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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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摇晃的树丛中, 神情戒备, 各自抽出了身上的兵器。

    只听“啪啪”两声轻响,一道拂尘甩来, 将树丛一分为二, 朝两边倾倒, 而后一个身着淡蓝色衣袍的青年男子皱着眉头跨了出来。他站定之后, 先是将拂尘爱惜地插回背上,一边拍着身上沾染的灰尘, 一边不紧不慢地抬头望向众人。

    眼角的那颗泪痣柔化了他的此刻脸上的不悦, 目光逐一掠过众人, 最终停在了计荀身上:“……计令仪, 你竟真的在此?我还以为那些人你坠入魔道之话,又是瞎编乱造,子虚乌有。”

    计荀失笑:“坠入魔道?他们竟这样?”

    裴不止仔细观察了下他的服侍和随身携带的武器, 拱手道:“原是梵音阁雅南君, 久仰大名。”

    骆棠看了一眼他, 客气了两句。

    裴不止为他简单介绍了下在座之人,笑着请他过来入座。

    骆棠道了谢,径直走到计荀身边坐下, 对着云霜道:“上次你仓促离开,还未有机会同你再比试, 我近日潜心修习剑术,颇有长进, 等有空的时候,你我二人再切磋切磋。”

    云霜浅笑颔首:“好,到时还请雅南君指点。”

    他这个痴儿,三句不离修习之事,计荀无奈地看他一眼:“这会儿倒是不再专盯着我比试,开始转移注意力,准备祸害我家挽风了?这才刚坐下,能不能聊点别的?”

    骆棠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笑:“难得遇到你们,头一件想起的就是这件事了。”

    他低头之时,总感觉有人的目光时有时无地落在自己身上,他抬眸,正好对上坐在他对面的雁南楼的视线。

    目光交错不过一瞬,雁南楼垂眸,抵住嘴唇,低低咳嗽起来。

    计荀眸光微动,微笑道:“你来魔界做什么?不要,是为了寻我。”

    “师兄云游去了,我在梵音阁中待得烦闷,便出来找他。”骆棠挪开视线,没有看计荀,伸手去烤火,“我也是机缘巧合之下,误误撞进入了魔域,正迷路呢,寻了光找过来,没想到会遇到你们。”

    计荀笑了笑:“哦?雪桥兄竟也愿意独自云游,不带你?也是少见。”

    骆棠心中微慌,没吭声,仿佛一直在专心致志地烤火。

    正在这时,雁南楼施施然站了起来,淡淡道:“魔域雪狼嗜血凶残,今夜需找人守夜。我身子不好,今日很是泛累,你们几个商量着办罢。”

    他态度冷淡傲慢,却没有一个人敢有意见。

    连唐壁庭这样从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性子,也好声好气地对他笑道:“雁师兄早些歇息。”

    雁南楼点了点头,转身走到一棵树下,半靠着闭着眼睛。

    骆棠盯着他看了半晌,低声问计荀:“这是何人?”

    计荀眸中带笑:“你不知道?鬼医圣手雁南楼,名满天下。除了脾气古怪了些,倒也没什么。”他站起来懒洋洋地伸展了下姿体,“罢了,同你这痴人了也白,你这脑子里除了修炼的秘籍,还有什么?”

    计荀伸手去扯云霜:“挽风,走了,我们去睡觉。”

    云霜怔了怔,没有动,“今夜还是我来守夜罢,你去睡吧。”

    计荀不甚在乎地懒懒一笑,用力将他拽起来:“走了,让骆棠守着吧,他这会儿也睡不着。”

    骆棠心事重重,自然睡不着,他也不知计荀这话是无心之言,还是当真看出了他有心事。

    他心中微动,面上却不显,只对云霜点了点头:“你们去吧,我来守夜。”

    云霜被计荀拽着走了几步,匆匆回头,道:“那我半夜来替你。”

    “不必了。”骆棠应了一声,也发裴不止和唐壁庭去歇息。

    唐壁庭自然无异议,独裴不止还留下来同他客气了两句,后来见骆棠确实一副了无睡意的模样,这才道了一声“辛苦雅南君”,也寻了一处角落歇下。

    更深露重,火堆周围是最温暖的地方。

    骆棠的手烤得发热,滚烫,他却像是没有察觉到一般,眉头轻皱着,思索着事情。

    那日他逼问普真,普真始终再多一个字。

    他几度以为这件事无法再追查下去,怎知过了两三天,普真却像是突然改变主意,竟主动来找他,带他去一个地方,等他去了就知道了。

    骆棠跟着他一路往后山而去,走过的路却越走越熟悉,最后居然是停在秋水崖的木桥边上。

    骆棠皱眉问道:“为何带我来此?”

    普真脸色煞白,他看了一眼木桥对面,眼神之中既深含了惧怕,又有犹豫之后终于咬牙下定决心后的坚强,话之时吹出氤氲白雾模糊了视线:“你进去看了便知。”

    秋水崖只有历代掌门才可进入。

    但普真的样子看起来又不像是撒谎,他着实犹豫了好一阵子,这才深吸一口气,慢慢走了进去。

    原以为会在洞中看到师兄,他连为何进入的原因也一早想好了,怎知,进去转了一圈,里头却空荡无人。

    最可怕的是,在洞中,他居然在石壁上看到了不少手掌印记,每一个皆带着浓重的魔气,像是某个人发狂之时,肆意拍四周残留下来的。

    骆棠心中惴惴不安,尝试着,用手去比对这些掌印。

    这完全是一个无心之举,却没料到,地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以鲜血凝练出的阵法。

    他被阵法吸入其中,再次睁眼之时,人就已经到了九幽迷迭谷。

    那个血契传送阵,原来是通向魔域的……

    可是为何,为何秋水崖之中,会有这样的传送阵?两界分域而治已有百年之久,一般人,根本很难进入九幽迷迭谷。

    这个传送阵却能在瞬息之间,轻易地穿梭于两域。

    究竟是何人设下了这个血契传送阵……他的师兄,又去了何处?

    ……

    此时,夜色正浓,月光隐蔽在了薄云之后,只有淡淡的光华倾泻在这片土地上。

    计荀将外袍铺在地上,和云霜睡在了一块儿,两人皆是呼吸均匀,显然是陷入了深睡之中。

    忽然,吹起一阵香甜之风,让人的意识更深地陷入,眼皮重得不行,根本不愿醒来。

    云霜闭着眼睛皱了皱眉,在意识快要弥散之际,猛地咬住舌尖,痛意让他瞬间清醒。

    他慢慢睁开眼,却对上了计荀带笑的双眸,他无声弯了弯唇角,食指抵靠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他仔细听,将呼吸放缓,不要露出端倪。

    云霜眨了眨眼,表示明白了。

    可是这股香甜之味实在太过厉害,他不过才吸入了一点儿,就已及时发现,屏气凝神,可现在还是觉得头脑昏沉,不过是硬撑着罢了。

    计荀像是看了出来,低头,吻住他的唇,慢慢渡了一口仙气进来。

    不远之处,响起了窸窣地脚步声。

    雁南楼起身,走到了之前的位置坐下,捡起几根柴火扔进火堆里,目光落在骆棠身上:“仙君去睡吧,我来守着即可。”

    骆棠出神得厉害,这会儿听见人声,迷茫地抬头望过去:“嗯?你什么?”

    夜风呼呼吹过,火苗一下子窜得老高,噼啪作响的火星子四溅。

    骆棠一下子被烫到,痛得他下意识抽了下手,“嘶”了一声,紧皱眉头。

    雁南楼身体猛地朝前倾,似乎十分紧张,但他很快放松身体,又坐了回去,抿紧唇,从袖中掏出一瓶药膏丢了过去:“涂点药吧,你坐得离火堆太近了。再这么烤火下去,手都要烫掉一层皮。”

    骆棠接过他丢过来的药膏,看了看自己烤得通红的手掌,道了一声“多谢”。

    药膏是白色的,他十分随意地倒了一点在指尖,往掌心抹了一点儿就作罢。

    雁南楼看得直皱眉,见他这样就算涂完了,忍了半晌,终是起身,走过去,坐到了他身边,将药膏拿了过来:“你这样涂药,和没涂有何区别?我来帮你。”

    骆棠不在意地道:“不必了,一点儿伤,不涂药也能好。”

    雁南楼却没理他,直接拽过他的手,将药膏仔仔细细地涂抹上去,低声道:“你既以拂尘与剑作为兵器,当知这双手有多重要,怎能不知爱惜自己?”

    骆棠怔忪片刻,低头看着他为自己擦药的手,心翼翼又温柔细致。

    直至此时此刻,骆棠才第一次认真去看他的面容。

    “雁先生,”骆棠眸光微闪,一瞬不瞬地望着他,像是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似的,“你我虽是初识,但我却有一见如故之感。先生和我师兄,颇有几分相似之处。”

    雁南楼涂药的手微微一顿,垂着眼眸:“是么?我和他长得像?”

    骆棠摇了摇头:“不像,但……”

    他笑了笑,“但你和他话时语气,有些相似……”

    雁南楼收回手,抬眸,两人视线在空中相交,他微微一笑:“我这人脾气古怪,最是没趣,怎会还会有人同我一样?仙君笑了。也许,是你太过思念你师兄所致。”

    作者有话要:

    有在意这个剧情,看不懂的嘛~

    普真改变主意,是因为计荀和他哥哥阿淙做了交易~前文有提到~

    感谢:晖砸扔了1个地雷

    么啾脸蛋儿,谢谢你一直都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