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待到夜色渐深,月上柳梢头,两个人影一起从木屋中快速走了出来。
夜晚的涿光峰有些阴森,白日里生趣盎然的常青林,到了晚上月光一照,成了大片大片的阴影,山风一吹,便开始晃动不止,显得鬼影幢幢,毛骨悚然。
突然有夜间捕食的鸟雀呜哇乱叫,吓得殿下迅速往旁边一躲,抱紧了他的手臂。
趁着无边夜色包围,欢歌毫不掩饰地笑了笑,长手长脚地将她揽到怀中,“殿下这么胆,我们还要去浮光峰吗?”
无疆瞬间挣脱他的怀抱,“你才胆呢!我有什么可怕的?”
话音刚落,一阵山风呼啸而过,穿过山林,诡异地发出鬼哭狼嚎一般的声音。
于是殿下立刻缩回了欢歌怀中,闻着他身上好闻的冷松香气,承认道:“好吧,我胆。时候我一个人在祖庙,可欣怕我无趣,便备了好些凡界鬼怪戏文,越看越怕。从那以后,我就特别怕黑夜。”
欢歌揉揉她乌黑柔软的发顶,“以后我陪着殿下。”
“好啊,师兄要记得啊。”无疆趴在他的怀里语气闷闷的,忽然想起了什么,“我早年在这里养病,大白那个时候还很,飞得极快。我追着它跑出去,结果天色越来越晚,我晕头转向地就迷了路,阿爹和余年山主都找疯了。后来……”
“后来你碰到了代山主?”欢歌幽幽然道。
无疆看着他问:“你怎么知道的?”
“……凡界戏文都这么唱,落难少女意外遇上了贵公子,终成一代神仙眷侣。”大概欢歌自己都没发现,他的语气有多么幽怨。
无疆忍不住在他怀中笑出声来,不停地抖动着。
欢歌:“……殿下不要动。”
“哪有什么贵公子,他连衣服都买不起,隆冬季节还穿着发黄的单衣,靠着灵力御寒,在山里瑟瑟发抖,还什么为了修炼。”无疆止住了笑,“阿九哥哥的母亲有一点灵族血脉,生得一副好嗓子,流落凡界成了唱戏文的名伶。被余年山主看上了带回缥缈山,结果没多久就腻了,连带着自己亲儿子都不记得了,你是不是很荒唐?”
欢歌问道:“后来怎么样?”
“啊?什么后来?”
“那天晚上,你遇上代山主之后怎么样了?”欢歌似乎很执着。
“后来,他牵着我的手,带我找回去了。我只记得他的手很凉,但是抓得很紧。”无疆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瞥了一眼他腰间的那串铜铃,“我还记得那天晚上我也很害怕,然后就送了他一个铜铃,叮叮当当响了一路,就没那么害……”
“够了!”欢歌突然断她。
“啊?怎么了?”无疆睁着那双如夜色一般黑的眸子,茫然地看着他。
“……我是,已经到涿光峰边界了,我们怎么过去?”欢歌面上平静如初,心里却翻江倒海。
无疆眯着眼睛眺望前方,倒是不远,浮玉峰如虎似豹的巨大奇石,在月光下依稀可见,乃是缥缈山最高的山峰。
“我看阿九哥哥他们都是御剑而行,师兄的风灵术不比他差,应该不难。”
欢歌问道:“剑呢?”
无疆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道:“你爹可是余堂战神,这点问题解决不了吗?”
欢歌:“……”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怎么就连爹都喊上了。
而后沉吟片刻,招手唤出了黑扇,一经出现就躁动不安,仿佛被什么刺激了一般。冷松制成的扇坠摇摇晃晃,隐隐有极轻微的风环绕,只不过夜色深重,两人都不曾注意到。
欢歌运起灵力,黑扇立刻温顺地腾空而起,他一步踏上去,稳稳地飞升到了半空。
——看来确实不难,难的的是这扇面不大,也不能像剑一样前后站立。
无疆对他招招手,“你抱着我就行了。”
欢歌有些迟疑,在她的催促下,只好将其横抱起,紧张得连原本稳稳当当的黑扇都变得摇摇欲坠。
无疆低着头飞快的偷笑了一下,全然不在意会不会掉下去,然后伸手环绕着少年修长白皙的脖颈。
“轰”的一声,欢歌仿佛听见自己翻江倒海的内心,瞬息间变为了图南城连绵的图南树,一眨眼就花团锦簇。
无疆笑着:“师兄,走!”
“好。”
“到了到了,在那里。”无疆指着那个三层楼高的圆形楼,古朴的匾额上书“钟书阁”三个大字。
缥缈山与瀛洲不同,后者钟情玉石,华丽辉煌,而缥缈山则偏爱各式木材,古朴沉着。钟书阁整座楼用的水沉乌木,坚硬如铁,水火不侵,终年不腐,更难得的是有一股宁神静气的芳香。
欢歌先一步推门,敏锐地发现大门上有灵术禁制,于是转头看着殿下,“能解开吗?”
无疆点点头,在指尖划开一道口子,凝出一滴少主精血,飞快地融了那禁制,却发现仍然进不去,苦恼地自语,“怎么缥缈山还有人用这种凡界的锁?”
“借殿下的发簪一用。”欢歌拿着细细的金色发簪,灵活地在锁眼里捅了几下,锁开了。
“没想到师兄还有这本事。”无疆看着欢歌冷着一张正经的脸,做着撬锁的活,忍不住调侃,“我们两个这岂不就是溜门撬锁必备?”
欢歌闻言眼里掠过一点笑意,“我先进,殿下跟在我后面。”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钟书阁”,底下几层都是风灵术的典籍,以及缥缈山的各类阵法,与瀛洲的藏书阁大同异。于是沿着楼梯盘旋而上,到了最上面的一层——历任山主被挂在了墙上,旁边各有一个的香炉,燃着一根根根长生香。
“阿九哥哥跟我,香樟树深埋地底,漫长的岁月沉淀之后,树木的精华异化成极的一块。最后才能制成这种香,能够穿越生死,将生者的思念带去给先祖。”无疆鼻尖萦绕着特殊的芳香,又添上一句,“有的时候点香的人还能看到自己思念的亲人,他曾经求过一根,好像真的见到了他的母亲。”
欢歌嗤之以鼻,“莫不是迷香?”
“师兄,你莫不是听到阿九哥哥的名字才会这个反应吧?”
欢歌自然抵死不承认,转而看向左手边挂的一幅画,上有字写着盛余堂,“是这个吗?”
——只见那画中人飘然立于空中,周身祥云缭绕,整个人潇洒出尘,飘然若仙。唇角含着笑意,鼻梁挺直,眉宇间神采飞扬。他的面容确实不如欢歌绝色惊艳,却自有一番韵味,仿佛月下静静绽放的晚昙。
这倒是与殿下想象中的战神大相径庭,实在是太俊秀了,不像个将军,反倒像是书生。
无疆甚至凑近了仔仔细细看了又看,终于肯定道:“难怪他们都得再三确认,的确是只有三分相似。不过这双眼睛单从画像上看起来就已经很像了,大约本尊真能像个十成十。”
欢歌忍不住伸出手,从画中人的发丝慢慢往下,依次拂过他的青色长袍,仿佛真的能触碰到很久以前的那个人。
“这是?”欢歌指尖顿住,那人的手拢在宽大的衣袍里,好像拿着什么东西,只露出来一个深褐色的山峰模样的坠子。
“这不就是黑扇的扇坠?”无疆惊呼道。
欢歌立刻拿出扇坠比对,当真是一模一样。
“师兄,我记得你之前黑扇是你家人留给你的,所以……”
欢歌呼吸都加快了些,他孤身流亡多年,受尽寂寞孤独,若完全不惦念父母自然是假的。
无疆四处找了找,果然找到剩余的几根香,拣起一根交给他,“试试?万一真的有用呢?”
欢歌紧张地吞咽了一下,看着香烟氤氲而生,在他身边萦绕不散。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悸动,片刻后他仿佛真的回到了凡界的那个破庙。
外面是倾盆大雨,萧瑟的风穿过破漏的四壁吹进来,连骨头缝都寒冷地令人绝望。面前的人不再穿着儒雅的长袍,而是一身银色铠甲,却浑身浴血,依然难掩俊秀儒雅的风采。
“欢歌,你听好,哪里都不要去好吗?就在这里等着,一步都不要离开。” 他半蹲下来,面对着孩子,脸上满是焦急,反反复复地着。也不知是在服自己,还是孩子,“爹一定会回来接你的,一定会的。你一定要乖乖等着,知道吗?”
年幼的欢歌被惊吓住了,一句话都不出来,呆呆地看着他离开。只一会儿,男人又转身回来,还没等欢歌高兴一下。
男人将那把黑扇急匆匆地交给他,只了五个字,再一次扬长而去,“保护好自己。”
然后欢歌在那个破庙里,孤独地等着,寸步不离。只不过最后,风停雨止,自称爹的男人却永远都没有回来。
“师兄?”无疆不知道他究竟看到了什么,只是少年忽然间留下两行清泪,莫名地令人心疼。
欢歌终于回过神来,一抬手触到点湿意,才发现自己居然不知不觉中流泪了。
“是他吗?”
“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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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
无疆:师兄一点都不坦率!( ̄▽ ̄)"
欢歌:我没有!QAQ
无疆:阿九哥哥……
欢歌:可以了,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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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都空了一行排版~不晓得会不会好一点耶~~~
又是生死时速的一天QAQ。
今天赶稿赶到睡着惹!
醒来居然11点了!!!
事实证明!突然爆发1时能码2000字!
救命!!!求求下次不要生死时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