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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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 无星无月。

    汴京城城门口。

    悬挂在城墙上的纸糊灯笼散发着微弱的火光。北风凄凄迎面刮来,灯笼在刺骨的寒风中飘舞,烛光如同萤火般摇摇欲坠, 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值夜的城卫兵靠在冰冷的墙面上,三五个凑作堆就着燃烧的火堆相互取暖, 昏昏欲睡。

    “报——”

    忽而一声洪亮急促的声音遥遥传来, 伴随着骏马声嘶力竭的哀鸣声, 一道身披盔甲的身影猛地被甩了马身,马儿挣扎两下彻底没了声息。

    “何人夜闯汴京城?”

    城门上的守将瞬间被惊醒,睡意一扫而空。城墙上数十道火把被点燃, 守将冲着明亮的火光循声望去。

    只见城门口, 蓬头垢面穿着镇北军盔甲兵服的将急促的倒在地上喘息着, “快!边关八百里急报, 入冬后金国召集兵马夜袭边城,一路连夺五座城池, 北地已尽数落入金兵之手!”

    城门守将闻言惊骇不已,“快开城门!”

    紧闭的城门被十几个士兵拉开,传信兵在守将的帮助下换了一匹马, 策身纵马飞快赶往皇宫报信。

    没多久,睡梦中的徽宗着呵欠被宫人喊醒, 听到噩耗的瞬间脚下跌, 好悬没一屁股摔坐在地上。

    “怎么会如此?”

    他立时吓破了胆, 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紧接着他又想起多次胜仗的童贯, 后者给他留下了百战百胜的印象, 立刻拟旨命童贯为兵马大元帅,带领十万士兵前往边关。

    童贯接到圣旨的时候,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官家倒是信任他, 可自己有几斤几两,难道自己还不清楚吗?

    这下子倒好,被赶鸭子上架去与凶残的金兵对阵,童贯心惊胆颤,两股颤颤,他倒是想临阵脱逃,可对上传旨的梁师成凉凉的目光,心就冷了一半。

    他勉强维持着镇定的情绪,暗忖得找个法子解决了这危急才好。

    童贯的眼珠子咕噜一转,立刻想到了财能通鬼神,当下接了圣旨,命下仆收拾出几箱金银财宝、布匹瓷器等物,点兵点将北行而去。

    快马加鞭赶到军营,童贯的屁股还没坐热,便火急火燎的差使人送了财物过去贿赂金兵守将。

    可惜金兵钱照收无误,他派过去求和的使者却是杀了个干净!

    如此几次之后,童贯心知金兵是定了主意要灭宋了,趁着前头大战之时,弃兵马狼狈溃逃。

    两军交战,主将先跑了个没影,宋军士气低落,这一战惨败。

    金兵趁势一路势如破竹,长驱直入意取汴京城。

    消息传至朝堂,满朝哗然。

    徽宗二话不下旨南迁,他又担心金兵不肯善罢甘休意欲斩杀宋国皇帝,情急之下干脆将皇位传于太子,连新帝的登基大典都没来得及办,便下旨御林军护送,一路拖家带口逃向江南。

    童贯、蔡京、梁师成等人慌忙跟随,余下的党羽自然也不愿苦守汴京,纷纷溃逃。

    短短几日的功夫,朝中重臣人去楼空,即使是身无官职的平头百姓也包袱款款,带上财务家眷皆追随徽宗御驾逃往江南,偌大的汴京不复往日繁华街头冷冷凄凄,家家门户紧闭,宛若空城。

    而红墙朱瓦的皇宫更是成了个空壳子。

    宣和六年,太子赵恒临危受命登基为帝,改国号为靖康。同年新帝连下十道圣旨将空悬的官位填满后,钦宗故技重施,将皇位传与其子赵康。

    时年,幼帝满三岁。

    许是觉得把烂摊子丢给幼儿不太厚道,钦宗复又传旨,命太后李氏垂帘听政,随后便学徽宗携皇城守卫与衷心于他的大臣南下杭州。

    金兵还没到汴京城,宋国日月换新天,皇帝连换了三轮,最后坐在龙椅上的却是个还没断奶的娃娃,倒叫满天下的人都看了一场笑话,更有甚者摇头叹息道:这宋国怕是完了。

    一时之间,全天下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宋国。

    宋国国内如今是幼帝与女流执掌个空壳子,不少人都在猜测,这位垂帘听政的李太后会在什么时候代幼帝下旨,将皇位丢于下一任,携子南逃。

    然而谁也没有料到的是,在这当头新上任的太后却极有魄力的下旨安慰汴京城内百姓,更放出话来,只有殉国而死的帝王,没有南下溃逃的幼帝,母子二人势与汴京城共存亡。

    懿旨出,天下皆惊。

    原本对皇室失望至极的忠臣良将登时士气大振,北宋江湖之上忧国忧民的绿林好汉亦是纷纷从各地赶赴至汴京,意欲一同守城。

    **

    宋国,皇宫。

    李邦彦行色匆匆穿过曲折的回廊,来到御书房门口。

    “相国,太后有命,任何人不得擅闯……”守门的太监话还没完,便被他一掌挥开,“滚开。”

    李情听见外头的动静,从堆积如山倒奏折中抬起头来。

    “爹,你怎么来了?”

    她示意惊慌失措的太监退下后,蹙眉望向李邦彦。

    “眼下金兵都快进皇宫来了,你竟还有闲心在此耗费时间?”李邦彦又急又恼,愤而出口道,“吾儿还不快快收拾金银细软,随为父一同南下逃命去!”

    李邦彦的目光落在李情身上,又往向坐在她身旁厚厚毛毡子上安安静静、自顾自玩耍的兄妹两个,神色急切。

    李邦彦早就算好了,这宋国是呆不得了,徽宗钦宗以为舍了这汴京城,逃往江南富庶之地便能解了这灭国危机,殊不知金人贪婪,若叫他们得了汴京灭了宋国,岂有不南下趁势追击之理?

    到时候那一连串的君臣都逃不掉!沦为金人的牛羊,遭人践踏,男子尚且还好些,若换成女眷,那些凶残的金人会如何作为,可想而知。

    若此刻坐在这皇位上的不是他李邦彦的亲女儿亲外孙,李邦彦哪儿会管那许多,将这两人当作投名状往金兵处一交,虽难保荣华富贵,也能保住他们这一家子的身家性命。

    但人算不如天算,这会子宋国皇位上坐的是他李邦彦的亲闺女和亲外孙,他饶是再奸佞狠辣,也不至于做出六亲不认的事儿来!

    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好在他的老妻刘氏乃是明国中人,岳父更是势力庞大,占据了整个洞庭湖。岳父无子,回头他带着闺女外孙投奔而去,叫康儿假死改姓刘,入了刘家爹族谱,不仅还能继承刘家的产业,更能保住外孙一条命,怎么也比做个亡国之君要强得多!

    提及此事,李邦彦就狠得牙痒痒,亏那钦宗自诩情深,平日里倒是独宠他闺女,眼见将三宫六院都抛之脑后了,可这一遇上事儿就把要命的烂摊子丢给老婆孩子,自己倒是撒开脚丫子逃命去了!

    哪儿有这样的男人?!

    渣得没边儿了!

    “我不走。”李情想也没想断然拒绝,“爹,你走吧。我与康儿都不会离开。我们身为宋国太后与国君岂能弃汴京而逃,弃汴京数十万百姓于不顾?”

    “那是你能顾得上的吗?”

    国家都要亡了,你们孤儿寡母得能干什么啊!切成片都不够填补这骷髅洞的!

    李邦彦恨不得敲开闺女的脑子把里头进的水都甩出来,这是顾不顾得上的问题吗?

    国难当头,不赶紧逃命,你还想干什么?和国家共存亡?那是忧国忧民的大英雄该干点事儿,咱们这奸臣一家子不赶紧顶着项上脑袋逃命,还想干啥?!

    活着不好吗,干嘛非要想不开找死啊?!

    他到底造了什么孽啊,生了这么个脑子秀逗的闺女哦?!

    李情被他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看得哑然失笑:“爹,你走吧。我和康儿身负国之重任,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丢下满城百姓丢下汴京城一走了之,城在人在,城亡人亡。宋国绝不会亡于康儿之手!”

    “你!”

    李邦彦气得浑身发抖,似乎嫌他受的刺激不够狠,原本在毛毡上玩玩具的康儿忽而步履蹒跚的站起来,跌跌撞撞跑到李邦彦跟前,扑腾着去推搡李邦彦,嘴里愤愤喊着,“走!走!”

    “……”

    三岁的孩子哪里知道什么好坏啊,他只是察言观色看得出李邦彦在对待自己亲娘的态度不好,便有些护犊子了。

    他一动,青萝也不甘示弱的醒过来赶人。

    “走!”

    “走走!”

    李邦彦真被这冥顽不灵的母子几个给气死了,“哎!我……我不管你们了!你们不走,我走!”

    愤而甩袖,重重的踩着步子走出殿门。

    李情摇摇头,又再度埋首奏章堆里。

    而朱丹在一旁眼珠不错的看着两个孩子。

    但今天是注定没法安然的处理政事了,李邦彦走后不久,有宫人来报,皇城外有江湖人求见。

    李情愣愣片刻,这个当头竟然会有江湖人来求见她?

    “将人带过来吧。”

    宫人应声退下,没多久便领了一行人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龙行虎步的中年男人,身后跟着四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其中一年长些的行动不便坐于轮椅之上。

    “诸葛正我携四徒盛余崖、铁游夏、崔略商、冷凌弃参见吾皇,参见太后。”

    为首的中年男人一撩下袍便跪了下去,身后的弟子有样学样,唯独坐于轮椅之上的少年人略低了头颅以示尊敬。

    “请官家太后恕罪,我这大徒弟行动不便……”

    “无妨。”

    李情毫不在意的摆手,隔着厚厚的珠帘仔细量着下方的几人。

    脑子里却反射性的想起了四大名捕的剧情。

    来惭愧,她生于宋朝长于明朝,最大的感受便是明国国内乱七八糟的江湖势力与朝廷共分天下,比起这些,宋国更像是她曾经历史上的宋代,几乎没见过多少江湖人,也没有六扇门这一专门处理江湖势力的部门。

    哪曾料到,国破家亡的当口竟然冒出来个四大名捕!

    眼下听得几人自报家门,李情还有些恍如梦中之感。

    李情没看过纸质版的剧情,而看得武侠剧因时间隔得太过久远,她都已经忘记剧中的具体情节了,但依稀记得四大名铺之类的剧情似乎是在明代出现的?

    转念一想,她又觉得或许哪部武侠里的北宋也有六扇门?反正这个一锅乱炖的世界已经不止一次刷新了她的认知。

    好在,她很快就回过神来,“尔等所谓何来?”

    “我等愿为官家驱使,共逐金兵,复我宋室河山。”

    诸葛正我回答的掷地有声,冲着绷着脸端坐在龙椅之上的奶娃娃拱手行礼。

    李情露出愕然的神色,转瞬又换成了深深的笑意。

    呦呵,送上门来的工具人,不用岂不是浪费了这大好的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