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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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情原本还想在刘府多呆一天陪陪外祖刘霸。

    然而临近选秀之期, 李邦彦见她迟迟未归,连发三封急信催促她归家,红豆连日来回飞, 差点儿没把翅膀给飞断了,娇气的嘤嘤直抱怨。

    李情没法子, 只歇息了一晚, 第二日用过午膳后便快马加鞭赶赴汴京, 总算在日暮时分回到了郊外的庄子上。

    略作休息之后,她脱下一身白衣换上锦绣留仙裙,坐上家中派来的马车, 回到了李府。

    这些年, 李情在缥缈峰上拜师学艺, 为了她的名声着想, 李邦彦将此事瞒的很严,以孝道为借口, 对外只她在庄子上修养。再大些便又以外祖刘霸为借口,言她替母亲尽孝。

    做戏做全面,刘霸甚至还在府中养了个与李情身形相似的替身来糊弄外人。

    外人只知刘府孙姐而不知其外孙女, 不过是因为礼教之下,后院女子之名流传四野有害无益。

    尤其是李情未来要嫁入皇家, 她的名声上不能有半点瑕疵。

    马车在李府门口停下, 婢女朱丹下了马车轻叩门扉。

    笃笃笃。

    只听得吱呀声响起, 棕红色的大门由内而外缓缓拉开一道门缝, 守门的门童眯着眼睛量着朱丹, “你是……姑娘身边的朱丹姐姐?”

    童子认出了人,探头探脑的张望停在门口的马车,“是姑娘, ”他赶紧往门内招呼当值的同仁一起拉开大门,边朝内大声喊道,“快些去禀报老爷,姑娘回府了!”

    车夫扬起马鞭,枣红色的骏马迈着碎步哒哒奔进府内。

    马车穿过前院的花园,映入眼帘的则是通往内院的拱门,骏马缓缓停下了脚步。

    李情掀开帘子动作利落灵巧的跳下马车。

    “姑娘安。”

    守门粗使婆子赶紧跑上前福身行礼,恭敬的帮着朱丹卸下李情的一应行李。

    “姑娘,老爷请您书房叙话。”

    李情脚刚落地,李邦彦身边的下仆匆匆而来。

    “带路。”

    李情心头隐有所感,她大概猜到李邦彦要商谈的无非是她的婚事。具体花落谁家,这已是父女俩心照不宣之事。

    “姑娘请。”

    穿过幽静的花间道,李邦彦道书房近在眼前。守门的厮弯腰推开门,恭敬道做出请进的姿势。

    书房内,李邦彦端坐在书案前,桌面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两堆黄澄澄的奏章。

    当今宋徽宗诗词双绝却是看到政事就头疼,登基多年来,他上朝的次数屈指可数,整日沉迷于诗词歌画之中,最爱涉足风月场所结交知己,宫外关于名妓李师师与宋徽宗之间不得不的缠绵故事传得人尽皆知。

    而那些国家大事则被宋徽宗丢给了信任的大臣来处置,也因此造成了朝堂上结党营私、乌烟瘴气的局面。

    李邦彦作为宋徽宗的知交,亦是简在帝心之人,如今已是权倾朝野,与蔡京、童贯等人分庭抗礼形成三足鼎立之势。这些人对内跋扈张扬、对外却是奴颜婢膝,如此情形,早已为北宋灭亡埋下了祸根。

    虽子不言父过,李情其实很不想承认她这个爹于这个风雨飘摇的北宋而言,是个吸血的蛀虫。但对于李情而言,李邦彦有妻无妾,也不是那等贪恋美色之人,与刘氏夫妻恩爱十几年如一日,对膝下儿女亦是慈爱,算得上是这个时代难得的好男人了。

    李情心头思绪万千,脸上却不显分毫,莲步轻移踏入书房。

    李邦彦专注于手中的政务,一目十行的阅览过奏章上的内容,而后提起朱笔在划下批阅的痕迹,随后将批过的奏章放置在左手边,继续翻看下一本,全然没发现李情的到来。

    李情也没有出声扰认真处理政事的李邦彦,放轻脚步走到书案前,顺手拿过他批阅的奏章。翻开折子,工整的字体映入眼帘,等看清楚上头的文字,李情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这是一封主张求和的折子,写这折子的是边境处的宦官监军。

    今年开年,金兵趁夜偷袭宋国边关,宋兵不察残败,死伤惨重。监军在折子里将兵败之过全部归咎于镇守边关的韩世忠老将军,猜忌老将军通敌,恳请宋徽宗处置韩老将军,又出了个割地赔款给金兵的馊主意。

    李情看得火气上涌。

    宋朝重文抑武,朝堂之上同样品级的文官地位往往高于武官,又因忌惮武将夺权,坐在龙椅上的历代皇帝都会派遣宦官作监军,对战事指手画脚,偏生派的又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货色,尽是添乱。再加上如今贪官污吏横行霸道,送往边疆军营的粮草物资缺斤少两,以次充好,宋兵连手中的兵器都是生锈的钱,你让他们如何?

    这一战输了,仗尚未什么,这监军倒是先发制人推卸责任起来了。且出的是什么馊主意,临阵换帅?割地赔款?

    脑满肥肠的东西,他是嫌弃宋国亡得还不够快?想要添火加油吗?

    最让李情暗恨的却是李邦彦在折子上画了一道红圈,那的批语是准许的意思。

    “爹,我看这折子大有问题。”

    李情忍了又忍,最终实在没忍住开口。

    李邦彦被她突如其来的出声惊了一惊,笔尖的墨水抖在雪白的折子上,顿时染出一个漆黑的点儿。

    这本折子废了。

    他无奈的摇头,搁下笔。脸上并无怒色,也不曾怪罪李情突然出声扰,目光从李情翻开的奏章移到她愤懑的脸上道:“你个女儿家管那许多作甚?都是即将出嫁的大姑娘了,哪家的千金似你这般莽撞?有空多看些女戒女德,少参合政事,须知宫里头最忌讳女子参政。”

    亲爹啊,可真不愧为奸臣之名,这叫她什么好?

    “爹!”

    李情不满的将奏章摊开在李邦彦身前,后者却是起身含笑拍了拍她的肩膀,笑容宠溺慈爱,尽是父亲对无理取闹的女儿的纵容。

    “你来的正是时候。”李邦彦转移话题道,“明日嘉德帝姬将于帝姬府举办春日宴,宴帖数日前便送到了府上,指名道姓要你参加。此次宴会诸位适龄的皇子也会到场,参与的官宦千金皆是本次选秀的热门人选,这场宴会亦有几分相看之意。情儿啊,你日后前程如何,端看此次表现了。”

    李邦彦接着道,“吾儿容色倾城,句大言不惭的话,这天下怕是无人能在容貌上胜过我儿。只一点你须得记住了,你可莫要把江湖匪气带出来在皇子帝姬面前失了端庄。”

    “……”

    李情深呼吸一口气,终于忍住了火气。

    三观不合,这还怎么愉快的聊天?

    李情心知李邦彦不会将她的话听进去,他未必不知割地赔款的弊端,只不过是心中的权欲之心已经强过了危机感。有句话攘外必先安内,宋国党派之争不断,身处高位之人牵一发而动全身,李邦彦眼下可没功夫去管金兵之事,他到底心中存有侥幸,殊不知灭国之祸已近在眼前。

    李情忍下了心里的愤懑不平,如今的宋国积弱已久,朝野上下沉迷享乐早已失去了□□建国时的骨气,对着金人奴颜婢膝,这也是她不甘心当个江湖人的原因。

    也罢,若不能嫁入皇家,所谓力挽狂澜救大厦之将倾,也不过是一句空谈。

    这般想着,李情也不愿与李邦彦就着此事多什么,两人围绕着春日宴略微闲言几句,李情便难掩疲惫的回到了她的院子里。

    挥退了伺候的婢女,李情坐在床上,沉默了良久。

    悬挂在腰间充当压襟的魔镜似乎察觉到李情苦闷的心情,镜面微微泛起了光芒。

    与此同时,李情感觉到丹田内的她好不容易存储下的内力再度被抽取一空。

    “宣和七年八月,金军挥兵南下连破宋国数十城。亡国危机在前,宋徽宗当即禅位,同月太子赵恒登基,改国号为靖康。”

    “不久,金兵兵分四路攻入汴京城外,宋钦宗遣使臣求和,金帅不允。同年十二月,金兵破城而入,俘宋徽宗钦宗,将宋国皇室掠夺一空,押送宋国皇室宗室之人归金为奴,自此北宋灭亡。”

    而眼下,已是宣和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