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母子俩话间, 完颜洪烈已经洗漱完换了一身宝蓝色的长衫从内室踱步而出,长发披肩而落,湿漉漉的泛着水汽。
“王爷, 您慢些……”
侍女举着汗巾子垫着足尖跟在完颜洪烈的屁股后头,伸长了手要替他擦拭湿发, 却被他皱着眉摆手挥退。
“今日午膳提前, 叫厨房尽快把饭菜做好了呈上来。”
李情从侍女手中拿过汗巾子吩咐道, 侍女福身掀开珠帘出去传话了。
完颜洪烈大步一跨,伸手揽向李情纤细的腰肢,搂着她在软榻上坐下。
“你怎么不把头发拧干了再出来?”李情嗔怒道。
“本王一时心急, 竟是忘了。”完颜洪烈露出个略带讨好的笑意, “不如情儿替本王拧干头发?”着主动低下头来。
“谁耐烦伺候你!”
李情无奈的啐了他一口, 手已经拿着汗巾子拂上完颜洪烈湿漉漉的长发, 细致的擦拭发丝间沾染的水珠。
完颜洪烈索性将李情半拖半抱的按坐在自己的大腿上,双手环在李情的腰上, 脸贴在她的胸口,毛茸茸的脑袋在她怀里蹭来蹭去,蹭得李情痒痒肉都颤抖起来。
“都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本王月余未见情儿,当真是相思入骨愁满肠, 你这没良心的也不见书信传情, 可叫本王等了个空。”
李情嘴角抽抽, 以前她怎么没发现完颜洪烈是如此矫情的一个男人?
出去不过一个月, 费那功夫写信做什么?前一封信刚寄到, 你人都在回来的路上了,写不写有什么意义?
完颜洪烈不满道:“难道你就没想过本王?”
完颜洪烈这次出门,李情着实有些失落, 习惯是一个可怕的东西,这些年朝夕相对,整日腻在一块儿,突然见不到完颜洪烈的面儿,李情的心里如同缺了个口子,干什么都没劲。
完颜洪烈见她恍惚的神色就有了答案,得意的在她身上又蹭又摸。
“别乱动。”
李情狠拍了完颜洪烈作怪的手。
完颜洪烈耸耸肩,又把人往怀里搂了搂。
“你能消停点吗?”
李情没好气的,这人是属猴子的吗?动来动去弄的她都没法给他擦头发了。
完颜洪烈没话,压着她就想索吻。
“咳咳……”
站在门口进也不是出也不是的完颜康被喂了满嘴的狗粮,眼瞅着两个人都开始亲上了,忙重重的的咳嗽了两声。
李情一怔,反射性的将完颜洪烈狠狠一推。
完颜洪烈猝不及防之下被她推了个后仰,整个人一头栽倒在软榻上,他愠怒的瞪向突然出声断他温存的完颜康,脸黑得跟锅灰似的:“谁准许你闯入本王的卧室?”
“儿子一直站在此处,没挪过脚步。”
完颜康以拳头捂嘴,揶揄的眼神落在两人身上,“谁叫父王您眼中除了母妃,谁也见不到呢?”
李情被完颜康一句调侃,脸上火烧似的发烫,强自淡定的将汗巾子往完颜洪烈的手里一塞,人顺势往外走:“你们父子先坐会儿。这许久了,厨房的饭菜还没呈上来,也不知怎么回事,我去看看。”
着就掀开珠帘出去了。
完颜洪烈冷哼了一声,不满的怒喝:“没眼色的东西。”
语气里满是恼羞成怒与被搅了好事的不悦。
知道自己跟木头桩子一样杵在房间里碍事,却还不赶紧退出去,竟然在那儿看着父母恩爱,这是哪儿来的糟心儿子?
“父王,眼下天还未黑呢。”
这是暗指他太过猴急,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就乱来。
“你个臭子倒管起本王来了?”完颜洪烈横眉冷对。
“父王,您该修身养性了。”
完颜康才不怕他发火,径自坐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啜起清茶来。
养儿子有什么用!从就不讨喜,长大了更是个讨债鬼。
完颜洪烈心塞不已的想道。
父子两个人冷眼相望,互相僵持着。这时候珠帘碰撞发出清脆的玉石敲击之声,两人闻声不约而同的循声望去。
“开饭了。”李情轻移莲步走进来,“先用膳。有什么话吃完再谈。”
完颜洪烈与完颜康动作如出一辙的起身,往外间的正厅走,同时挤到门口,俩人大眼瞪眼,肩膀撞肩膀争着要抢先出门,父子俩个凑一起活脱脱两个斗气的孩童。
“……”
李情头疼的扶额长叹,父子俩不对盘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梁子大概是从婴儿时期的完颜康毫不客气的一脚开始结下的。
好不容易在正厅入座,李情坐在圆桌正中间,左右两边挨着两个男人。
端菜捧盘的侍女鱼贯而入,纷纷将手上的杯盘碗筷有序的放置在饭桌上。
“情儿,你尝尝这个,这个味道不错。”
“母妃你吃这个,这个好吃。”
完颜洪烈与完颜康抢着给李情夹菜,没一会儿她的碗里堆积的菜都冒尖儿了。
而后,父子俩个又眼巴巴的看着她,等着李情给他们夹菜。
吃个饭愣是能整出一副父子争宠的模样来,也是够够的了。
这一顿饭吃得李情都开始怀念父子俩出门在外的时候了,至少没这么闹腾。
吃饱喝足以后,完颜洪烈不客气的将完颜康这个蹭亮蹭亮的大灯笼发回去找自个亲娘,自己则将李情横抱而起,乐颠颠的回了房。
都别胜新婚,这许久没见可不就叫他心痒难耐了吗!
“……”
被扫地出门的完颜康看着紧闭大门,守门的粗使婆子冲他露出个为难又谄媚的笑,完颜康讨了个没趣儿,他啧啧两声,径自转向回春院。
没走两步,完颜康忽而停下脚步,伸出手。
“东西带来了吗?”
紧随其后的厮从下人的手中接过一个鸡笼子恭敬的递给完颜康。
“世子,这是人特地从厨房寻来的新鲜活鸡,今早刚从庄子上送过来的,本是厨子算给主子们煨汤的食材。”
完颜康顺手开鸡笼门,里头一只红冠花羽的大公鸡瑟瑟发抖的缩在角落里,受了惊的模样当真是凄惨又可怜。
“就它了。”
完颜康满意的点点头,提起笼子。
回春院本是府中主母的院落,距清政堂只隔了一条澄澈碧绿的人工景观湖,湖上回廊曲折蜿蜒,湖边杨柳依依,亭台水榭掩映其中。
完颜康穿过回廊,踏入回春院,路过主院,映入眼帘的便是熟悉的茅草屋。
他推门而入。
“是康儿吗?”
里屋的包惜弱听到动静低声问道,话间还伴随着几声轻咳。
“娘。”完颜康大步跨进屋子,经久不息的药味扑鼻而来,不难闻却也叫人极为不适。
“您怎么又咳起来了?我上次带回来润喉丸您没吃吗?”
“吃了。本来已经止了咳嗽,这几日天寒老毛病又烦了,倒也不碍事。”包惜弱回道。
完颜康仔细量了她的脸色,并不似以往苍白,知道她的是实话,稍稍放了心。
“娘,此次跟随父……”王还没出口,包惜弱眉头紧皱刚要张嘴,完颜康反应迅速的改口,“王爷前去江南赈灾回来路上,见这芦花鸡被人绑着要活杀之时死命挣扎,凄厉惨叫,于心不忍,便拿些银钱将它救了回来。孩儿本想将鸡放生,但又怕它被人逮了去吃肉,便将它带了回来。可惜王府之中无它容身之处,想来也只有娘这儿能留它一命了。”
“我儿心善,”包惜弱赞赏的望向完颜康,又怜悯的看了看鸡笼中畏畏缩缩的公鸡,伸出开鸡笼将它放了出来。
那鸡出了笼子先是战战兢兢的走了两步,试探的仰着脖子瞥了瞥母子俩,见两人毫无抓捕它的意思,顿时“喔喔”叫着扑腾着翅膀飞快的往屋外跑,没一会儿就融入了茅屋门口满地啄食的母鸡群中,隔着老远都能听到芦花鸡得意洋洋的鸣叫声。
能不得意吗?白捡一条命,还得来一堆的老婆,一跃而成鸡生赢家了。
“……”
完颜康微不可见的抽了抽嘴角。
包惜弱欣慰的看着芦花鸡跑远,回过头来望向完颜康,犹豫着再度开口道:“康儿,如今你年纪也大了,王府并非久留之地,你看是否寻个合适的时机与王妃辞行?我们也好早日离府?”
话的时候,包惜弱刻意避开了完颜洪烈,她对此人复杂难言的心绪也早已在这些年反反复复的悔恨之中化作了无尽的仇怨。
“此事以后再。”
完颜康想也不想的回道。
“你根本不想走!”
知子莫若母,包惜弱一看完颜康冷淡的神情就知道他根本不想离开,怒从中来,母子间的温情转眼消失得一干二净。
“那完颜洪烈耐是你的杀父仇人!这些年来,你认贼作父,这本是我这个当娘的错,错在不该救了这恩将仇报的东西,更悔不该错信了人,随他入了这赵王府以至于叫我们母子沦落到如此地步,竟要仰仗仇人鼻息而活!更是我这当娘的未能教导于你,让你长于仇敌之手,竟被他养成了个走狗!”
包惜弱满心悔恨。
早知如此!
若是早知如此!
她哪怕是爬也要带着康儿爬出这害人的王府,便是饥寒交迫死在外头,也比眼睁睁的看着康儿认贼作父,整颗心都被仇人笼络过去的好!
她捶胸顿足的哭喊道:“康儿,你认贼作父是为娘之过。可你明知是仇敌却依旧与人毫无芥蒂相处,却是不该!无论如何,你要记得你姓杨,不姓完颜!你是忠义之后,你是汉人而非金人!”
包惜弱句句铿锵,就差指着完颜康的鼻子骂他贪恋富贵,不知悔改了。
完颜康被她劈头盖脸一阵骂,亦是气恼不已,他强忍着心头涌来的火气冷冷问道:“那娘你想要儿子如何做?”
“若你听娘的就该与完颜洪烈一刀两断,若是能手刃仇敌,那你生父在九泉之下亦可安息了。”包惜弱强硬道。
“不可能。”完颜康想也不想的拒绝,“父王母妃抚育我成人,养育之恩在先,亲如血脉的情分在后,娘你的岂非是强人所难?恕儿子办不到。”
“你!”包惜弱气得浑身发抖,又推又的将完颜康赶出茅草屋:“你却连为你生父报仇雪恨都不肯?我包惜弱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认贼作父的孽障?你滚!你给我滚!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完颜康吃了个闭门羹,心情一下子阴云密布,他恼怒的转身就走。
路过院子,眼见那只被他带来的芦花鸡怡然自得的站在母鸡堆里众星捧月的模样,完颜康的怒气一下子被点燃,迁怒的捡起随手就是一脚,那芦花鸡见状不妙赶紧丢下一堆新老婆,扑腾着翅膀飞到最近的树稍上,惊魂未定的喔喔大叫。
完颜康方才觉得心气顺了些,甩袖背过身。
“世子……”
厮见他发火,缩着脑袋不敢凑上前,生怕被迁怒。
“备马,本王要出去散散心。”
完颜康冷冷的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