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015 你亲我一下。
车内是死一般的沉寂。
许知恩还顺手开了车载音乐, 迷幻风格的前奏让车内气氛愈发尴尬,也让陆征变得愈发捉摸不透。
车子在雨天驶过淮阳路,驶过一个又一个路标, 在路过一家24时便利店时,陆征才淡淡地开口:“你把我当什么人?”
许知恩抿唇:“啊?”
装傻。
“想做什么?”陆征又问。
许知恩轻笑:“就……各取所需啊。”
“取的是什么需?”仍旧是温柔的声音,但带着几分严肃, 带着血迹的手指虽抚摸着怀里病恹恹的猫,但目光却是望着许知恩的。
不知为何, 许知恩感受到了压迫感。
是那种天然的、单纯从目光中透射出来的压迫感。
良久。
许知恩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的是结婚, 我给你一百万。我要真做点儿别的, 需要给你钱?”
“所以是在可怜我?”陆征反问。
“拜托。”许知恩的心虽在九霄云外晃荡, 但面上仍旧镇定, 她跟着傅景深这么多年,别的本事没有, 但强装镇定这点儿学了个十成十,她嘴角微翘, 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但那笑意不达眼底, 语气却轻松, “这世上可怜的人多了去,我又不是随便拉个人就要跟人家结婚。”
陆征敷衍地:“哦。”
“我有一个前男友, 你知道吗?”许知恩这话出来以后才意识到不对劲儿,怎么就把周芙的口头禅给用上了?还是有点暴露自己的心虚。
她低咳一声, 只听陆征直截了当地回答:“不知道。”
这倒和她回复周芙时一模一样。
“总结来就是前男友很有钱,我们之前好了,我要结婚的话,他会给我一千万。”许知恩尽量平静地, 但颤抖的尾音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的激荡,“我的东西还在他那儿没收拾,所以你和我领了证,去他那儿收拾了东西,等拿到那笔钱,我就分你一百万。你正好缺钱,不是吗?”
这话时,许知恩的车已经停在了路边。
这雨下得愈发大了,雨刷器不停地刮着车玻璃上零散的水珠。
片刻后,陆征平静地反问:“谁我缺钱?”
许知恩:“……”
她的目光瞟过他的手机,意思是刚才的电话还不够明显吗?
但陆征只摸顺了怀里猫的毛,“那是他缺钱,不是我。”
许知恩:“……”
好吧。
“所以你?”许知恩问。
陆征斩钉截铁:“不结。”
许知恩丝毫没感觉到被冒犯,倒觉着这人有意思。
“好吧。”许知恩的手指敲着方向盘,“给你三天……”
“不必。”陆征断了她的话,“不用考虑。”
许知恩的话悉数收回,而且第一次见识到了他的没礼貌。
没想到会是在这种事情上,她笑笑:“成。”
“我现在需要下车么?”陆征问。
许知恩在瞬间发动车子,“不必。”
她在开出去时还调侃了句,“买卖不成仁义在嘛。”
陆征嗤之以鼻,转头看向车窗外。
车内却传来了流浪猫病恹恹的叫声,虚弱无力,但好歹是发声了。
此后一路无话,许知恩开车到宠物医院,刚停下车陆征就要开车门,许知恩喊住他,“等一下。”
她从后排拿了一把伞,解开安全带飞速下车绕到他那边,然后开车门,瘦削的身子为他撑着伞。
陆征诧异地看着她,许知恩却平静地:“还不赶紧进医院?再等一会儿这家伙快撑不住了。”
语气熟稔,像他们认识了多久似的。
不过这现象好像从上次见面就开始了,只不过没现在这样坦然。
两人同撑一把伞,陆征往她那边看了眼,她一半肩膀都露在雨里,被雨湿,陆征低声:“你把伞往你那边点儿。”
“没事。”许知恩:“这家伙儿冷,还受着伤,不能再淋雨了。再了,没几步远。”
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宠物医院的屋檐下。
即便如此,许知恩的肩膀还是被淋湿了,还有一半发梢也湿了。
她只催促着陆征往医院里走,“你去找医生,我收一下伞。”
陆征往后瞟,几乎是一步三回头地往前走,他有点捉摸不透这个女人。
不是都拒绝她了么?这会儿是在献殷勤?
但她长得漂亮又有钱,跟他有什么献殷勤的必要?
那就只剩下心疼猫这一项。
但……他和猫相比,还不如一只猫?
想了几种可能,陆征觉得哪一种都不满意。
他走得脚步慢,许知恩很快追了上来,她直接拍他肩膀,“你跟我来吧,找许医生。”
许医生?
陆征皱眉,是他认识的那个许医生?
走到办公室门口,他发现还真的是。
他时常送一些猫来宠物医院,一来二去就和这位医生熟了,以前他在陆家的时候给钱从不手软,许医生觉着他财大气粗像个傻子,但他当时只觉得多给点钱能治好那些生命。
当然了,这些都是后来两人成了朋友后才交流的。
在此之前,他并不知道自己那些行为会被人归类为傻子。
没想到许知恩也认识许医生。
许知恩、许医生……两人不会有什么亲戚关系吧?
陆征正思考着,许医生已经来开了门。
“老许。”许知恩熟稔地喊人,“来看看这只猫还有没有救。”
许医生戴上眼镜,一眼看到陆征,一边去检查他怀里的猫一边问:“你俩怎么在一起?”
“啊?”许知恩疑惑,“你认识?”
许医生点头:“他经常来我这儿。”
许知恩简单解释了一下两人相遇的原因,只不过撇开了之前那些不太能出口的事儿,就在学校门口遇见了,以前陆征还捡到过草莓。
许医生很明显也不太关心,就是随口一问,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那只猫身上。
许知恩和陆征坐在他办公室里,看他把那只猫推进隔壁的手术室,然后通过门上的窗户看他给猫的腿做缝合。
许知恩一回头就看到陆征站在她身后,她推了陆征一下,“去洗个手。”
陆征这才发现自己手上全是血迹。
之后许知恩倒没再和他搭话。
但陆征在沉默中问了句,“你和许医生……”
“我经常带草莓来这儿看病。”许知恩忽然顿住,笑着问:“你不会以为我和许医生是亲戚吧 ?”
陆征:“……”
他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
“我们不是。”许知恩:“恰好同姓,我在这边没亲戚。”
陆征又是淡淡地应了声哦。
猫的病情略有些严重,需要在宠物医院养几天,不过等出院后去哪儿又是个问题。
许医生一边开药一边问陆征,“还是要送去猫咖?”
“应该是。”陆征:“你记得给他针,我跟那边联系一下,看还收不收。”
“你这一年送过去十几只猫了。”许医生摇摇头,“上次老李,他们那儿暂时不收猫了。本来北城的流动人员就多,都是来北漂的,觉得孤独了就养只宠物玩玩,等要离开北城全遗弃了,我们区的流浪猫狗问题还没解决呢,居委会现在头疼得厉害。”
陆征也犯了难,“老李那儿不收了?”
“嗯。”许医生把开好的单子递给他,“你看能不能联系朋友养。”
陆征:“……”
“要不你养?”许医生问。
“我这情况养自己都费劲。”陆征苦笑,“养不了它。”
“我养。”一直在旁边待着的许知恩忽然开口,“正好草莓还缺个伴,我养。”
“你不用……”陆征想勉强,但又觉得她确实很适合养猫。
许知恩摸了摸还有些病恹恹的猫,“没事儿,我不勉强。”
她笑着:“老许,一定要好疫苗,还有绝育,为了我家草莓的安全,只能让它痛失所爱了,不然到时候给我搞一窝猫,我真没精力养。”
“知道了。”许医生:“保证完成任务。”
去缴费时,陆征问许知恩:“你为什么要养它?”
“合适呗。”许知恩耸了耸肩:“能遇见也算缘分,这家伙儿从鬼门关绕了一圈还能活着,命大得很,遭受完苦难就应该遇见美好啊。”
许知恩陪他缴费,倚在墙边笑了,“再了,我看不得这些家伙儿流离失所的。”
陆征闻言盯着她看,就痴痴地、单纯地盯着她看。
她笑起来很好看,不带任何攻击性地、明艳又温婉地漂亮。
很少能看见一个人把明艳和温柔这两种气质结合得如此恰到好处,好像这种人天生就该得到厚待。
“先生。”缴费处的工作人员喊他,“您的发/票。”
陆征没应。
许知恩顺手从他手边拿走了发/票,然后朝着他笑了下,“有这么好看吗?”
陆征:“……”
是很好看。
-
猫晚上要待在宠物医院,带不走。
许知恩和陆征看护它到十点离开医院,临走时那只猫已经睡熟,宠物医院都只留了一个值班的护士。
他们从医院出来时,雨仍旧在下。
淅淅沥沥的秋雨让风都染上凉意,许知恩站在屋檐下撑开伞,陆征却从她手里拿走了伞,然后站在雨里等她过去。
再回车上时,许知恩没有再被淋湿。
不过陆征站在车边,没有再坐副驾。
“上车。”许知恩知道他的意思,估计是想自己车走,“这个点儿还下着雨,不到车的,我送你回去。”
陆征犹豫两秒,最终还是上了车。
“别扭什么啊。”许知恩发动车子,仍旧是笑:“都了买卖不成仁义在。你家在哪儿?”
陆征想了想,“你送我到附近的酒店吧。”
他家被江靖占了,懒得回去。
“唔。”许知恩鼓着腮帮子思考两秒,“那你晚上去我家吧。”
陆征:“???”
他转过脸看向许知恩,似是在疑惑——这就邀请我去你家?
“我那儿有个次卧。”许知恩:“很,但勉强能住。正好草莓很久没见你,估计也挺想你的。”
陆征:“……哦。”
“你又想了什么奇怪的?”许知恩故意逗他。
陆征别过脸,“没什么。”
车内又安静下来,许知恩放了首歌。
“听阴天什么,在昏暗中的我
想对着天讲,无论如何阴天快乐
……”
Eason那独特的嗓音和这天气格外搭。
许知恩跟着轻声哼唱,陆征在副驾闭眼假寐。
这场景倒算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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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知恩租的房子是当初一眼就看上的,因为主卧是阳面卧室,次卧朝阴,她正想着要把次卧改装成草莓的玩具房,但最近太忙,还没来得及实施,所以那个次卧还保持着原来的样貌,不过得换床单被罩等床上用品。
她带着陆征回家,刚开门,草莓就喵呜一声,然后以极快的速度蹿到门口,亲昵地在她腿边蹭了蹭。
自从搬了新家后,草莓对她的依赖也是与日俱增。
以前几乎一周有四天都会陪着它,看得多了,相处两生厌,这会儿每天都忙,只有晚上才能见,草莓几乎是只要她回来,无论她在这个家的哪个角落,都要蹭在她身边,就算是看个电视,它都要窝在她怀里一起看。
以前都得是许知恩强迫它。
但它今天只蹭了许知恩一会儿就发现家里多了不明生物。
它仰起头,陆征蹲下身子,于是一人一猫在门口相遇,草莓盯着他看了会儿,忽然开始在门口撒欢,转圈圈地跑,然后被陆征的手一接,顺势就跑到了陆征怀里。
看完它这一套操作的许知恩:“……”
这猫可真有灵性啊。
她喊陆征换鞋,自己先去卧室里换衣服,换完衣服后又从门口探出头来问:“你衣服是不是也湿了?”
陆征:“还好。”
许知恩:“……”
那就是湿了。
她从柜子里拿出一套衣服递给陆征,却换来了陆征不解的眼神。
“换上吧。”许知恩:“别感冒了。”
着还给他指次卧的方向。
陆征接过衣服却迟迟未动,许知恩去抱草莓,刚俯身才意识到他在想什么,她找了把剪刀剪掉吊牌,“放心吧,这我闺蜜给他男朋友买的,有点大了,本来算这周拿去换,你先穿了吧,我到时候和她上街再买。”
陆征:“哦。”
他去次卧换了衣服,看着正好。
许知恩扫了他一眼,倒蛮像个衣架子的,什么衣服都能衬起来。
这原本是乔依给杨与舟买的。
杨与舟做演员的,身材自然不必多,连他也架不起来这衣服,还得去换一号,但穿在陆征身上却刚刚好。
许知恩晚上没吃饭,这会儿饿得前胸贴后背,她把换下的旧衣服扔进洗衣机,又问陆征要他换下来的衣服。
“不用了吧。”陆征:“我自己洗。”
许知恩:“……”
“你是怕我有什么病毒吗?”许知恩问。
陆征:“……不是。”
“那你有什么病毒?”
陆征:“……没有。”
许知恩站在卫生间里,纤白的手臂撑着洗衣机,目光和陆征对上,在经过短暂的对峙后,赶在陆征动的前一秒从洗衣机里把自己的衣服捞出来,“先洗你的,我们分开洗。”
陆征:“……”
“我不是那个意思。”陆征解释,许知恩伸手断了他的解释,“快把衣服拿来,我还有事。”
她饿起来的时候很难跟一个人讲理,以前跟傅景深在一块发过最过分的脾气就是因为等他太久饿得胃疼,然后她等傅景深回来以后一边哭一边骂人,用青宜的方言,傅景深一个字都听不懂,但也能知道她在发脾气。
话都到这份上,陆征再忸怩也不过去,他干脆抱着草莓去拿了衣服递给她,许知恩还帮他掏衣服兜,“兜里没什么重要东西吧?钱钥匙银行卡身份证什么的,都拿出来了吗?”
“嗯。”陆征:“空的。”
许知恩把他衣服扔进洗衣机,又扔了颗洗衣凝珠进去,摁键启动洗衣机,随后又把自己的衣服扔进脏衣篓,动作行云流水,陆征就抱着草莓在门口看。
许知恩全做完以后回头才发现陆征站在那儿,草莓在他怀里乖得很,脑袋蹭着他胳膊,自己给自己顺毛,只偶尔瞟一眼许知恩,然后又缩回脑袋,继续给自己顺毛。
而陆征看她的眼神充满了复杂。
“我不是那个意思。”沉默一会儿后,陆征主动解释:“我习惯一个人弄自己的事情。”
许知恩和他擦肩而过,敷衍地应:“哦。”
语气平淡,听上去特别像生气了,但她只是单纯地饿到没力气。
陆征还以为她在生气。
他抱着草莓站在卫生间门口,多少有些不知所措。
毕竟不是自己熟悉的领域。
许知恩却没精力管他,她喝了一大杯水,把散落下来的头发随手一夹,睡衣的袖子挽起来,看上去随性得很,“你晚上吃饭没?”
陆征呆呆地,“没。”
“有什么忌口没?”许知恩问:“葱和香菜吃不吃?”
“没忌口。”
“那你陪草莓玩。”许知恩平静地走进厨房,“我去做个面。把这儿当自己家,随意就行。”
陆征:“……”
他忽然有一种时候去远方亲戚家做客的错觉。
莫名其妙就被安排地明明白白。
这房子的格局很不错,客厅宽敞,放了草莓的“家”,茶几的柜子里还放了逗猫棒什么的,往左是半开放式厨房,往右是卧室,两个卧室挨着,但门隔得很远。
次卧确实很,一张单人床,连桌子都没有,不过收拾得很干净,窗明几净,透过窗可以看到漂亮的夜景。
陆征去部队待了两年,身边都是糙老爷们儿,退伍之后就独居,鲜少回家,回去以后也很拘谨。他很久没感受到这种极富烟火气的生活,他平常吃饭就在食堂,或是点外卖,偶尔去路边吃个面,几乎不在家做饭。
因为他在这方面的生活能力为零。
没办法,在陆家生活了那么多年,有时连筷子都是保姆递到手边的,确实不必他会这些生存技能。
但他没想到,许知恩会。
许知恩站在料理台前,昏黄的灯光映照在她温柔的背影上,香味从厨房里弥散出来,连草莓都轻轻地喵呜一声。
这是极温馨的画面。
陆征的手抚摸着草莓,目不转睛地盯着厨房,这房子里的所有摆设都显得温馨又浪漫,连许知恩的背影都像是一副漂亮的画。
许知恩做饭很快,她把面条捞在两个碗里,又给碗里舀好了汤,端着碗从厨房出来,直接把碗放在茶几上。
面太烫,她拿碗的手指捻了捻耳朵,然后又去厨房端另一碗,分明是很生活化的动作,从她这儿做出来就感觉像在拍偶像剧。
大抵还是受了颜值的影响。
许知恩把筷子递过去,“把草莓放下,你吃饭吧。”
她又看了眼自己的茶几,随手从地毯上给扔过去一个地垫,“我刚搬过来没多久,没有餐桌,将就着坐。”
陆征学着她的样子盘腿而坐,两人面对面地坐在一起,陆征仍有些拘谨。
许知恩却已经吃起了面,她尝了一口才:“盐有点多了,不过还行。”
“蛮好吃的。”陆征。
“你吃了吗?”许知恩没搭理在一旁卖可怜的草莓,笑着道:“怎么感觉你来我家以后变了个人似的,这么拘谨?”
陆征:“……”
他吃了一口面,味道是真的不错,不过他平静地回答:“寄人篱下而已。”
许知恩:“……”
她被气笑,“没看出你有一点寄人篱下的自觉啊。”
陆征:“你的错觉。”
他坦坦荡荡地怼她,得许知恩都要信了。
不过她懒得再开玩笑,开始吃饭。
跟傅景深呆久了,吃面都是极优雅的,不发出一点儿声音,但她明显注意到对面那人吃面有点别扭,就是那种想发出声音但又克制的别扭。
她用余光看了一会儿,忍不住:“你随意点,我不介意。”
陆征:“……”
他在挣扎过后,终于选择了随性。
原本在陆家是形成了良好的家教,吃饭从来不发出声音,而且吃得优雅又缓慢,这是刻在他骨子里的东西。但在部队,他前两个月去的时候,几乎每天都饿肚子,而且在那样的大环境里,他很难服自己,吃东西是需要缓慢又优雅的,在那里只有一个宗旨——吃饱。
哪怕他回来独居了一段时间,吃饭速度也只是比以前慢了点儿,并未恢复到在陆家的情况。
他这会儿随性起来,几乎三分钟吃完了一碗面。
声音不大,但速度极快。
当他连汤都喝完把碗放在桌上时,许知恩被惊到了。
她的面条吃到一半忽然咬碎,嘴角都有汤,她立马扯了张纸擦嘴,震惊到用青宜方言:“我嘞个天,这是饿了多久?”
陆征疑惑:“嗯?”
许知恩:“……”
她低咳一声,“不好意思,我就是有点震惊。”完立刻起身,“我再给你弄一碗吧。”
陆征也跟着起身,从她手里拿过自己的碗,“我自己去吧,你吃。”
许知恩:“……”
这孩儿饿多久啊?怎么吃饭风卷残云的?
没钱可能是真的。
但这宁愿没钱吃饭也不愿意跟她结婚拿钱,也是有点骨气。
不过跟她结婚很亏吗?
许知恩向来觉得,别人跟她结婚是净赚。
毕竟青宜那地方,彩礼钱两万,陪嫁不少,她有工作长得漂亮,会做饭还爱动物,哪里都符合“贤妻良母”的标准,怎么会亏?
然而……他拒绝了。
这大概属于倒贴都被拒绝的范畴。
不过放在陆征身上,许知恩一点儿都不意外。
他要是毫不犹豫地答应,许知恩才会觉得他这个人靠不住。
拒绝,明是认真思考过的,没有被金钱冲昏头脑。
但被拒绝,面子上确实也有点过不去。
总之她这一路的心理很奇怪,之前是因为饥饿让她放弃了思考,这会儿又把这问题捡起来思考,但发现思考无果。
因为她根本不了解陆征。
她和陆征满满算见过四面,睡了两次。
一半的时间都在床上做身体的亲密交流,但没有进行过灵魂的碰撞,虽然她认为没必要,不过在这种需要揣摩别人心思的时候,灵魂就显得格外重要。
可是如果吃着饭忽然和人谈灵魂,这多少显得诡异,许知恩果断放弃,于是她看着陆征风卷残云般地用五分钟吃完了第二碗面。
“还用再来一碗吗?”许知恩试探着问。
陆征收了碗筷,“我吃饱了。”
又是沉默。
许知恩已经在这样的沉默中得心应手了,她和陆征在一起时大多就是沉默。
陆征不话,她也不。
偶尔她想破一下僵局,会发现迎来下一个僵局。
没什么用,两个人就这么待着也挺好的。
许知恩吃饭向来慢,她吃完以后陆征已经在给草莓顺毛,顺得它太舒服以至于家伙儿窝在他怀里睡着了。
许知恩起身收拾,陆征却低声:“我来吧。”
他不习惯到别人家什么都不做,许知恩也没客气,把碗留给了他收。
陆征先在许知恩的指导下把草莓放回窝里,然后挽起袖子去厨房洗碗,而许知恩去卫生间搭衣服。
不知为何,这样的相处模式像极了新婚的夫妻。
陆征在厨房洗碗时还觉得有些不对劲儿,直到他从厨房出来,许知恩问他,“你裤子上怎么破了个洞?”
陆征瞪大眼睛,这才发现她家阳台上已经晒上了他的衣服,“……”
他觉得许知恩做这些事情太顺手了,顺手到像是做了很多年这种事情一样,又顺手到像给很多人都这样做过一样。
这个认知让他心里不太舒服,但还是强撑着回答了她的问题,“路上被猫给抓的。”
“就那只猫?”
“是。”
“应该给它起个名字了。”许知恩开了电视,洗衣机仍在工作,她得等搭了衣服才能睡,所以还有会时间可以追剧,“我还得给它买个新家,免得来了以后和草莓架。”
陆征明知道她不是在跟自己话,但在这种时候不应答一句又显得她一个人自自话很尴尬,于是就尴尬又敷衍地应了声:“哦。”
“你哦什么?”许知恩开了自己追到一半的剧,就是个很俗套的偶像剧,她看得津津有味,但扫了一眼又扭头看向坐在沙发上的陆征,“我发现你这个人就很奇怪,都已经到我家了还在拘谨什么?该发生的发生过,没什么好避讳的了吧?难道还怕我把你强押去民政局?该吃吃,该睡睡,我又不收你房租。”
陆征:“……”
他只是单纯地不好意思。
在他这里,许知恩还算是个陌生人。
只知道名字和发生过亲密关系的陌生人,他没办法像许知恩一样做到坦然自若,像他们认识了很久似的。
他的衣物向来是自己弄,没怎么麻烦过别人,所以现在一个成年女性帮他弄这些,他觉得很奇怪,但这种奇怪的感觉还伴随着温暖。
尤其是许知恩待在厨房里做饭时。
他闻着散发出来的饭香味,又看着许知恩忙碌的背影,在那一瞬间产生了想和她结婚的想法,是认真的结婚,领了证以后办酒席,然后生活在一起的那种结婚。
因为这样的生活太美好了。
但这样危险的想法也只在那一瞬。
他总觉得莫名其妙被卷进了一场虚拟的恋爱中,人是真实的,发生的事儿也是真实的,但许知恩特别虚拟,她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无所谓,和你睡过也风轻云淡地没关系,像极了懂事儿的“虚拟恋人”,哪怕是他对她产生了好感,也觉得这是虚假的。
他无法确定这个人。
捉摸不透的姐姐,像艳红的罂丨粟,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魅力,但陆征还是退却了。
他从到大见过的女人不少,在那个圈里,太多人带着他去了解女人,但他一向对这些不感兴趣,他觉着还不如去爬山或潜水来得舒服。
不过江靖是个追求极致浪漫的人,身边的女人来来往往,他跟着见过不少,有清纯的、有热辣的、有为爱的、有为钱的,太多太多的女人,但许知恩和她们都不一样。
她不为钱、不为爱,仗着长得漂亮,为所欲为。
笑起来的时候看着真诚,但笑意向来不达眼底,就连逗他都是半真半假。
陆征摩挲着手指在思考,许知恩已经开了瓶rio靠着沙发看起了电视,顺势还在他面前放了一瓶——玫瑰荔枝味的。
粉色的瓶子竖在那儿,她看电视看得入神,把刚才的问题忘得一干二净。
而且她只是把自己问题抛出来,或者可以只是单纯地埋怨一下,并未期待在陆征这里得到答案。
陆征望着她的背影出神,她到底……想要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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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知恩不知道陆征的想法,她只是随性地做自己。
以前在傅景深面前装模作样太久了,这会儿挣脱了这种桎梏,自然也随性些。
大抵人在面对自己不太在意的人时,总能更随性些。
她靠着沙发看电视,遇到好笑的地方笑,看到甜度爆表的地方傻乐,但白日里太累了,她电视看了不到半集,没等到洗衣机结束工作,她的大脑先结束了工作,抱着抱枕歪过脑袋倚在茶几上就睡着了。
睡着时身体还摇摇晃晃的。
是陆征听见她不傻笑以后才发现她睡着了的,观察两分钟确认她睡熟了,陆征才关了电视。
陆征就坐在她身侧,几乎是面对面。
以前也不是没有面对面的时刻,但那会儿基本上是刚起床,或是刚做完亲密的事儿,很难像现在这样,不带任何欲念地去看这个人熟睡的脸。
她睡着的样子有些憨,上嘴唇微微翘起来,能看到一点点上牙齿,头发散落在一侧,挡住了一半的脸,偶尔有风吹一下,头发就在她脸上乱飞,大抵是被这头发扰得难受,她巧的鼻子轻轻耸动,眉头也皱起来。
有几分可爱。
陆征帮她把头发别在耳后,然后起身开主卧的门,又去戳她的肩膀,但许知恩只是叹了口气,根本没算睁眼。
陆征:“……”
无奈,他只好抱起了许知恩。
她很瘦,以前就知道,但这会儿抱起来才有了更直观的体验。
抱起来像没重量。
而她跟草莓一样,抱起来以后下意识往他怀里蹭,鼻尖儿蹭在他衣服上,蹭来蹭去。
不愧是她从养到大的猫,学她学了个十成十。
陆征的视力好,他没开灯,借着外边微弱的灯光把她放在床上,然后给她盖了被子起身离开,但在他起身的那一瞬间,手腕忽然被拽住,许知恩半睁着眼,声音迷蒙,“要不就在我房间挤一晚?”
陆征:“……”
“你没睡着?”陆征反问。
他心里五味杂陈,这人到底在做什么?
许知恩的手指摩挲过他的手腕,轻笑道:“睡着了,但你一抱,又醒了。”
陆征:“……”
还怪他了是吧?
“睡不睡啊?”许知恩又逗他,就那种懒散又迷人的调调,在漆黑的房间里格外勾人,“我这被子挺大的。”
陆征:“……”
他的喉结微动,手指搭在她的手上,果断又义正言辞地把她的手掰开,“不睡。”
本以为许知恩还会再做什么,结果许知恩手往被子里一伸,翻了个身裹紧被子,困倦地了个哈欠,声音慵懒,“哦。”
陆征:“???”
就很离谱。
他真的摸不透许知恩。
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许知恩的呼吸平稳又均匀,很快就睡熟了。
她睡着的时候习惯把半张脸缩在被子里,身子蜷缩在一起,在床上占不了多大位置,是很没安全感的睡觉姿势。
之前和陆征一起睡的时候,她偶尔会窝在陆征怀里汲取温暖,整个人窝在他怀里的时候,一只,看上去惹人怜爱。
陆征盯着她睡着的身影忽然叹口气,这大抵就是姐姐的魅力?
像雨像雾又像风,反正让人摸不透。
他懒得多想,出了房间。
但回到次卧的时候发现床单被罩枕巾都是新换的,在他进来换衣服时还没有,这会儿却已经给收拾齐整,不知道许知恩什么时候做的。
她根本就没想让自己留宿在她房间,单纯逗他。
陆征一时间又不知该什么好。
他坐在床上,望着墙壁叹了口气。
到底是在做什么?
没有答案。
-
许知恩一夜好眠。
初秋的雨没有绵延,夜半就停了,清早的空气格外清新,扫刷了汽车尾气带给这座城市的脏污,她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给隔壁那位网购了一些随身和洗漱用品。
然后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发呆完毕才起床开窗。
到客厅时发现草莓已经趴在次卧门口等着那位起床,她恶狠狠地瞪了草莓一眼——没有心的家伙!
她给草莓把猫粮倒好,又尽心尽力地铲屎,努力做一个合格的铲屎官,但那只猫看都不看她,只尽职尽责地等着那位起床。
呵。
一早上许知恩瞪了它好几眼,等瞪够了才去开了客厅的窗,给家里换换空气。
她洗漱完坐在沙发上刷了会儿新闻,等七点多肚子有点饿了就去厨房做饭。
早餐很简单,有买的面包和鸡蛋,再把牛奶拿出来热了,方便又快捷。
她正烤着面包,次卧的门开了,草莓开始疯狂叫,许知恩在厨房翻了个白眼,在心里唾骂这只猫,真是“有灵性”。
刚睡醒的陆征抱着草莓来厨房饶一圈,发现许知恩正在做饭,他瞟了眼又出了厨房。
没等几分钟,门铃就响了,许知恩手头正煎着蛋,自然又熟稔地喊:“陆征,开门。”
尚未完全清醒的陆征懵了两秒,听话地开了门,然后拿到了闪送来的贴身衣物和洗漱用品。
陆征:“……”
他拿到厨房问许知恩,“你买的?”
许知恩端着面包煎蛋出厨房,路过他时被他一脸懵的表情萌到,顺手掐了个烤得焦黄的面包片尖儿递到他嘴边,他懵着张嘴吃掉,许知恩笑着出厨房,“不然呢?”
陆征:“……”
烤过的面包是甜的,那甜味儿直往心口钻。
陆征整个人都是发麻的,不知该什么好,那种心脏在体内横冲直撞的感觉从昨晚延续到现在,夜里做梦,梦里全是许知恩。
他摁着眉心想什么,许知恩却喊他,“洗漱吃饭。”
陆征懵着应了声哦。
他飞速洗漱完坐在许知恩对面,许知恩给他的面包片上涂了番茄酱,然后递给他,陆征接过久久没吃。
许知恩却已经自然地吃了起来。
她低着头吃东西,头发扎起来,但有几缕头发散落在脸侧,在下过雨的清阳光照耀下格外温柔,陆征手里的面包怎么都吃不下去。
终于,他放下面包片,鬼使神差地喊她:“许知恩。”
许知恩仰头,嘴角还有番茄酱,一脸懵地看他,“嗯?”
“你亲我一下。”陆征靠着沙发,面无表情地:“我就和你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