体, 又没人报案失踪，就被忽略掉了。”

    罗静璇皱眉：“为什么可能还有其他受害者？”

    卫重远轻咳一声：“鲁队, 那位顾问算着如果要完成那个什么的话，4个肯定不够, 最少要6个。”

    鉴于谈亦承和果园主人都在, 卫重远声音压的很低, 也不敢明某些字眼。

    罗静璇脸色更差了，“真是这样的话, 那就还有2个。”

    沈初一看了过来, 非常肯定：“只有四个。还有一个计划外的祝欣欣。”

    罗静璇和卫重远的表情都很凝重。

    现在怎么办？

    卫重远：“鲁队刚电话里安排几个人过来帮忙, 他过不来，这边让你看着先处理。”

    罗静璇深吸口气：“这样，我跟果园老板一起先回水满镇, 晚点去会会那个于虹升, 就算这里面什么都没有, 那个于虹升从工地上偷材料，不定会碰见什么线索。”

    卫重远：“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

    罗静璇：“我先回镇上，鲁队派来的同事估计也出发了, 到时候碰个头，叫俩人跟我去，剩下的叫他们来这边挖。我没那么傻，放心吧。”

    她又看向沈初一：“你俩……”

    沈初一道：“你去忙吧，我跟老板一起，晚点再回，案子要紧。”

    车子挂的警用牌照太扎眼，罗静璇把车留下，给待会儿过来的同事们开，她坐果园老板的摩托车走了。

    沈初一看向谈亦承：“你现在走吗？刚看到你车上有工具，能否借用一下，你留个联系方式，到时候工具寄给你，或者折算现金给你都行。”

    谈亦承：“你们要挖？虽然这些混凝土配比不对混合不均，只有部分凝结，但越到下面越不好挖，凝结住的基本都在下部。有工程车的话，比较容易作业。”

    沈初一：“还不确定能不能挖到东西，叫工程车来太兴师动众，这个时间也不好叫。”

    天都黑透了。

    谈亦承点头，转身回车上去拿工具。

    他的工具还真不少，锤、锹、錾子、斧头、十字镐……什么都有，光锤子就好多种，另外还有一个工具箱，里面还有充电钻等。

    “只挖材料不同的这部分？”谈亦承问。

    沈初一看他：“你不走吗？”

    谈亦承：“刚才帮我拖车，也耽误你们的时间了，礼尚往来吧，我帮你们挖。”

    沈初一和卫重远都迟疑了一下。

    毕竟要挖的不是别的什么物证，而是祝欣欣的遗体。

    沈初一在这里没有感受到阴气，祝欣欣的遗体大概率不在这儿，但还是要挖，需要确定一下。

    可万一有别的因素导致她感受不到阴气，而祝欣欣的确在这儿，那……

    谈亦承从车上拿出自己的钱包，里面有身份证、驾驶证、名片，还有一张帝都大学通行证，姓名谈亦承，帝都大学地空学院地质学教授。

    他把东西递给沈初一和卫重远看：“这些是我的详细身份证件，如果涉及案情需要保密，我可以做到。”

    卫重远立刻就拿出手机上网搜。

    还把搜索结果给沈初一看：“帝都大学最年轻的教授，博士生导师，官网上有，应该没错。”

    他轻咳一声：“我谈……教授，您也太谦虚了，您这哪是一般的大学老师啊。”

    他学历也不低，但在这位帝都大学最年轻教授面前，还是矮了不少。

    谈亦承：“都是老师。”

    沈初一：“那就抓紧时间吧，天都黑了。”

    谈亦承车上还有户外应急灯，一并拿出来用。

    沈初一也算动手，谈亦承直接递给卫重远一把铁锹，自己也拿一把，道：“只有两把，我们来吧。”

    卫重远也不让沈初一动手，但他没挖几下就满头大汗：“我去，这没硬化好也这么难挖。”

    废话，混凝土啊，真要是硬化好了，得拿电镐，如果里面扎的有钢筋笼，那更麻烦。

    卫重远自认为这两年锻炼的不错，不像在大学时候那么弱鸡了，可挖了一会儿他就不行了。

    这不像是在割麦子割稻谷，或者除草施肥，这是纯粹的下大力气，他真不行。

    没一会儿就气喘吁吁的卫重远，铁锹撑地休息。

    而样貌看起来十分弱鸡的谈亦承，却只是微微见汗，手上不紧不慢地继续挖，半点不见疲惫。

    帝都大学教授的体力这么好的吗？

    另外三个警察过来的时候，谈亦承和卫重远已经把上层好挖的都给挖掉了，当然了，其中大概三分之二的活儿都是谈亦承干的。

    现在下面这部分已经凝结，不太好挖，谈亦承拿电镐出来给卫重远用，孔之后再放上錾子，拿大锤砸……

    大概解释了一下谈亦承的情况之后，赶来的三位警察都肃然起敬。

    帝都大学的教授，这么年轻。

    没办法，大家对帝都大学有光环，本县一年能有一个考上帝都大学的，都会在县电视台新闻里连播一个月。

    有帝都大学教授这个身份背书，警方完全相信他能对案情保密，更别，发现这边混凝土用料不同并且提供有助于案情的分析的，也是这位谈教授呢。

    几个人轮流挖。

    别看就只三四个立方，可单凭人力挖起来还是太难了。

    随便挖挖，一两个时过去了。

    “这快到底了吧？”

    警察累得直不起腰。

    谈亦承递水过去：“歇歇。”

    他接过警察手里的錾子锤子，继续挖。

    下面这一部分的混合比较充分，更多的水泥浆都沉入下方，已经基本凝结，凿起来确实很费劲。

    这和天然岩石不同，天然岩石只要找对位置方向，顺着岩石纹理很容易就能一破两半，甚至工匠可以把某些岩石破成一片片薄薄的成品。

    因为上面已经挖完，这里很靠下，灯光照不到，沈初一就提着应急灯过去给谈亦承照明。

    他戴着露指手套，动作迅速却半点不乱。

    钻孔，放錾子，再轮锤砸。

    这其实需要两个人配合，但不经常干这个的话，根本不敢去扶錾子，怕被砸到，也不敢轮锤，怕砸到人。

    刚才卫重远跟谈亦承配合的时候，他就既不敢扶錾子也不敢轮锤，是另外一个警察跟谈亦承配合的。

    这会儿那几个警察都累得瘫坐在地上喝水。

    沈初一：“你扶錾子，我来砸。”

    谈亦承抬头看她。

    沈初一笑：“怎么，怕我砸到你手？”

    谈亦承：“怕你没力气。”

    沈初一把照明灯固定好，手在边沿一撑，直接跳下去，拎过靠在一边的大锤，冲他扬了扬下巴：“来吧。”

    原主即便瘦弱、营养不良，她的力气也远比很多同龄人大。

    谈亦承微微挑眉，倒也没多什么，从善如流地半跪着，扶好錾子。

    沈初一看他一眼，目光落在錾子上，拎锤抡起，砸下。

    “砰！”

    火花飞溅。

    力道、角度非常精准。

    砸两锤换一个位置。

    沈初一连砸10下，这一片基本砸完，要开始用十字镐撬，再用铁锹继续往下挖。

    卫重远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沈初一：“你这胳膊腿儿，看不出来啊，还真有劲！”

    那架势，恨不得上来捏捏她这胳膊腿儿，看是不是真的。

    沈初一懒得理他。

    谈亦承的声音忽然响起：“这……是你们要找的吗？”

    沈初一立刻抬头。

    几个瘫在地上的警察也飞快爬起来跑过去看。

    被沈初一刚才砸下的錾子撑开，又被谈亦承用十字镐撬开的一块原本凝结的混凝土裂缝中，有着所有人都想找到，却又怕找到的……

    在那看不出颜色的布料包裹之下，是支离破碎的骨肉，只有一部分。

    应急灯拿到跟前，有经验的刑警一眼判断出来：“应该是人的手部，能看到段指关节，还有指甲。”

    也只能这么判断，毕竟已破碎到连基本形状都没有。

    “不能再这么挖了，我给鲁队电话汇报情况，老赵你给罗电话，告诉她已经发现部分残肢，千万别轻举妄动，我们立刻通知鲁队那边派人去支援罗，抓捕嫌疑人。”

    这位周警官很快完电话。

    “卫，鲁队很快就过来，待会儿你先送沈同学回学校，这位谈教授，还要麻烦您稍后跟我们去一趟局里，补一份笔录。”周警官道。

    谈亦承点头。

    卫重远：“我怎么送她啊，开你们警车？不好吧。”

    周警官迟疑：“先等鲁队来吧，能抽出来人送你们最好。”

    谈亦承：“我今晚连夜要去省里，明天有个会推不得。等下我直接去你们局里做笔录，也顺便送他们回去。”

    卫重远也点头，没意见。

    周警官：“那可太合适了。”

    鲁照进很快就带人赶过来。

    他先跟谈亦承握手，表示感谢之后，又低声跟沈初一，“那边已经移交给特情部门处置，他们还在对现场做全面排查……你能肯定，真的只有那4个受害者？”

    沈初一毫不犹豫：“对。”

    鲁照进总算是松了口气：“那就好。”

    否则，可以算作是他工作失误。

    别人工作失误或许影响不大，或许有点财产损失，但若是他工作失误，那可是要人命的。

    假如真的还有2个受害者他们警方却不知道，也没有组织搜救……

    幸好，没有这个假如。

    卫重远低声问：“鲁队，罗静璇那边，她一个人……”

    鲁照进点头：“放心。”

    在查看现场情况之后，确定发现的属于是人体组织，且外层包裹布料和失踪儿童祝欣欣的衣物高度相似。

    从湍丰桥工地撤出来的警力，全部投入到这边。

    但现在下部混凝土基本凝结，现场分离难度很高，耗时也长，所以鲁照进直接电话调工程车过来，准备把疑似含有人体组织的混凝土全部取走，运回局里再行分离。

    谈亦承赶时间，沈初一那边班主任怕出事催了又催。

    鲁照进让他们先走。

    谈亦承开车，卫重远坐副驾驶指路，沈初一坐后排。

    “谈教授，您怎么一个人跑来荒山野岭？一般外出考察或者带学生，也都是一队人出来的吧。”

    卫重远闲聊道，“我大学的时候认识一地质系的哥们儿，整天在外面跑，皮肤都晒成酱油色，认石头认得疯魔了都。跟他出门玩，别人看雕像，他去认石头，别人看风景，他在看地貌。”

    谈亦承：“我临时过来测几组数据。”

    卫重远想起刚才，忍不住：“看您这体力，平时没少锻炼啊。”

    谈亦承：“搞地质的，体力不好不成。”

    “这完全看得出来。”卫重远看向后面，“哎沈初一，你大学准备学什么专业？有不懂的，可以问一下谈教授啊。”

    沈初一：“学医吧。”

    谈亦承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安静坐在后排的少女。

    只一眼，又跟她四目相对。

    他恍惚有种错觉，似乎她一直就在盯着他看。

    他错开视线，专注看向前方：“有目标学校吗？”

    沈初一想了一下：“华夏农业大学吧。”

    谈亦承皱眉。

    “啊？”

    卫重远一脸懵逼，“农业大学有医学专业？不会吧，我搜搜。”

    沈初一：“肯定有啊，兽医。”

    卫重远差点儿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你要学兽医？哎不是，为什么啊，你知道兽医是干嘛的吗？”

    谈亦承道：“在大学专业里面，兽医一般指的是畜牧兽医，跟动物医学差别还是很大的。动物医学是个较大的范围，其中还有宠物医学，侧重点都不同。你可以做个详细的了解。”

    其实想当兽医的不是她，而是原主。

    原主很喜欢各种动物，大概是同病相怜，她救治过村里吃了毒老鼠的猫，被毒蛇咬的狗，还有得了牛瘟的牛等等。

    猫狗治好就跑了，牛，她治好了，却还是被杀了。

    沈初一道：“那应该是动物医学。”

    不仅仅是家禽家畜。

    卫重远搞不明白，他拿手机上网一边搜一边：“为什么啊？这个专业麻烦、事儿多，就业前景也不是很好。你以后想当宠物医生？咱们国家宠物事业发展是很迅速，宠物市场很大，但人们对宠物就医的概念还不是那么明确……你的能力学这个专业，浪费了啊。”

    沈初一：“浪费什么？”

    卫重远：“你不是那什么……”

    他忽然想起来身边还坐着一个谈亦承，总不好当着这位的面沈初一能掐会算，能捉鬼会超度，还能帮警方破案。

    这等人才去学兽医？哦不，是动物医学，哎他觉得都差不多。

    卫重远冲她挤眉弄眼：“你搞点擅长的呀。”

    沈初一轻笑：“擅长？”

    她经历过那么多个世界，擅长的东西可多了，只是局限于世界本质，某些东西拿不出来。

    兽医，哦不，准确点是动物医学，在她以前的世界里还真没学过，高危世界里的动物可都不是普通动物，用不到这些。

    不过她现在退休了，以后都会在普通世界中，多学一门知识也没什么，万一下辈子开局就去养猪呢？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原主想学，那就学啊。

    其他学生怕学错专业入错行，她可不怕。

    谈亦承：“大学选自己想学的，就算以后不喜欢再改也无妨。”

    卫重远：“可是大学换专业也麻烦的啊，而且你一个兽医专业的，能换别的什么？基础学的都不一样。再了，你去了农业大学，除非是考研才能换学校，本科的话就算换专业也只能在农业大学里面的专业里选……还不一定能换……”

    “嗤——”

    一个急刹！

    “哎哟！”

    幸好系好了安全带，不然卫重远得飞出去。

    刹车第一时间，谈亦承想起了什么，立刻看向后排。

    他是司机，和副驾驶的卫重远都系了安全带，后排的沈初一可没系！

    这忽然急刹车，她……

    可这一看，他不由得皱眉。

    后排的沈初一，坐得稳稳当当，半点儿都没有因为急刹车而往前扑。

    她，分明没系安全带啊。

    或许是她抓住了哪里，又或者是用膝盖顶着前排座椅稳定身体……

    谈亦承没多想，他立刻回头看向车子前面。

    就在车子引擎盖前面不到一米处，站了一个人。

    但凡他刚才刹车犹豫一点，这人就要被撞飞。

    谈亦承没吭声，坐着不动，眼睛直盯前方。

    卫重远被安全带给勒得差点喘不过来气，心跳瞬间一百八。

    他懵了一瞬之后，立刻看向谈亦承：“我擦，谈教授你干嘛呢，好好的搞什么急刹！我去，我去！幸好系安全带了，不然你这是谋杀啊！”

    谈亦承抿了抿唇，看向卫重远。

    卫重远还心有余悸：“看我干嘛，前面也没沟啊……还是有什么障碍物？要不我下去看看。”

    他着就要下车，谈亦承却立刻抓住他的胳膊：“没什么，是我眼花了，走吧。”

    他又重新启动车子，踩下油门。

    方向……拐了一下。

    卫重远：“绕什么呢，地上真有坑？视力可以啊谈教授。”

    谈亦承没回答，下意识地又看向后视镜里坐在后排的沈初一。

    沈初一又在看他。

    这是第几次了！

    只要他看后视镜，就会跟她对视，每次都是！

    不过，这次谈亦承的目光有些飘忽。

    刚才急刹，卫重远反应那么大，她却毫无反应。

    似乎……

    卫重远这会儿也忽然想起来后排的沈初一，赶紧朝后看：“没事吧初一，刚才急刹，你没磕着撞着吧。”

    沈初一：“没有。”

    “那就好。”卫重远松了口气，“谈教授，下次刹车之前好歹一声，吓死我了。”

    谈亦承抿唇：“抱歉。”

    此后一路上，除了卫重远指路，谁都没再话。

    先送沈初一到学校门口，放她下来，看她进学校，卫重远才又带谈亦承去县公安局，做笔录。

    从公安局做笔录出来，已经快到午夜。

    还得开夜车。

    觉是睡不了，但得洗个澡，不然他浑身不舒服。

    找了家酒店，停好车，开中控准备拿钱包时，忽然看到一张纸条。

    一个名字，一串数字。

    字很大气，铁画银钩。

    沈初一，123XXXXX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