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媛？

    程宝仪和冉明明齐齐回头看向沈初一。

    沈初一微微挑眉。

    晋衡这才看到屋内还有程宝仪和冉明明, 他沉默了。

    “晋哥，你忙完了？我和冉冉来找初一玩呢。”程宝仪道，“你不查案子了吗？”

    案子还没结束呢，怎么看晋衡都不像是有时间出来玩的样子。

    晋衡抿着唇。

    程宝仪跟冉明明对视一眼, 她们刚才可都听到了, 晋衡一见到初一, 立刻就问荆媛呢。

    可荆媛不是已经……

    晋哥承受得太多，可能是他压力太大了吧。

    程宝仪：“晋哥你也还没吃饭吧？随便吃一点。”

    晋衡摇头：“我吃过饭的，你们继续, 我找初一聊聊。”

    阳台的推拉门关着，程宝仪看着阳台上的两人, 忍不住低声跟冉明明：“晋哥不会有事的吧？”

    冉明明也满眼担心。

    阳台上。

    晋衡看这沈初一，刚才开门的时候脱口而出的话, 这会儿却是怎么都不出口。

    沈初一：“要聊什么？”

    晋衡极其烦躁, 摸了根烟在手上捏来捏去, 好半天，他才低声道：“没什么。”

    沈初一挑眉。

    晋衡手里那根烟已经被蹂躏得没了原来的形状, 烟丝都漏出来。

    他一直垂着眸, 盯着手上的烟, 许久之后才低声道：“松俊义被双规了。”

    沈初一点头。

    意料之中。

    如果不拿下松俊义的话，对松俊学的审讯调查就会极其困难，在案子调查初始, 就遇到了来自松俊义的多方阻挠。

    那个时候的松俊义, 并不觉得问题有多大。

    但是在半个月前, 松俊义就被双规了。

    着手调查松俊义的，是晋家老爷子的学生，如今在纪委工作。

    纪委那边其实早就盯上松俊义, 但一直没有草惊蛇，还在搜集证据之中。

    结果这边就爆发了松俊学和荆媛的案子，松俊义果然又伸出他的罪恶之手。

    对于纪委那边来，也是瞌睡遇枕头，松俊义亲自把自己的罪证暴露出来。

    在某处堪称是一手遮天的松俊义，无视党章国法，贪污受贿都是轻的，他甚至利用职务之便干涉本地干部的任命，拉拢腐化更多人，顺我者昌逆我者亡，造他的一言堂。

    上次沈初一和谈亦承为两界交流基地选址的时候，选址对面的山上，就有一座若隐若现的别墅庄园，而那里本该是国家保护林区。

    从风水的角度看，那座山算是龙脉分支，他们建筑绝对不会不看风水，把别墅庄园建在龙脉之上，野心可见一斑。

    当时沈初一就，敢在那上面建房，也不担心自己的命受不受得住。

    松俊学已经被解除一切职务双规，连带着他的所有势力都被连根拔起。

    就在昨天，纪委的网站上公布了松俊义被双规的消息，只有短短的一句话，却引发轩然大波。

    松俊义被双规了！

    那松俊学他们犯罪团伙最大的保护伞就没了。

    接下来案子调查必定会更迅速。

    晋衡其实早就知道松俊义被双规的事情，但没有公开的，他不能。

    一直到此刻，他才来找沈初一，首先要的就是松俊义被双规的事。

    这意味着很多，沈初一应该能听明白。

    晋衡又：“松俊学所作所为，足够他判几次死刑。”

    没了松俊学的保护，不别的，光是在那个犯罪团伙中所做的一切，就足够松俊学判几个死刑了！

    沈初一看了眼晋衡：“无论松俊学有没有杀荆媛，他都会被判死刑。”

    晋衡却岔开了话题，道：“松俊学犯罪团伙的调查还需要一定时间，可能一年两年都不止，因为警方要把所有犯罪事实都调查清楚。荆媛案，最快这周五就会公布调查结果。”

    完之后，晋衡连看都不敢看沈初一的眼睛，转身离开。

    从客厅经过的时候，程宝仪跟他话，他也没听见，一口气飞快走出去，关上房门。

    沈初一回到客厅，程宝仪忍不住问：“初一，晋哥怎么了？我看他脸色不太好。”

    沈初一微微垂眸：“太煎熬了吧。”

    煎熬？

    好吧，想想荆媛，再想想晋哥，确实是挺煎熬的，哎，她也可怜晋哥了。

    程宝仪：“听案子已经接近尾声，松俊学犯罪团伙那边不归晋哥负责，晋哥就只管荆媛这边，荆媛已经死了，只要晋哥这边的案子事实查清楚，应该就可以结案了。”

    荆媛作为受害人，也作为杀人犯，她已经死了的话，就不会再走诉讼程序，案子会在查清事实之后，结案封存。

    冉明明：“早点结案也好。”

    程宝仪：“是啊，早点结案，把这一篇翻过去，大家也都能早一点……重新开始。”

    话是这么，但显然重新开始真的很困难。

    松俊学被抓，他背后的整个犯罪团伙全都被刑拘，刑拘名单让网友看得直呼难以置信，紧接着松俊义被双规的消息，也上了热搜。

    毕竟不是每个网友都会去纪委的网站上看的。

    可以，这个案子最大最困难的地方，都已经有了极大的突破，接下来只要顺理成章补充完善案件细节就可以。

    但点燃这个案子头把火的荆媛呢？

    警方至今没有公布荆媛遇害案件的细节，荆媛到底是死是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荆媛到底怎么了？

    荆媛可能也犯罪了，她在复仇的过程中用了过激手段，犯罪了，杀人了。

    这点没得洗白，可是荆媛自己呢？

    她死了吗？

    警方到现在都没有一个确切的法，网友们当然不会轻易放过，必定是要追根究底的。

    毕竟就连松俊学犯罪团伙案的调查都已经有了实质性的进展，甚至都对外公布一些消息了，独立的荆媛一个人的案子，竟然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查到实质性的内容吗？

    要知道松俊学犯罪团伙的案情可以是极其重大，体谅是荆媛案的十倍都不止！

    那边都有突破性进展，这边怎么可能毫无动静？

    甚至有人，警方内部其实已经给荆媛案定性了，只是案件细节不好对外公布。

    就在网友们在网络上发起投票，通过各个渠道要求公开荆媛案时，警方也终于有了确切消息。

    这个周五，警方会就荆媛案发布公告。

    看到这则消息，网友们的心其实有些凉。

    其实大家也都猜得到，这么长时间没有荆媛的消息，没看到荆媛露面，大概率……荆媛已经遇害了！

    她是个杀人凶手，是个罪犯，不值得歌颂，可一想到她的遭遇，大家也实在是忍不住同情她。

    她只想好好地倔强地活着，可她偏偏碰到了恶魔松俊学，一个刚刚看见曙光的家庭，瞬间支离破碎。

    真正压垮荆媛的最后一根稻草，大概就是她养父母，岳家那对聋哑夫妻的死。

    荆媛的世界都崩塌了。

    有些人在崩溃的时候，会选择颓废绝望，甚至是伤害自己，而荆媛选择了报仇。

    现代社会当然不提倡这种私人报仇的行为，可设身处地想一想，如果不这样，荆媛真的能报仇成功吗？

    网友们对荆媛的感情很复杂。

    有人唾骂荆媛是杀人犯，也有人鼓吹荆媛有怨抱怨有仇报仇，她就是生错了时代。

    但无论如何，荆媛是罪犯，这一点确定无疑。

    可就算她是罪犯，她也有基本人权，大家也有权利知道她的消息。

    警方终于要在周五发布荆媛案的公告，这一天大家等待已久。

    周四晚上。

    专案组的警察们在最后核对案件的各种细节，核查即将发布的公告内容。

    晋衡窝在办公桌后，手指间夹着一根烟，旁边的烟灰缸里，满满捻灭的烟嘴。

    “晋队，你怎么抽这么多啊？已经快8点了，你回去休息吧，剩下的活我们做，公告明天上午9点钟才发布。”同事道。

    “是啊晋哥，你这两天都没睡，眼睛都红成什么样子了。”

    晋衡此刻的眼球因为长时间熬夜而充血，变得通红，看起来着实有些吓人。

    晋衡把手里的烟摁灭在烟灰缸里，摇头：“我在这儿，你们弄完就下班吧。”

    “……”

    众人都有些不理解。

    晋哥真的已经两天都没睡了，加上今天，起码已经60个时没合眼了。

    为什么啊？

    案子都到了尾声，基本就要结案了，明天公告一发，后续把案子资料移交之后，专案组就可以解散了，案子圆满完成，大家也都可以松一口气。

    可晋哥反而越来越紧张，甚至此刻，晋哥的状态比之前办案的时候还要紧张。

    大家都知道荆媛是晋哥的前女友，为了报仇她甩了晋哥跟松泊鑫在一起了，后来的事情大家也都知道。

    晋哥一开始会找各种关系转过来，成立这个专案组，确实是跟荆媛有很大关系，但如今已经差不多两个月过去了，再多的情绪也该随着案件调查深入而一点点放掉吧。

    没道理要结案了，晋哥反而无法释怀，反而情绪更加激动。

    还舍不得案子完结不成？

    晋衡什么都没，只让大家做好最后的工作之后，就各自下班，不用管他。

    大家弄不懂晋衡的心思，也就不再多什么，纷纷回头去忙各自手头的事。

    晚上9点，同事们基本上都已经弄得差不多，准备收拾东西要走人了。

    有人又过来看了晋衡一眼，发现晋衡趴在桌子上，也不知道是睡着还是怎样，就给他调了一下办公室内的温度，防止他感冒。

    大家都准备下班，可就在这个时候，有个在这个季节还穿着风衣，头上戴着帽子，丝巾围着脖子又遮住面庞，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女人，踩着高跟鞋，就站在他们分局的大院子里。

    有人上前去问她有什么事，是来报案的吗？

    “我来自首。”

    她的声音很好听。

    但出来的话，却让几位都忍不住挑眉，也第一时间就将她围住，将她带进了分局大厅。

    值班民警也早就赶过来，要先弄清楚状况，这个这么晚了，跑来自首的女人，是谁？

    她摘下帽子，下意识地甩了甩头，一头茶色的大波浪秀发，真的极美，又亮又浓密。

    这是个美女！

    就在众人不断脑补的时候，她摘下了自己遮住脸的丝巾……

    众人傻眼。

    这……

    荆媛？！

    荆媛！！

    这一事件，饶是经历过各种大风大浪的办案人员，此刻也有些失态。

    怎么回事荆媛？！

    大家忍不住揉眼睛，但他们可都是出了名的火眼金睛，这，确实就是荆媛没错。

    第一时间，荆媛被戴上手铐，带到审讯室。

    而一个同事已经顾不得形象，快步跑向晋衡办公室，一路跑过去猛地推开办公室门，跑到晋衡的办公桌前，喘着气！

    原本趴着的晋衡，缓缓抬头，看向同事。

    同事深吸口气：“晋哥，荆媛……荆媛来自首了！”

    本来整理好案子准备下班的众人，这下谁还有心思下班？

    荆媛还活着，那意味着他们的案情调查出了错。

    松俊学他，真的没有杀荆媛！

    一瞬间，所有人都浑身直冒冷汗，一旦这样错误的案情调查结果被公布出去，荆媛再在人前来个死而复生，那他们整个办案组都会被公众质疑！

    他们这些人承担错误，甚至是被开除都没什么，但对警方的公信力来绝对是一次非常大的击，这才是最致命的！

    众人全都浑身直冒冷汗。

    还回家呢！

    通宵吧。

    没人对通宵加班有怨言，尽管在这个案子上他们已经通宵加班了很多次。

    但今晚真的，他们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幸好，荆媛选择在今晚前来自首，否则等到明天他们把调查公告公布出去之后，荆媛再来自首的话，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甚至再往恶劣一点的方向去想，荆媛不自首，而是潜逃国外，那更是……难以想象！

    审讯不是晋衡主导的。

    荆媛也没要求晋衡亲自审讯。

    她很配合。

    审讯人员问什么问题，她都高度配合，详细回答。

    从她的过往经历，到她作案动机，到她杀人过程，以及她嫁祸松俊学的过程……

    全都极其详尽。

    “我想揭开松俊学背后那个犯罪团伙，想要让那些人全都得到惩罚，但我知道现实社会是什么样子，我知道肯定会遇到很多阻挠。”

    “那个犯罪团伙代表着极其庞大的一股力量，假如没办法让他们全都伏法的话，至少，至少至少，我要让松俊学死！”

    “我不确定警方是否能拿到松俊学亲自杀人的证据，但只是单纯的猥亵罪，并不足以置松俊学于死地。”

    “那若是再加上杀了我呢？”

    “只要松俊学杀了我，他就必死！我这么多年在娱乐圈积累下来的名气，我的粉丝，我的影响力，都会掀起舆论危机，让松俊学必须杀人偿命！”

    荆媛的声音很温柔，很平静：“伪造杀人现场也很麻烦，自杀和他杀，法医又不是傻子，从尸体上就能判断出来很多，那怎么办？最好就是没有尸体。可我又不能自己给自己分尸抛尸，唯一能想到的就只有化学制剂来化尸了……”

    “只要警方在松俊学那边发现化学制剂，发现我尸体被化学试剂烧毁之后的残留，即便没有松俊学的口供，也一样能给他定罪。而且这种也属于杀人手段特别残忍，在法庭上也是会从重处罚的。”

    “不会有人认为我是自杀。”

    审讯荆媛的那位同事，依旧面无表情，但他心里却在疯狂点头。

    是的，不可能有人认为荆媛是自杀。

    就比如他们，差一点就要把错误的调查结果发布了！

    想想就羞耻。

    但不得不，荆媛这一点把握得很准。

    荆媛又道：“我原本是真的想自杀，可我又担心我真的自杀了，松俊学还是没得到惩罚怎么办？”

    “那我岂不是白死了？那我还不如先杀了松俊学，再去自杀呢。”

    “所以我思来想去，最终还是放弃了自杀。放弃自杀，那我就要掩盖犯罪现场。原本我真死的话，那现场不需要进行任何处理，你们发现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足够给松俊学定罪。”

    “可我不想死的话，就得处理现场，让人们以为松俊学杀了我并且处理了我的尸体……”

    “我从自己身上取下了一些组织，牙齿还有一些皮肉组织等。”

    “犯罪和伪造犯罪现场，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查了很多资料，一遍遍地画、写，推演现场，推演任何一个可能会被你们发现的细节……”

    “我知道我怎么都还会留下破绽，但能糊弄一时算一时吧，只要能糊弄到我看见松俊学的调查结果时就可以。”

    如今，看到了。

    所以她来自首了。

    她得有些轻描淡写，但听者却是心惊肉跳。

    今晚这班，加得真是无怨无悔。

    就在大家紧赶慢赶地给荆媛做完第一次审讯，开始重新整理案件时，大家却发现，晋衡那边已经整理好了！

    众人一看，不由得惊讶：“晋哥，你这……你这……”

    晋衡手头的这份报告，跟之前他们即将要发布的那一份完全不同。

    在这份报告中明确指出，松俊学没有杀害荆媛，荆媛是故意设计现场误导所有人，而她，在逃！

    随着报告一起的，还有一份通缉令，一份针对荆媛的通缉令。

    所以明天要发布的，其实是晋哥手头的这一份报告，而不是原本的报告！

    “晋哥你知道荆媛还活着？”同事们极其惊讶。

    晋衡：“我猜的。”

    她的现场处理得已经很好，趋于完美，但只要她不死，就不存在完美犯罪。

    如果她死了，那个现场就是完美的。

    可她没死，那个现场就会有破绽。

    他看到了，却没提，甚至……还把那个破绽轻描淡写地搁置，误导了整体的调查方向。

    晋衡承认，他徇私了。

    他已经向上级报告，今天，就是他作为警察的最后一天，最后一夜。

    甚至，等不到明天。

    对于他在案子中徇私一事，上级的处罚也会在稍后单独下达，他会被在系统里通报批评。

    他会成为他们晋家的耻辱。

    这份耻辱，会存在于他的档案里，跟随他一辈子。

    这些，是荆媛回来自首，他所要面对的。

    如果荆媛不回自首，潜逃，那他甚至会被送上法庭，坐牢。

    上级指示，荆媛案和松俊学犯罪团伙案合并。

    几乎是一转眼的时间，晋衡就从从审讯者，变成了被审讯者。

    “就算她不回来自首，我也不会发布之前那份调查报告，而是会发布带有她通缉令的这份。”

    “为什么要误导调查？一开始我确实不是故意的，我也确实认为是松俊学杀了她，并且用那么残忍的手段处理她的尸体。但是后来在核查细节证据的时候，我认为松俊学可能做不到。”

    “杀人并且处理尸体，需要极其强大的心理素质，尤其是这种处理方式，松俊学之前或许做过，但现在他很难做到。”

    “当时我的怀疑是，荆媛是自杀，她想用自杀来嫁祸松俊学，置松俊学于死地，毕竟荆媛能杀了于兴阳和撞死她养父母的人，她不可能轻易被松俊学杀死。”

    “案件调查中段我确实是这么认为的，荆媛自杀，松俊学只是没办法了，只能按照她预设的方式处理她的尸体。若是警方没在第一时间赶到，等松俊学把现场完全处理完毕之后，荆媛就只是失踪，不是死亡，没人会联想到他身上。”

    “对于现场的一些破绽，我就给遮掩过去了，我不想让人把荆媛之死定性为自杀。尽管多一桩杀人案，也就是多给松俊学判一次死刑，可……”

    晋衡抿唇：“可她肯定乐于见到松俊学被多判一次死刑，那是她赌上自己的命也要做的。”

    “所以我误导调查，并非是想要放荆媛潜逃，而是想掩盖她的自杀，让她这条命，背负在松俊学身上。”

    “真正觉得荆媛没死，其实是在……前几天……”

    晋衡深吸口气：“我做了两份调查报告，一份是松俊学杀了荆媛的，一份是荆媛自杀的，在这个过程中我又发现了一些被忽略掉的东西，另外就是……可能是一种不清楚的感觉……我忽然意识到，她可能没死，可能是假死。”

    审讯人员：“事实是松俊学没杀荆媛，这一切都是荆媛自己一手策划的，她实际上没死，在潜逃中，明天你会发这个事实的调查报告？”

    晋衡：“嗯。”

    审讯人员：“从你意识到荆媛可能没死，到明天报告发布，这期间至少有3天时间，如果荆媛逃跑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