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队，屋内没有提取到指纹和毛发之类的。”

    “姜队，房间的地面、衣柜、厕所……总之这房里有过氧化.氢残留。”

    “姜队……”

    一行人在包租房里查了个底朝天，痕检科的同志们“姜队姜队”地叫个没完，虽没有特别发现，但每个人的心里都是雀跃的，因为这间房的清理手法和隔壁的案发现场一样，不论是巧合还是刻意而为都让在场的人稍稍松了口气。

    “知道了，”姜北环顾房间一周，收拾得很整洁，如果不是床头摆了个装饰品，恐怕看不出来这里住过人。“去查公共区域吧。”

    “好的。”

    一行人带着家伙涌出房间，一头扎进厨房和饭厅。

    林安在隔壁盘问女孩，房间里只留了姜北和程野两人。姜北走到阳台，手撑着栏杆，试图翻到对面阳台，就姿势来看，像个想不通自己为何单身至今而要跳楼的落魄男人。

    程野及时叫住他:“不用过去了，这里是五楼，楼下就是绿化带，掉下去摔不死人的。我的意思是，凶手不怕掉下去。”

    北风狂嗥，姜北止住了动作，向下看去。冬天的浅草坪全秃了，区物业为了美观，铺上了塑料草坪，看上去软乎乎的一层，从五楼掉下去的确能减少冲击力。

    姜北在阳台上站定，拍了拍手上的灰，:“被害人李珍珍单身独居，既然监控没有拍到案发当天有可疑人物进过李珍珍的门，那么凶手很有可能是从阳台翻过去的。”

    他转过身来望着程野:“李珍珍家的客厅阳台设有玻璃门，门面和门锁都完好无损，除去李珍珍睡觉不关门的可能性，凶手想要进屋……”

    “你想是李珍珍主动开的门是吗？”程野断他，“大半夜的有人翻到了她家阳台，她不仅没觉得恐慌，还主动开门让人进去，那么这个人肯定和李珍珍认识，并且非常熟。”

    “再结合前几起案件，被害人都是从太阳福利院出来的，所以在你潜意识里，已经大致锁定了凶手。而我恰好也是从福利院出来的，又跟几位被害人的年纪相仿，你觉得我认识他们，四舍五入，你还是怀疑我。”

    姜北颔首不语。凶手选中的最后一个人是程野，还有第四起案件刚好发生在他家楼上，而当天晚上他碰上了喝得烂醉的程野，这一切是巧合，倒不如是凶手的手段，想以此来扰乱警方视线。

    或者，只是单纯地想扰乱姜北的视线。

    “别想太多，”姜北吐出一口浊气，“在没有确凿的证据前，任何人都存有嫌疑，所以我不只是怀疑你，我连我自己都怀疑。”

    这三百六十度的态度大转变让程野挑起了眉，但转瞬即逝，随后又笑了起来:“是的，毕竟第五起案件发生当晚，我还被你关在局里呢。”

    姜北捏着鼻梁，似乎要把自己乱七八糟的直觉驱赶，他差点就被凶手制造的假象迷惑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找证据，不然谁也脱不了嫌疑，但能确定的是，凶手和李珍珍认识，否则李珍珍不可能主动开门。可以把搜索范围缩到李珍珍身边的朋友、同事以及……太阳福利院。”

    他大步跨进房间，想叫来林安，却被放在床头柜上的装饰品吸引了目光。

    那是一幅巴掌大油画，裱上了漆白相框，孤零零地立在台面。画里葱郁的草地间夹着一条湍急的蓝色河流，河面架着木桥，桥中间有座六角凉亭，有一人坐在亭中，像是被遗弃了。

    这房间里连毛都找不到一根，却独独留了幅画。姜北迅速摸出手机，下载了各类购物App，用图片识物功能扫描油画，确定这幅画不是在网上购买的后，叫来了痕检科的李。

    李以为姜北要问进展，忙:“姜队，在公共区域提取到了大量指纹，但实在太多了，这房子里估计住过不少人，具体结果要等回局里做完对比才知道。”

    流程大家都懂，姜北不多嘱咐什么，只指着相框道:“这幅画你们有好好检查过吗？”

    “相框表面无特别发现，”李把口罩摘下来，方便话，“我刚让新来的把这东西带走，他肯定是忘了，姜队莫气。”

    李瞥一眼姜北沉沉的脸色，迅速把相框收进取证袋里，脚底抹油准备开溜。姜北及时叫住他，李心想遭了，就不该让新人收证物。

    但预想中的教训没有来临，只听姜北:“痕检科用完之后，把这幅画送我办公室来。”

    李抚着心脏，点点头，扭头就去把新人了一顿。

    “精神变态大多是理想主义者。”自从姜北让程野乖乖待在他眼皮子底下后，程野便寸步不离地跟在姜北屁股后边，也不参与调查，只时不时地冒两句看似无关紧要的话出来。

    姜北习惯了，用眼神示意他继续。

    程野仿佛要高谈阔论，想找个地儿坐，又想到不能破坏现场，只得悻悻作罢。他:“怎么呢，理想主义者有个属于自己的世界，他们大多浪漫，注重仪式感，但一旦发现现实与他的世界相左，便会激发出潜意识里的叛逆因子，想要找到一个发泄口。”

    “当然，发泄的方式有很多，总的可以归为一类——创作。创作一首激情慷慨的曲子、色彩浓郁的画或者写一本充满批判色彩的书，这些都可以作为发泄口。但总有些人不满足于此，追求更刺激方式，比如自.残或者残害他人。”

    他没有再下去，这让姜北觉得喉咙里卡了根鱼刺，咳不出又咽不下，然而他没有发现，自己被勾住了。

    话一半最让人心痒难耐。

    程野闭了嘴，就这么站在床边，定定地看着姜北。

    “然后呢？”姜北终于忍不住问。

    达到目的，程野又露出他天真无邪的笑，眉眼弯成新月，掩盖了他皮囊底下暗涌的坏水。“我们可以把凶手杀.人的行径归为‘创作’，他选的作案地址近乎可以连成一个圆，还有能拼成六边形的凶.器，至少证明他是一个有想法的‘创作者’。”

    “他不会随便对待他的‘作品’，他所留下的每一样东西，所做的每一个动作都是他的情感表达。案发现场大开的房门在邀请你去了解他，但偏偏警方的动作太慢了。你想想，第五起案件和第四起案件的间隔时间是不是比之前的短了很多，你们甚至在李珍珍这里找到了更多的线索，他在催你呢。快点儿吧，不然下个就该轮到我了。”

    连环入室杀人案是从10月底开始的，11月底发现了第二起，12月中旬第三起，1月初第四起，七天之后，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发生了第五起。那时候作为嫌疑人的程野还在局里，所有人都以为这事儿就算完了，以至于案发后引发了一波舆论。

    一般来，抓错嫌疑人对凶手来是好事，他可以继续逍遥法外，过自在日子。但这个凶手不这样想，他用实际行动告诉警方——你们抓错人了！快来抓我呀！

    莫名其妙的直觉又缠上了姜北，他想到程野曾对他过的那句“啊～你抓住我了”，来不及深思，林安匆匆跑过来，断了思路。

    “姜哥！”林安，“联系上包租公司了，但管家租客流动性太大，资料找起来有点困难。”

    “记好门牌号，这边处理完你带人去包租公司帮忙找租客资料，”姜北挤过林安，跨到走廊，“程野跟我走。”

    林安在后边大喊:“姜哥你去哪？你要抛弃我吗？”

    “去太阳福利院。”姜北回身，差点撞上迎面走来的程野，两人的鼻息短暂交错，分不清谁的更热。

    姜北摸了下鼻子，面无异色地对林安交待道:“老规矩，案发现场和这间房的东西不要乱动，即使要带走东西，先拍照。还有那个女孩，你带回局里做笔录，确定没问题了找人帮她搬家，住在这里像什么样子。”

    又多了一个活儿，林安哀嚎，以示不满，嚎完又乖乖指导工作去了。

    ——

    太阳福利院位于郊区，足足开了一个时的车才到。车里开着暖气，程野极力撑起架的眼皮，看着窗外的风景从高楼大厦变成了枯田败野。

    车停在大门口，姜北没有马上下车，而是坐着抽了支烟。烟雾散不去，在狭的空间里蔓延开来，呼吸间全是二手烟的味道。

    程野皱起眉:“不下车吗？”

    姜北依旧没开车门锁，只问:“这地方熟悉吗？”

    “不熟悉，”程野老实回答，“离开后我没有再回来过，待在这里的时候又太，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

    他盯着那扇才刷了新漆的大门，又被记忆里斑驳的木门所覆盖。他曾以相同角度无数次眺望门里，运气好的话，就能看到那个男孩同伙伴们嬉戏闹。

    男孩生的白净，活动起来像只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