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叙情 他这次没有骗她,可她好像不相信……
衣末抿着唇, 知道自己不能逃避,慢慢转过头来,开始面向他。
沈辞对着她笑, 笑得有些释怀,又有些无奈。他的额头不知何时挂满了细密的汗, 两手交叠,笔直地坐在她的身旁, 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学生。
他看着她:“之前我有事情骗了你,我先跟你道歉。”
他对她对不起,然后第一次跟她讲起了自己的家。
“其实我并不是无家可归, 我的老家在苏州。我有一个弟弟, 比我了整整十岁, 他特别可爱, 脸肉嘟嘟的, 每次看见他,我都想揉他。”
“我还有父母,他们很恩爱, 父亲因为工作经常很忙, 需要天南地北地飞,母亲从没怨怼过。她待在老家,尽心尽力地做好一个贤妻良母的角色, 教育我和弟弟,跟我们的最多的一句话, 就是希望我们长大了能像父亲那样顶天立地,但也不能都像他一样,一年着不了几次家。”
“可他们最后都死了。”
沈辞声音低沉,表情很平静, 就像在述别人的故事。可他的左手一直搭在自己右手上,额角的汗液汇聚成河,顺着他的脸颊低落下来,在桌上砸出一个又一个透明的水坑。
衣末很震撼,她同样看着他,审视的眼神开始变得不忍。
沈辞没再继续下去,他好像觉得有些累,头慢慢靠下来,人趴在桌上,试探地将头顶在她的手心。
他在依恋她,在寻求安慰。这跟往日的撒娇纯然不同,衣末感应到了。
她没将自己的手掌移开,却也没有立马像他希冀的那样去安抚。
她安安静静,连呼吸都是那么轻,仿佛不曾存在一样。
沈辞认命般地闭了眼,自嘲一笑,低低地:“衣末,我这次没有骗你。”
他这次没有骗她,可她好像不相信了。
他把最终的选择权交到了女人的手里,不再解释,不再争辩,和她一样安静下来。
时光静悄悄地流逝着,久到沈辞觉得,自己又要被抛弃的时候,衣末的手掌动了动,轻轻揉了揉他的头。
【我信你。】她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沈辞突然红了眼眶,忍不住直起身,将她紧紧地拥进怀里,颤抖的手臂收紧,越来越用力。
他像是想要将她嵌进自己的怀里,衣末吃痛,深深吸着气,最终却没推开他。
他们那天相拥了很久很久,直到厨房里的锅盖不再跳动,汤面变成了锅巴,沈辞才将衣末放开,耸肩一笑,:“看样子要出去吃了。”
他不再需要掩饰,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沈辞最终将衣末带去了一个饭庄,他好心情地点了一大桌子菜,衣末却皱着眉头教他要节俭,他轻笑着点头。
他们的习惯截然不同,可他们看上去又是那样般配。
日子从未如此踏实满足过,夏去秋来,时光飞逝。
当沈辞都快忘了自己的身份的时候,魏进亲自跑来宁城告诉他:“沈淮南被抓住了。”
沈辞那天请魏进在巷附近的面馆吃面,他们当时坐在面馆最靠里的位置,听完魏进的消息,沈辞吃面的动作一顿,而后便又低下了头,轻声:“哦。”
魏进正色看着他,:“爷接下来想要怎么做?”
沈辞头也不抬,一边吃着面,一边:“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魏进手臂抬起,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沈辞沉默下来。直到吃完碗中的面,搁下筷子,他才抬起头来,看了魏进一眼。
魏进并看不懂他的眼神。
沈辞自嘲般地笑了起来,过了好一阵,他复又低眸,看着自己搭在桌边的右手手掌:“我这一辈子,已经造过太多孽了。就让他多活两年吧。”
魏进震惊地瞪大双眼,匆匆叫了声:“爷!”
沈淮南极度狡诈阴险,这个决定无异于放虎归山。魏进并不赞同这个做法,这才发现沈辞的不对劲。他不知道主子这几个月到底怎么了,竟然心软至此,连灭门之仇都能放下。
魏进的心下焦急无比,再也坐不住,腾地一下就从椅子上站起身。
可沈辞却按着他的肩膀让他重新坐下,等他最开始的冲动渐渐冷静下来,他拍了拍他的肩,笑着:“魏进,其实你比我更适合掌管沈氏的家业,你有没有兴趣试试啊?”
语气平静,神色也是平静,简短一句话,就准备将沈家百年的基业,全部拱手让人。
魏进被激得脸皮涨起,立马低头,铿锵有力地表着衷心,:“不敢!”
他没再就沈淮南那件事情下去,连抗拒都不敢了,生怕和沈辞因此生了嫌隙。
沈辞良久才嗤了声:“怂货。”
魏进偷偷瞥着沈辞,沈辞之后没再话,点了根烟开始抽起来。
饭桌上开始变得静默,一根烟毕,沈辞起身要走,:“我该回去了。”
魏进跟着站起身,极力忍耐,鼻梁上的疤痕开始跳动。
沈辞好笑地看着他,:“有屁快放。”
魏进忍无可忍,终是憋着气,低沉:“爷还要在宁城待多久?”
沈辞却还是那句话,:“那要看她愿意留我多久了。”
魏进站在原地没动,目送着沈辞走出面馆,走进了幽深的巷。
他知道巷深处里住着的是谁。
想起因为那个哑巴,主子变成如今这般毫无斗志,魏进忍不住骂了声粗话,而后戴上口罩,快速离开了面馆。
而自始至终,他们之前的交谈,全都落入了另一个人的眼里。
陈平安怎么也没想到衣末当时的都是真的,当看清魏进鼻梁上的那道横疤之后,他从面馆后门离开,仓皇跑到衣末家里,把自己刚刚看见的听见的全都告诉了她。
他沈辞不是好人,自己见到了她之前的那伙绑架她的人,沈辞就跟他们在一起。
衣末听得一愣一愣的,什么也不相信陈平安。沈辞是不是好人她最清楚,他本性并不坏,只是曾经误入了歧途而已。可他如今已经在改了,这几个月以来,邻居们都在夸赞他。
陈平安没有办法,坚持拉着衣末过去看。他带着衣末去到巷外的面馆,可等他们赶到的时候才发现,原先的刀疤脸不见了,只剩下沈辞一人拄着拄拐,正弯腰立在面馆一旁的水果摊前,专注地挑着水果。
陈平安哑然,侧头去看衣末,想要解释什么。衣末却没再看他,她快步走到沈辞的身边,着手势让他跟她回家。
她的神色万分焦急,拉着沈辞的手就往巷瓦房的方向走。沈辞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能让一向淡定的女人这么慌张,可心里却道,他喜欢这样的她。
他不免来了兴致,故意趣:“才这么会不见就想我了?嗯?”
他话的声音并不低,知道衣末听见了。衣末没理他,脚步不停,牵着他的手忍不住紧了紧。
沈辞轻轻笑起,看她真的着急,没再逗趣,任由她拉着往回走。
然后沈辞就看见了陈平安,他从他们后面跑来,非常没有眼力劲地站到了衣末另一侧。
沈辞脸上的笑意慢慢凝住,眼睑微抬,直直颦着他,低沉:“你怎么来了。”
他纯然用了另外一种语气,很危险,很吓人。陈平安想起之前在面馆见到的那个刀疤脸,想起他们谈论的那些话,忍不住浑身发抖,快速躲到了衣末的身后。
而这样一来,陈平安瞬间跟衣末站得很近,从沈辞的方向看过去,他们的身子都几乎挨到了一起。
沈辞立马沉下了脸,将衣末往自己身边一拉,耐着最后一丝好性子,冷冷地:“你到底来做什么。”
陈平安开始义正言辞地冲沈辞比划了起来,想要将衣末拉回来,却又没有勇气伸手。他总觉得沈辞的眼神会吃人,只要他此刻将手伸出去,沈辞绝对敢当场把他的手断。
衣末没想到这两人会在这么危险的节骨眼上吵起来。虽然她并不相信沈辞会这么轻易地再跟那伙人混在一起,但陈平安他看见了刀疤脸,他并没有理由骗她。
刀疤脸是那神经病爷的一条走狗,他此刻出现在宁城,很有可能神经病也会在此。
衣末怕自己撞见他们,更怕沈辞会被他们抓回去,以叛徒的罪名论处。
现在的生活很好,她一点也不敢冒险,只想尽快回到家,和沈辞一起躲起来。
于是当陈平安和沈辞对峙起来的时候,她快速站在两人中间着圆场,先是冲沈辞摇头,又转过身去冲陈平安比划手势。
两个男人各有不甘地收了手,一个被衣末牵着,另一个被衣末领着,三人匆匆而行,快速回了家。
那一天,衣末整个人都心绪不宁。陈平安如坐针毡,多次想跟衣末交流,可每次只要他试图朝衣末靠近,沈辞就会用那吃人的眼神警告他。
陈平安那天忐忑地在巷瓦房待了一整个下午,直到外面的天色渐黑,衣末起身去厨房做饭,他才抓住一丝机会,鼓足勇气将沈辞叫了出去。
沈辞早就被阴魂不散的陈平安弄得不耐烦了,一出门就点了根烟开始抽,强忍着心下的怒火,:“你到底想干什么?”
陈平安狠狠瞪着他,比划:【我之前看到你跟刀疤脸话了,你们在面馆一起吃面,还一起谈论着杀人……】
像是承受不住一样,陈平安深吸了口气,才将后面的狠话继续比划出来。
【我不管你是谁,但你如果犯法了,我会立马报警,让警察来抓你。】
【你……你要是敢欺负衣末,我就算拼了命,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他的神情咬牙切齿,沈辞居高临下看着他比划的动作,最后一丝耐心彻底没了。
他从斜倚的门框上直起腰板,吐烟的间隙,一个跨步踏下门槛,突兀地站到了陈平安的跟前。
他的身量比陈平安高了两三寸,此刻依旧居高临下。他逼迫陈平安仰头和他对视,之前的手势陈平安比划得太快,他并看不太懂,不过,他却一直知道另外一个秘密。
他垂着眼睑,淡淡地:“我知道你喜欢衣末。”
陈平安眼眶微瞪,扬起的双手瞬间凝滞。
【你……你……】最深处的秘密被无情扒开,陈平安的嘴唇开始颤抖。
沈辞像是料到了他会有这样的反应,痞笑着勾唇,:“不过你没机会了,她是我的女人。”
他面露不屑,却还是低沉警告:“她现在是我女人,以后也会是。我这人脾气不好,还很心眼,你要是识时务,就离她远点,别再像寄生虫一样的黏着她。”
言至于此,沈辞又想起那些他不在的日子里衣末曾和这人亲密无间。
画面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他瞬间感到无比厌恶,忍无可忍,抖着手将陈平安往外一推。
陈平安顺着那股力道趔趄地蹲坐到了身后的地上,沈辞嗤笑一声,彻底失控之前,他拄着拐杖,快速回了屋。
再也没人能将他的衣末抢走了。
再也不会了。
他会一直守着她,听她的话,让她心甘情愿,只属于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