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形大厅内，白炽灯一排排点亮，照亮了中间的男人。

    尼德霍格保持着笔直的站姿，一眨不眨地看向前方。前方的一个透明培养皿中，浮动着一团雾气。这雾气在玻璃后扭曲变换，鼓动着无形之姿。

    雾气后方似乎有什么生物存在，却因为遮挡而若隐若现。

    一声缥缈而沙哑的机械音声音从那培养皿中发出。

    “尼德，你的内心产生了怀疑，你有问题要问我？”

    尼德霍格的镜片上反射着两道白光，看不清他的眼神如何。

    “是的，尊敬的主脑大人。”

    “是关于顾北杨？”

    尼德霍格向前走了一步：“没错。”

    “我最近经常出现幻觉，看到他曾经抱着我……而我却唤他为‘主人’。对于这段突来的记忆，我找不到答案。”

    主脑一时不答，偌大的空间里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天……”

    “根据某些限制，我无法直接告诉你答案，但是我可以为你指条路。”

    主脑前方弹出一个悬浮光屏，上面显示出一个画面：

    一间貌似实验室的房间里，顾北杨从蓝色传送门里弹出。他的身体一点点恢复为原本的大，他从一个男人手里接过衣物，随意披在了身上。他脸上的表情似乎不太好。

    主脑继续：“我可以告诉你顾北杨现在的坐标，有些问题需要你亲自去探索答案。”

    光屏上弹出了一个具体坐标，闪烁着耀眼的金光。

    “你得加快时间，据我所知，顾北杨会和雪莱公爵会有一个私下对话。而这次对话，对你来极为重要，千万不要错过。”

    尼德霍格见状不再犹豫。他按了按耳麦，低声对复制体下令了一句，随即便离开了主脑所在的大厅。

    待他离开后，圆形大厅响起啪、啪、啪的响声，其他灯光现在才依次开，将整个圆形大厅照得灯火通明。

    而灯光下，每个座位上，都坐着一个尼德霍格。

    那些尼德霍格如接受了统一号令般，齐刷刷看向中央的主脑。

    主脑下令了，冷漠而无情：“137号已经异变了，干掉他！然后……把顾北杨带到我面前来，是时候该做个了解了。”

    其他尼德霍格纷纷开口，声音齐刷刷的，震彻整个大厅。

    “是。”

    ——

    雪莱公爵的实验室里。

    雪莱为了不让其他人看见顾北杨光裸的样子，在顾北杨穿越前，提前遣散了其他人。

    此时偌大的室内只有他们两人。

    顾北杨歪着头，斜瞥着雪莱。

    “游戏里的剧情你都看到了吧？艾斯特斯。”

    突然被唤本名的雪莱眉头一抖，许久才对顾北杨点了点头。

    “那你知道我接下来要做什么吧。”顾北杨丝毫不跟他客气。

    雪莱继续不发言，以良久的沉默作答。

    “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那么执着于这项研究了，你怀疑现在的世界是否真实，所以你想通过传送门探寻是否有更上层的世界。结果没料到啊——”

    顾北杨笑了一声，不知是嘲讽还是同情。

    “你却是来自最下层的世界。”

    这金发公爵天生傲骨，自视甚高。这个真相，或许对他而言是个巨大的击。

    顾北杨也不着急，他用手理了理衣领，十分郑重对金发精灵提出需求。

    “我们谈一谈，去一个绝对私密的，绝对安全的地方。”

    雪莱按照顾北杨的吩咐，找到了一间符合他描述的密室。

    顾北杨先行进入，他迈步前撇过头看了下雪莱，对人宛然一笑。

    “还记得你逼着我进传送门前，我跟你了什么吗？”

    “我跟你讲‘希望你不要后悔当时的决定’，现在呢？后悔了吗？”

    雪莱终是绷不住，脸色白了几分。他抿了抿颤抖的唇，依旧保持着镇定。

    “你还是游戏里的时候比较可爱。”

    回到现实中的顾北杨简直就是个魔鬼。对着他颐指气使，张牙舞爪不，还句句往他心窝里戳，那毒舌人设屹立不倒，让他迅速回想起之前被顾北杨坑害过的痛苦回忆。

    唉，那个会对他摇尾巴，动耳朵，还抱着他手指蹭的黑猫，就这么一去不复返了。

    顾北杨的手撑在门框上，笑容漫不经心。

    “怎么，还沉迷于游戏里的我？游戏里的我为了角色不ooc会做出一点调整，那本来就不算我的本性。”

    “看来你很熟练啊。”

    “当然，”顾北杨也不遮掩了，“你不就是想试探我到底什么身份吗？”

    雪莱顿时就不话了。

    顾北杨这充满敌意的姿态让他感觉不适，或许他早就习惯了游戏里黑猫的陪伴。

    他霎时间想要解释，告诉顾北杨他其实早就不这么想了，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走吧，”他努力维持着以往的姿态，不让自己的心思透露出来，“进屋聊，我也有很多问题要问你。”

    顾北杨挑了挑眉，嗤笑一声。他将手从门框上放下，进了房间。

    待两人走进以后，房门便自己合拢，并响起了几声金属质感的咔哒声。那是密室的自动上锁装置。

    这间密室密不透风，固若金汤，一般人是无法攻入其中，正是谈秘密话题的好地方。

    雪莱坐在皮质沙发上，翘起了腿，为自己和顾北杨各自倒了一杯酒。

    顾北杨的蓝眼睛朝下一瞥，拿出自己的通讯器。在这间密室里通讯器信号全无，但是计时功能还是能用。

    他定了一个一时的倒计时，将通讯器摆在了桌面上。

    “好了，在这一时内，你有什么问题就问，我可以如实回答你。但同样的，作为交换，我的问题，你也要如实回答我。”

    雪莱将手放在膝盖头，对顾北杨点了点头。

    “好。”

    他轻咳几声，舌头下意识舔了舔嘴唇，最终还是决定单刀直入。

    “你究竟是什么人？”

    “穿书人。”

    顾北杨毫不含糊的回答，让雪莱微微一惊。他万万没想到顾北杨会如此坦率，他转了转眼睛，又接着问。

    “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我们目前身处的这个星际世界，在我原本的世界里只是一本书。”

    雪莱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看来我之前的怀疑是对的，这个世界果然也是假的……”他这句话像是自言自语，但下一句又仰起头，问到顾北杨。

    “你……穿到这本书是来做什么？”

    “接任务做任务。现实世界太索然无味了，在这里可以遇到各种各样新奇的人和事，可以寻求现实世界里无法感受的刺激生活。”

    “所以，让我猜猜，你这次的穿书目标是送走我和尼德霍格，还有那个海神？因为我们……不属于这本书。”

    “显然易见。”

    雪莱微微一怔，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顾北杨拿起桌上的一杯酒，一边抿着酒，一边戏谑地看着雪莱。

    “你比我想象中要惊讶，你不是早就已经洞察了一切吗？不然当初为何要把我抓起来。”

    “我不是因为你的目的惊讶。我只是没想到，我一层层爬上来，渴望找到最上层的世界……但这似乎没有终点。”

    “所以，你恢复记忆了？”

    雪莱点了点头。

    “在看见游戏里你拿到那本剧本后，我就都想起来了。我想起我对传送门的研究执念究竟来源于哪，那是我对这个世界探索的渴望。”

    “别告诉我你之所以想穿过一层层世界，是出自于你的自主意识？难不成你在精灵世界里就觉醒了？”

    顾北杨迅速发现了雪莱话语中的要点，追问了下去。

    雪莱垂着头，像是入定了般陷入了沉思。听到了顾北杨的话，他似乎受到了某种击，让他整个人的色调都暗淡下来。

    “不对，不会是你自己发现的。”顾北杨用手扶着下颌，自顾自开始梳理。

    “为什么不会是我自己发现的？”雪莱有些好笑地反问。

    “你是无法反抗更高位面的设计者的。因为你再怎么样，也不过是故事里的一个角色。你一切行为，一切思想都是受故事的剧情人设所牵制；就算你现在自以为发现了这个位面的玄妙，那也极有可能是高位面剧本里的一环。

    “你的觉醒意识不可能源于你本心，是有人故意启发了你。我猜的对吗？”

    “你这话可真够残忍的。”雪莱的喉结动了动。

    “现实远比我的话残忍多了。”顾北杨耸了耸肩，不以为然。

    雪莱垂下头，不再负隅顽抗，对顾北杨了实话。

    “没错，我之所以察觉到自己的世界是虚假的，是有人提点了我。”

    顾北杨瞬间来了兴致，他身体朝前倾着，声音压低了下来。

    “是谁？”

    雪莱瞅了一眼激动中的顾北杨，犹豫间还是坦白道。

    “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是一位银发男人。”

    银发的……

    顾北杨立刻瞪大双眼，他身体前倾的角度更甚，甚至于都快与雪莱呼吸交错，连语速都加快了几分。

    “他怎么跟你的？有没有透露自己的名字？还有没有其他特征？”

    雪莱被他的逼近微微惊到，身体下意识后退几分。

    “他告诉我，可以带我去上层世界，让我看清世界的真相。”

    “名字呢？”

    “他没有告诉我，”雪莱还是如实告知，“但我能告诉你一件事，他长得很像你身边的一个人。我之前还不确定，但是我在游戏里见到他的脸后，我越发肯定就是他。”

    “谁？”顾北杨心中隐隐有了怀疑目标。

    “是……”

    雪莱嘴唇翕动着，犹如0.5倍速的电影，时间瞬间慢下来。顾北杨的心跳错了一拍，他鬓角处落下一滴汗，那晶莹的汗珠正缓缓落下，犹如慢镜头般。

    就在这关键之时，房间外突然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爆裂声。

    雪莱与顾北杨的注意力都被其吸引，整个密室的墙壁都开始颤抖起来，连带着散落下几缕灰尘。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这固若金汤的密室墙壁被爆裂开来，露出一个硕大的破洞。断壁碎片瞬间飞起，迸射到四周。

    顾北杨的危机天线迅速竖起，他在密室被破开前，身手敏捷地朝沙发下方一滚，并眼疾手快按住了对面的雪莱，把他也扯到了下面来。

    待那袭击带出的呛人烟雾散去，顾北杨眯着眼，从尘嚣中识别出几个人影。

    那些人身穿着黑色套装，脸上罩着一个黑色防毒面罩，各个全副武装，严阵以待。

    顾北杨迅速召唤系统：[系统，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亲亲，我估计是雪莱觉醒的事被穿书局上层知晓了，这大概是穿书局派来的纠错员。]

    [Fuck！那你怎么不早点通知我？]

    [角色觉醒的事情是穿书局通过数据直接检测到的，不经过我这边啊。]

    听系统的口吻，这突发情况都只是猜测。顾北杨的眼睛转了转，心中泛起怀疑的涟漪。

    [我现在还不能把雪莱交出去，他嘴里还有重要的情报。]

    顾北杨拿定主意，便朝下看了看雪莱。雪莱被他压在身下，脸上异样的苍白，他呼吸断断续续，拼命咬住下唇，克制着痛苦的呻.吟。

    顾北杨的手往下一按，果然摸到了一片湿漉漉的液体。他扬起手，手掌上染了一片鲜红。

    刚刚墙壁炸裂开后，有片碎片划破了雪莱的腹部，造成了他大出血。

    顾北杨顾不上太多，他赶紧扶住雪莱的胳膊，急匆匆压低了声音问。

    “你有两个人，还有个人是谁？”

    雪莱脸上的血色慢慢散去，气若游丝间吐出两个字：“是你……”

    顾北杨俯下身，贴在他的唇间，听到这个回答后，他震惊地瞪大眼睛。

    这不可能。

    “你再一遍，到底是谁？”顾北杨有些歇斯底里般摇着雪莱的肩膀。

    “是你的……”

    雪莱的气息渐渐微弱，唇间翕动着，冒出几个血泡。他的眼睑渐渐垂下来，在顾北杨的嘶声呐喊中，意识逐渐模糊。

    作者有话要：　　这个篇章会稍微偏解密啦，不会很长，大概要收点伏笔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