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hapter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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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南,他叫江南。”

    “这听起来像个假名字,”程野擦着颈间的水,“包租公司不像正规的房产公司,正规公司要客户手机号和身份证号匹配、还要面部识别才能签约。而包租公司在这方面就随意得多,不定对方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才选择跟包租公司线上签约的,因为这样可以避免双方见面,即使后来警方找上包租公司,那些员工也不出租客的面部特征。不过,江南这个名字还挺好听的,像你的名字。”

    他“好听”的时候喉咙里像含着糖,口齿间全是甜腻的味道。

    姜北闻出来了,程野用的沐浴液是水果味的。

    “如果这个名字是假的,那一定是有特别的含义,毕竟比起‘江南’,‘李狗蛋’这种名字更能掩人耳目。对方已经丢了很多线索出来,再抓不到他我就只能搬家了。”程野盘腿坐在沙发,无处安放的长腿再次越界,不经意间擦过姜北的衣料。

    簌簌轻响在安静的环境下显得特别清晰,姜北不想让自己看起来过于在意,于是没动。偏生程野不安分,欠身在茶几底下掏着什么,动作间好几次硌着姜北的腿。

    程野像变魔术一样,薅出个苹果来,掰成两半,递一半给姜北:“吃吗?”

    “不吃。”

    “你是白雪公主吗?”程野咬下苹果,眼神却像是咬住了姜北,他半开玩笑地,“白雪公主害怕毒苹果。”

    脆甜的苹果被他咬出了声音,没嚼两口就着急地吐咽下去。

    姜北眼底掠过一瞬寒光,“啪”地把手机掷茶几上。他想叫程野安分一点,最好少话,尤其别“公主”之类的话。

    但程野又好像没干什么出格的事,他只是甩了甩头发上的水,拿苹果时不心碰到了姜北以及开了个玩笑而已,这再平常不过了。

    姜北话到嘴边,几番欲出,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别太敏感。

    程野啃完苹果,把果核精准投入垃圾桶,边擦着手边问:“福利院那边呢,有找到什么线索吗?”

    “没有,”姜北试图用工作来拉回自己的思绪,话也多了些,“院长福利院没有发生过欺.凌事件,暂且可以排除因恨杀人的可能性。”

    “你凶手在让我去了解他,但我想我应该搞错方向了。五位被害人死后均被摆成了做祷告的样子,可福利院附近没有教堂。”

    程野把纸揉皱了,又摊开,再揉皱:“因为你从一开始就把我当成了嫌疑人,是去了解凶手,倒不如你去福利院是为了听我的事,当然不会有结果了。”

    客厅没有开空调,气氛徒然变得跟屋外的天气一样冷,北风还在往屋里灌,把程野湿漉漉的头发吹干了些,看起来毛扎扎的。

    姜北没有话,“”他认为自己只是在做普通的调查而已。

    “院长跟你了什么?”程野把纸巾戳出一个洞,“他跟你我很惨吗?出生就被扔在了福利院,之后也没有被好人家领养,跟着个穷困潦倒的妇女长大。”

    “听到这些你是失望还是动了恻隐之心呢?是失望吧,你希望我的童年灰暗,以坐实你内心的真实想法,但我觉得这样的人生已经很圆满了。长官,这种不信任会影响我们的下一步进展。”

    他把双手伸到姜北面前,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把最柔软致命的地方毫无顾忌地袒露出来:“既然你怀疑我那就抓住我吧,不然下次没机会了。”

    姜北没动,盯着程野的眼睛看,一冰一热两道视线撞出火来,在无声较量,诡异的氛围围绕着两人。

    程野享受着姜北审视的目光,微仰着头,露出一截净白的脖子。他睨着眼,让姜北映在他眼底。

    “抓我啊。”

    抓我,我已经把自己交出去了,用手.铐铐住我的手,或者抹我的脖子。

    快点……

    程野用丰富的想象力脑补了一出有关“钳.制”的短片,他在颅内高.潮了,没有实感的快.感惹得骨头缝都在痒。

    快点抓住我。

    然而姜北无所动作,只:“如果所有证据都指向你的话,我会亲手抓住你。”

    程野的眼神霎时暗了下来,双手无力地垂在两侧。他像个邀请大人一起玩游戏、但因大人拒绝了他从而十分失落的孩子,连嘴角都滑了下来。

    他开始在身上抓挠,隔靴搔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以至于到最后五官都在用力。

    “你在干什么?!”姜北握着他的手腕,阻止了他,“你疯了吧。”

    “啊,”腕间的温度稍稍安抚了程野发.燥的神经,呼吸也逐渐平稳,他解释,“家里很久没除过螨虫了,我是易敏体质,所以……”

    “你到底是怎么考上大学的?”姜北面带韫色,作为上司,看到不成器的下属总忍不住想要教一番,“你这样以后还怎么开展工作?易敏体质就记得吃药,有病就去医院,不要拖团队后腿。”

    “长官不叫我滚蛋了吗?”程野只抓住了他在意的重点,“你不是怀疑我吗?为什么不抓我呢?”

    他抽回手,露出一个笑容。

    ——看,他赢了,姜北就是对可怜七动了恻隐之心。

    程野盯着他好不容易才引入陷阱的猎物,手指悄悄滑进姜北的衣服口袋,触到个冷硬的物件。

    “你交过女朋友吗?”

    “什么?”莫名其妙的问题让姜北分了神,没有留意到那只探进口袋里的手。

    “林安你单身,”程野用两指夹住了手.铐,正缓缓往外带,“我看不像,随便问问。”

    不该提林安的,好巧不巧,这会儿林安来了电话。姜北本就不想回答程野无聊的问题,抓起手机就去了阳台。

    手.铐落回口袋里,程野两手空空,沮丧地望着姜北远去的背影。

    雨了,风还在,吹起姜北的衣角。万家灯火泄出的光投在他冷峻的脸上,下颌角绷成一条不近人情的线。

    他抽着烟,听电话那头的林安:“姜哥,咱们的春节假估计要泡汤了,那个租客,江南,崽子用的是假名字,证件号也是假的!艹.了!”

    “知道了,”这个结果在姜北的意料之内,并没有太惊讶,“你先回去吧,明天……明天到局里再。”

    此时指尖的烟已燃了一半,烟灰正要掉下,被一个玻璃缸接住了。

    程野捧着烟灰缸,用眼神示意姜北不要弄脏他家的阳台。姜北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把烟摁灭在缸里。

    林安不肯挂电话,还在:“姜哥,你那子是不是故意的?取个假名字刚好能跟您老凑一对,姜北、江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是亲兄弟呢。我觉得这事挺蹊跷的,单第四位被害人死在你家楼上,乍一看是巧合,可仔细一想,非也!”

    “你因为这事盯上了实习生,而实习生又是下一个被选中的人,他在耍我们呐!现在名字一出来,我敢肯定,他是冲着您老来的。”

    姜北的思绪乱糟糟的,恰时一旁的程野递来一杯热牛奶。天气冷,姜北露在外头的手指都冻僵了,看一眼程野后接过杯子暖手。

    林安仍个没完,且越越离谱:“姜哥,你和阿野仔细想想,以前是不是得罪过什么人?比如抢人家老婆玩儿别人女儿呀……”

    “你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姜北断他,“干这行的监.狱里有一半都是你仇人。”

    “是哦,”林安听出他哥不高兴了,立马改口道,“总之你心一点,还有阿野也是。对了,我跟老张让他派个人去阿野的那边蹲点,他了一趟又回来了。姜哥,不会是你在那边吧,你在阿野家里吗?姜哥,姜哥!”

    姜北果断挂了电话,不然林安的嚎叫都要冲破听筒了。

    他喝光冷掉的牛奶,居然是甜的。

    程野倚着栏杆,笑着问他:“好喝吗?”

    “你放了什么?”

    “糖,”程野还穿着薄薄的居家服,被冷风吹得一哆嗦,他推着姜北的腰进屋,又反手关了玻璃门,“你今晚是要留下来吗?”

    姜北拂下腰间的手,站在客厅中央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从他跨进大门的那刻起,他的选择权就被剥夺了。

    “我去收拾客房。”程野替他做了选择,转身进了左手边的房间。

    房间不大,堆着些画架和工具,程野把东西抱出来放在客厅一角,完事掸了掸衣服,:“床单被套都是新的,你可以放心睡。”

    单身青年住着套三的房子,姜北觉着奇怪,就问:“你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

    “不是一个人,”程野解释道,“有时候我妈妈会过来,大概半月过来一次,每次来,我妈妈都会拎上大包东西,带点家里的土特产什么的,那间储物室就是用来放东西的,顺便关狗。”

    “妈妈”这个词被程野念出了眷恋的味道,大概很少有人在成年后还称呼母亲为“妈妈”,况且他还念得如此动人。姜北当他是时候母爱缺失,所以用孩的方式称呼母亲,以此来填补幼时的空缺。

    “你画画?”工作多年,姜北那破沙锅问到底的习惯已经刻进了骨子里,明知道不礼貌,但仍忍不住问。

    “这个啊,”程野耐心回答,“有空的时候就画,要拿给你看看吗?”

    “不用了。”

    “好吧,”程野懒懒地了个哈欠,“我要休息了,需要帮忙的话可以直接敲我的门,晚安了长官。”

    完,他径直进了卧房,关了门,门外很安静,他能想象出姜北正在纠结要不要去厕所洗漱的问题。

    他也没有跟姜北提这个事,但他早就在厕所里放好了换洗衣物。只要姜北愿意,可以用他的沐浴液,穿他的衣服,他们的身上将会散发出同一种味道。

    程野陷进柔软大床里,盯着天花板,耳朵却捕捉着门外的细声音。

    ——姜北动了,去了厕所,水声响了有二十三分钟,门开了,姜北进了客房。

    程野倏地坐起身,拿过放在床头的笔记本电脑,他咬着指甲,只恨电脑开机太慢。

    十秒左右的时间于他来相当漫长,终于,电脑屏幕上出现了色彩浓烈的壁纸,程野没看一眼,着急地开了远程监控。

    然而画面里一片漆黑。

    程野垂下头,眼中流露出失望,自言自语道:“你为什么不开灯呢?”

    画面虽然是黑的,但好在能听声音。程野听见椅子倒了,是姜北撞的,接着就是床板不堪重负的吱嘎声以及男人几欲.泄.出的闷哼。

    “来找我啊。”

    程野等着姜北来敲他的门,等到了睡意上头,这个愿望终于在早上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