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囚雀 衣末有些震惊了,唰地一下掀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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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醒来的时候, 窗外已经变成灰蒙蒙的,看上去像是要下雨了。衣末缩在被窝里,蜷得更厉害了些, 她自怕冷,半山别墅临海, 眼下秋分已过,又吹了几阵北风, 可比宁城巷要冷得多了。

    青一直守在房间里,此刻正坐在不远处的檀木椅上盹儿。兴许是心里惦记着事情,她并未深睡, 床上的人一动, 立马就醒了。

    “姐姐, 你醒了?”青揉了揉眼睛从椅凳上起身, 来到床前, “姐姐这次睡了整整十六个时,是不是饿了,要不要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青是这个地方唯一一个叫衣末姐姐的人, 衣末觉得亲切, 却还是摇了摇头,比划:【我不饿。】

    她是真的不饿,只是觉得身子越睡越犯懒, 刚比划完,便了个哈欠, 紧接着,又止不住地想要重新猫回软绵绵的鹅绒被窝里。

    青却不想衣末再这样睡下去,见她又要躺下,忙不迭急红了眼, 快速提议:“姐姐别再睡了,再睡下去要生病的。现在天色还没黑,我陪姐姐出去走走吧!”

    衣末却还是摇头,将头蒙进被子里之后,周围一下子就清静了。

    她不是不念惜自己的身子,只是一件又一件意外的事情发生之后,她突然就觉得很没意思。

    她抗衡不了他的势力,甚至有时候在梦里都会替他开脱,她会控制不住去想,也许他也是迫不得已的呢?也许他真的没有做过什么坏事,他只是生错了环境,他没得选。

    可她同样忘不了她父亲惨死时候的样子,更忘不了几天之前,陈平安倒在血泊里的样子……

    脱不开干系的。

    他是那伙人的头目,是沈氏家族的一把手,更是江城赫赫有名,杀人如麻的大魔头。

    而她却把他带在自己身边,并且在发现他的真面目之后,她依旧没有办法从他那片泥沼里走出来。

    她还喜欢着他。这个事实她无法回避,她因此而备受折磨,觉得活着相当没有意思。

    衣末睡得昏天暗地,再次变得清醒,是因为房间里两个女孩子的窃窃私语。

    一人明显压着嗓音,:“听没?爷跟进哥早上的时候吵架了。”

    另一人不可置信地捂着嘴,:“怎么会!我来沈家都五年了,从来没有见过爷跟进哥红过脸,这次怎么会!他们是为了啥呀?”

    “还能是为了啥,当然是……”那人突然禁了声,嘴角朝床上鼓着的一团努了努。

    青急了,匆匆看了床上的人影一眼,见没动静,跺脚:“你别卖关子呀,你快跟我详细,到底是为啥吵起来的,爷这几天情绪不太好,还在吃药,进哥怎么、他怎么……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呢?”

    青偏心偏的厉害,虽当初是魏进把她带进沈家的大门,可她一直念着的却是沈辞的好。她进来的那年才12岁,因为年岁,在沈家这个错综复杂、弱肉强食的大院里,没少受其他女仆的欺负。有一次在家族聚会结束后,她又被几个年长的女仆恶作剧地推进了后花园的水池里了,她受欺负受惯了,自是知道怎么叫都不会有人帮她,于是在被推下水池并喝了几口池水之后,她一声也没吭,直接利索站稳脚跟,一股脑地翻了个身,想要将的身子翻出水池。

    然后她便看见了沈辞。那时候她还不认识他,不知道他就是这沈家大宅的一把手。她只记得他的皮鞋很亮很亮,眼眸却黑漆漆的,深不见底。

    他站在水池边上,垂头看她半晌,才问:“你叫什么名字?”

    “……青。”她怯懦地答了一句。

    沈辞那时没再多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然后便走了。过了几天青发现,那晚欺负她的女仆们都不见了。又过了几天,她被一个年老的女仆带走,去到了沈辞的庭院,跟着那个老麽麽一起学规矩。

    时间一晃,竟就五年过去了。明明已经过了五年,周边的一切都越来越好了,主子的病却一点都没有好转起来,甚至愈渐糟糕,每回发作,他总爱把自己困在房间里,时间一次比一次长。

    青急得已经哭了,却仍旧拉着另一个女仆的衣袖不愿松手,一边哭一边:“你、你告诉我,爷这次是为什么动气?进哥平时不是一个莽撞的人,他这次到底做什么了?”

    老麽麽老去之后,青算得上是沈辞身边最亲近的一个女仆了。这次前来的女仆本来只是想跟青八卦一下,套套近乎,没想到会将人弄哭,忙不迭拍着她的背安抚,将一切全了。

    “害,其实也没啥。我听,昨天夜里咱们岛上来了很多人,今儿个早上,又听见一楼东屋传来了爷和进哥的争吵声,那声音大得吓人,貌似谁也不服谁。我们都猜想,爷和进哥的这次争吵,可能跟昨晚来的那批人有关。”

    “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这我哪能知道?进哥安排了专门的人去招待,不让我我们接近的。”

    青没再话,抿唇抿得厉害,脸色很不好。那女仆见了,感觉讨不到好处,又随便了两句就走了,徒留青一人坐立难安地待在卧房里,哭又不敢哭得太大声,只能强瘪着嘴唇,背地里偷偷抹眼泪。

    而此刻,躲在被子里把一切都偷听了去的衣末无声叹了口气,再也不能坐视不理,有些吃力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姐姐!”青被吓了一跳,直觉告诉自己必是她将衣末给吵醒的,“姐姐你……你想起来吗?我去给你拿衣服。”

    青脸都哭花了,胡乱擦了把眼泪就要去拿衣服。衣末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苍白的嘴唇往旁一咧,冲着青微微笑了笑,比划:【不用去拿衣服,我有点饿了,想吃点东西,你可以帮我去拿一下吗?】

    “哦好,那我先去给姐姐端点吃的过来。”青做事手脚麻利,这便又朝房门口的方向走,临门一脚,突然想到什么,转过头问:“姐姐是想吃粥,还是想吃面?”

    衣末难得挤出来的一点笑意,因了那最后一个字凝滞住了。她很快抬手比划,:【粥。】

    青点点头走了出去。衣末心间烦躁,重新窝回床上,扯过被子蒙住头。

    没过多久,青便端着一碗海鲜粥以及几个开胃的菜返回了卧房,人还没到,率先朝里面叫了声:“姐姐?”

    衣末感到有些震惊,唰地一下掀开了被子。

    青这一趟出去了多久?

    五分钟?还是十分钟?她这一次出去,难道真的只是去拿吃的,就一点都没想过,趁机溜出去看看她担心的那位爷吗?

    要这么实诚吗?!

    然而实诚的青并不知道衣末之前叫她出去是为了给她机会,好让她能去看沈辞。青心里只想着衣末这次好像又一整天没进食了,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衣末喊饿,上次她就没能替爷照看好她,这次可不能再出任何意外,一定要百倍千倍地对衣末好,让她心甘情愿地留在爷的身边。

    摆放好粥和菜之后,青又连忙寻了一件外衫给衣末披上,这才敢扶着她走下床沿。

    青才17岁,脸庞还很稚嫩,因为之前哭过,此时眼睛都还是红的。

    衣末这碗粥吃得味同嚼蜡,不喜欢吃是一方面,有心事是另一方面。

    她对青感到愧疚,上次逃跑的时候她利用过她,本想着有生之年也就这么一次了,没想到自己再次被绑回半山别墅,负责照顾她的竟然还是青!这冤大头做得实在是让衣末都于心不忍了起来。

    衣末吃了没几口便放下了筷子,深吸一气,突然提议:【青,我吃好了。你陪我下去走走吧。】

    青被沈辞分配到衣末身边,负责照顾她的衣食起居,别人没有命令不得接近她,青则恰好相反,没有命令不得离开她。

    衣末习惯了替人着想,却不习惯别人记着她的情。更何况是在这半山别墅,在他身边伺候过的人。

    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衣末带着青,特意往别墅东边的那幢楼方向走。衣末并不傻,这么多天虽然足不出户脚不沾地的,但却知道沈辞就躲在那楼里面,还知道他躲进去的原因是因为他犯了病。

    可她却不想见他。她爱他,与此同时,又想杀了他,想让他给她的父亲和陈平安偿命。

    青一来到这里,眼神就忍不住地往楼的方向瞟。那人惯爱招蜂引蝶,看样子青也是其中一个,衣末心领神会,直言自己累了,想坐下来歇歇,发青一人去自由活动。

    可能是因为上次衣末的逃跑让青至今都心有余悸,青什么都不肯一个人去自由活动,还直言姐姐去哪里她就去哪里,大有“You jump,I jump”的泰坦尼克号精神。衣末拗不过青,但见她又实在想去看望那人,几番心理斗争之下,只得跟着青一起走走停停,欲盖弥彰地朝楼方向越逼越近。

    十月的天气,江城迎来了秋雨季节。楼只有三层,位于别墅以东,与主楼相邻而建。

    屋子里潮湿又晦暗,仅有一扇窗的窗帘被拉开一半,微微透进些细碎的光,让房间里的破败景象一览无余。

    衣末心脏开始越跳越快,她极力克制,却又抑无可抑地将眼神望向那扇半开的窗户方向,直到看清里面的景象,看清那一丝光线也照不到的角落里蹲着的人影,她蓦地顿步,而后撇开青,头也不回地转身远离。

    没意思。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叫嚣,声嘶力竭地反复冲她狂吼——没意思。

    没意思,没意思,没意思!

    衣末脸上腾起一抹不自然的红晕,快速逃开的时候,青很快追来,一直在她身后叫她喊她。可是衣末听不见,她的心里一直盘旋着那个声音,脑海中似乎有无数个人在吵架,同时也有无数个对立的画面充斥其间,一起折磨着她,缠绕着她,让她不得突破。

    她觉得是父亲和陈平安回来找她了,正想着要不要跟他们一起去的时候,她的腿突然被人扑过来一把抱住。衣末怔怔地低下头,瞧清来人之后,突然瞪大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