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N+1
第二天,生活重新步入正轨,早上九点准时到十八楼卡上班。
当我走到工位旁和涵涵招呼时,我意识到,我的世界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在做了妈妈不会允许的事情后,我没有遇到危险,也没有学坏。
我依然是那个努力工作的王。
如果没有陈先生之前甩过来的那堆洗脑包,我会努力得更开心点。
想到这个,我几乎立刻看向涵涵:“对了涵涵,你是不是算要辞……”
涵涵一把把我的嘴捂上了。
*
“你要是这个音量问出来,待会儿整个公司都知道我要辞职了。”涵涵声。
我赶忙猛点头,他这才放开我。
我喘了口气问他:“你是不是算要‘上书乞骸骨’了?”
涵涵愣了愣:“你等会儿我查一下什么意思。”
是“递奏疏给陛下请求告老还乡”的意思。
涵涵查完“咯咯咯”地笑了一会儿:“我发现你会的东西好杂啊,你不是化学老师吗?”
我:“物化是谋生手段,史政是个人兴趣。”
涵涵就又问出了那个千古谜题:“可你既然对史政有兴趣,为什么还要学物化呢?”
如果我直接回答“因为我妈让我选物化”,那多少有点不负责任。
事实是当时我本人并没有一个坚定的主意。
就算我喜欢史政,但我也知道史政出身在大学选专业受限,而且到社会上也不好找工作——至少现在给我饭吃的教培业,就几乎不招历史老师和政治老师。
在我左右为难的时候,妈妈建议我不要做一个梦想家,做人要脚踏实地。
学习终究还是为了找工作,兴趣的东西则只能当成兴趣。
我深以为然,毅然选择了物化。
涵涵听完我漫长的解释,跟我摆了摆手:“这就不对了。”
这话、这语气,好像陈先生也跟我过,也不知道他俩之间是谁学的谁。
涵涵:“人一生得工作40年呢,很多人40年都得跟自己的专业死磕。如果不是真心喜欢的东西,哪怕再好就业,也是一辈子的煎熬。”
尼玛。
我:“你们俩还能给我条活路吗?”
我觉得如果没碰上陈先生跟涵涵,我的人生可以开心一大半。
我:“那你还是没回答我的问题啊。”
涵涵发现我竟然还记得,就装模作样道:“什么问题?哦哦,你乞骸骨的事儿啊。”
他顿了顿 ,:“确实有算。”
我赶忙跟他听:“为什么呢?你是对业内的风云动向做出了预判吗?”
他也不急着回答,只是先问我:“陈陈跟你的这些?”
我:“嗯。”
他嘀嘀咕咕:“他都自身难保了,还有工夫操心我的事呢——也没你想的那么神吧,一方面是大佬飞老这么搞我我身体受不了,另一方面也确实担心不久的将来业内可能面临大整顿。而且我们做新媒体的嘛,现在哪个行业都需要,即便是抱着以防万一的想法,也不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我好羡慕地看着他:“得我都想去高考了,考完选新媒体专业。”
涵涵又“咯咯咯”地笑:“话也不是这么的,你虽然有点天赋,但我看你也没多喜欢,你的心思不在营销上——而且真想把这行做好,可不仅是写写公众号文章这么简单。就拿教培业来,一个时间节点做什么活动,做线上活动还是线下活动,活动课程收费还是不收费,社群能否顺利裂变,这都是要考虑的。当学科老师们向我提出要做一个活动时,我并不是根据个人喜好来判断批不批,我是真的对活动效果有预判、且决定要对活动成果负责的——你觉得这是你这辈子想做的事儿吗?”
他又:“就拿刚才英语老师找我批的活动举例,一个的‘学习规划讲座’,就想做线下活动,这是不可取的。现在网络这么发达,教育机构这么多,家长们有得是获取类似信息的渠道,这大热天的能有几个人来参加这样一场无关紧要的讲座?如果我批了,他就会白忙活一通。”
“再个适合办线下的——‘高二选科讲座’。这事儿够大了,家长们普遍愿意本人到场听讲,但这个活动我们现在也没法做了,因为昨天下班时我看见楼下‘他山石’的讲座易拉宝都拉到写字楼门口了,我们慢了一步,就得另挑时机——那么假设我没有注意到他山石的易拉宝,真的决定要做这样一场线下讲座,那我可能租了场地、备了礼品、动用了大量人力物力财力,但最终只有零星几人到场,大量家长都去了他山石那边,那到时候我肯定是要背大锅的,这就是我平时的工作。”
我:“好的,已经在觉得累了。”
我跟他确认:“那陈先生确实是很厉害对吧,不是我有滤镜对吧——他在这么大的活动上抢占了先机。“
“当然啊,”涵涵从不掩饰他对陈先生的欣赏,“陈陈做事那当然是最不用担心的。”
那我就很疑惑:“可你刚才他‘自身难保’了,是指他会因为之前那事儿被辞退吗?他山石真的会因为一场乌龙而辞退优秀的员工吗?”
涵涵摊手:“可不单是因为那件事。他被针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一方面是因为他这人平时是嚣张了点,另一方面是,他山石的校长也是个酒囊饭袋。无能鼠辈任用的永远只能是无能鼠辈,在这种人手底下做事,能力强就是原罪。”
或许是联想到自己当下的境况,涵涵叹了口气:“反正公司折腾人也就那么几招呗,要么压活儿,要么提高绩效标准,为了省那点赔偿金总想把人硬生生逼到自愿辞职——他山石那边应该也挺傻眼的吧,我估计陈陈这个月的绩效奖金还是稳了。”
“所以,你要问我是不是算‘上书乞骸骨’,那确切来倒也不是。”
涵涵看着自己的电脑屏幕,屏上的蓝光映得他脸色有些骇人:“离职是会离职,但赔偿金我也得要。”
*
所以,社畜的追求其实很简单——有个工作,工作能赚到钱,走时能依法拿到赔偿。
在涵涵的讲述中,我大概地明白了他们这一年来的工作情况。
话二人从上一家机构辞职之后,陈先生到他山石面试,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给他山石的校长一顿洗脑,硬是把自己的工资谈上了两万。
正如涵涵所,他山石的校长也是个酒囊饭袋,估计听得热血沸腾脑子一热,就同意下来。
之后这位校长冷静下来,意识到一个公众号运营哪怕再有能力,也不值这个价。再加上陈先生也不是个会哄领导高兴的人,和这边的同事相处也不怎么样,所以很快就进入了被压的待遇中。
然后他越是被压,心情就越不好,对人的态度就越不讲情分,如此形成了恶性循环。
至于涵涵这边,本来在上一任校长手底下干得还算得心应手,但是大佬飞来了以后动了继续减编的心思,首先就想拿营销部开刀。
这时候涵涵站在了校长的对立面上,于是也进入了被针对的行列中。
至于他们被这么无情压,而不是被直接开除,是因为一个叫作“N+1”的东西。
*
所谓“N+1”,是指在用人单位解除劳动关系时,按《劳动合同法》规定,给予劳动者补偿的一种方式。
“N”是劳动者在用人单位的工作年限,每满一年,补偿1个月的工资。不满半年的,算半个月,半年以上的,算1个月。
而“+1”是指无过失性辞退中规定的1个月工资。
按涵涵的法,如果他和陈陈是犯错被开除,应该进行的是“辞退手续”;如果是在他们无过失的情况下,公司单方面希望与他们“解除劳动合同”,那就应当予以一定补偿;如果他们是个人原因自愿辞职,那就应当办理“辞职手续”,公司无需给出任何补偿。
现在公司就是希望他们走最后一条路。
一般人是没精力与这么大一家公司死耗的,但是这两头倔驴毕竟也不是什么一般人。
涵涵:“我本来的计划是在新梦想待两年,等我30岁就回家乡找出路去,不在N市混了。陈陈就更不用了,他对工资很满意,肯定还想多干一段时间。实在的,我们要是真想这个时候辞职那倒也不什么,签了辞职就走人了——像陈陈从上家公司辞职就辞得挺利索,我都惊了——但如果是被逼走,该拿的赔偿拿不到,那对两个大男人来可就太憋屈了。”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你们现在怎么办?就死扛吗?”
涵涵:“向陈陈学习,办大活动啊——他不是把‘高二选科讲座’占了吗?我们就试一下‘中考特长生讲座’,这属于学校里老师不讲,但对学生来又很重要的东西——所以你现在可以查一下相关政策,把文章写起来了。”
“哦哦,好的。”我着听话地开搜索网页,很快进入了工作状态。
但我查了没多久,还没理出个清晰的头绪呢,就收到了陈先生的消息:你昨晚干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