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 39 章
十一月下旬的天气已经很冷了,江城的冬季格外干燥,但气温却从未下过零度。
这些日子慕靖频繁出入工地,脸上隐隐有被寒风吹裂的迹象,不沾杨春水的手指也变得干燥无比,萧屿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都会强迫他擦润肤乳和护手霜,第二日临出门时亦是如此。
慕靖忍不住趣:“糙一点不是更有男人味吗,你不喜欢?”
萧屿气不一处来:“那你别摸我!”
慕靖含笑去亲他,却被他躲开了:“别闹,我去换衣服。”
“去哪?”慕靖不解,“八点都不到,你不继续睡觉?”
萧屿来到衣帽间,挑了一件长款的羽绒服,面料雪白,与他的肌肤无异。
他一边更换衣物一边回道:“和你一起去工地。”
“工地上又冷又脏,有什么好去的,你就在家好好待着吧。”
“我去监工,不行啊!”
慕靖无奈:“行行行,你了算。”
步行街的老房子拆得所剩无几,取而代之的是正在修建的、崭新的楼盘。萧屿从车上下来就被寒风吹得康康抖,连忙将围巾拉紧。
工地上尘土多,他戴着防尘口罩靠在车门上,视线在四周徘徊,倒真有几分包工头的模样。
埋头苦干的大叔大婶们被这道白色身影吸引了目光,纷纷侧头看过来,萧屿浑然不觉,仍在四处量。
慕靖拉着他往临时搭建的办公棚走去:“这里风大,灰尘也重,去屋里坐坐吧。”
办公棚没有空调和暖气,只有几个太阳通电后能取暖,萧屿跟冰肌玉骨似的,天气转冷就手脚冰凉,慕靖怕他冷,给他开了好几个取暖器。
萧屿立马按掉两个:“这玩意儿耗电,你也不怕短路!”
慕靖道:“短路了叫人修一修就好,你可别冻着。”
萧屿不客气地翻他白眼:“你真没必要这样,我又不是林黛玉。”
慕靖不置可否一笑,差点迎来了对方的拳头。
眼下时间尚早,萧屿往腿上盖一块毛毯后安安静静地玩手机,慕靖则换掉衣服,顺便戴上安全帽往工地走去。
外面的声音很杂,嗡嗡鸣鸣,甚是闹心,萧屿庆幸自己没有把耳机落下,连上蓝牙后,他算玩两把游戏。
巧的是,这个时间点他哥居然在峡谷里浪得飞起,出于好奇,萧屿点进去观战,发现他正在对抗路和人肉.搏。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他哥擅长玩射手。
萧屿反应过来了,这是他嫂子在代呢!
退出观战,他默默等待着,七分钟之后,他邀上刚结束战斗的林烟烟,准备和她组队。
林烟烟没有开麦,在组队界面出一句高深莫测的话:阿屿,你怎么起这么早?
萧屿嗤道:“行了烟烟姐,你别装了,我知道是你。”
林烟烟开麦:“你怎么知道是我?”
“……”萧屿不想解释,“我开了。”
“哦。”
林烟烟长得娇俏可人,平日里话也软软呼呼的,可一旦玩起游戏来,却是凶狠野蛮,经常孤身对抗,有时候还能反杀两个,连盛荣川都对她大为称赞。
两人入侵敌方野区失败,双双被按死在原地。等待复活的间隙里,林烟烟开口:“阿屿,我和你哥准备元旦结婚。”
萧屿话不过脑子,疑惑道:“这么快,不是要一年后……”
好在他及时刹车,把后面的话卡在喉间。
萧胥和林烟烟的婚事没有受到任何阻碍,从相识到步入婚姻殿堂都十分顺利,但原著中他们的婚礼是在萧屿和慕靖彻底闹翻之前举办的,算时间的话,正好是一年之后。
怎么提前了这么久?
林烟烟似乎并未听清他的话,兀自道:“我也觉得有些快,但咱们两家的父母已经商议好了,日期就定在元旦那天。”
萧屿陷入沉思,再也提不起精神来玩游戏。大概是他的疑惑惊扰了系统,666轻声唤道:“阿屿,你是不是觉得现在的剧情发展有点出人意料?”
“嗯。”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
萧屿咬牙:“你就不能给我个准话么,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总不能因为攻略主角而把整盘剧情都乱了吧,这岂非全员OOC?”
666及时卖惨:“呜呜呜,我只是个散装系统,很多功能都没开发,我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呜呜呜……”
萧屿仰面叹息,他真的要被穿书局给搞疯了。
游戏一分钟,现时两时。
慕靖回来时已临近十二点半,萧屿正和林烟烟蹲在敌方蓝区草丛里守株待兔,林烟烟仿佛身临其境,把嗓音压得低低的,生怕被敌人发现:“来了来了,阿屿你先控他,我补伤害!”
萧屿原地起控,两人来了个完美配合,瞬杀结束。
慕靖卸下安全帽,一并将占满尘土的衣服换下来,待萧屿游戏结束才淡淡开口:“该吃午饭了。”
应萧屿的要求,两人来到了一家烤肉店。
冬日的太阳并不毒辣,但紫外线特别强烈,慕靖不爱往脸上抹那些水啊乳啊之类的,晒了一周,皮肤眼见着变成了健康的麦色,在暖色灯光的照耀下尤为明显。
萧屿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禁不住在心里感叹道,作者的亲儿子竟然这么辛苦,每天还得跑工地,风吹日晒、饱经折磨。
他忽然有一丝丝心疼,忙将烤好的肉片全部夹到对方碗里。
慕靖心安理得地吃着烤肉,眼尾噙笑:“阿屿居然学会心疼我了。”
被拆穿了心思的萧屿面露几分尴尬之色,狡辩道:“少来,我不喜欢吃五花肉才夹给你的,你要是不吃就扔掉!”
慕靖当即裹上酱汁,大口开吃。
萧屿轻哼一声,问道:“你平时在工地上的温饱问题也是来外面解决的吗?”
正在喝果汁的人透过玻璃杯看向对面,眼底有暗潮涌动。不过他的情绪转变太快,少爷丝毫未觉。
“没有。”慕靖面不改色地扯谎,“平时太忙,只能和工友们搭伙吃盒饭,若有特殊情况,可能连盒饭都顾不上。”
见萧屿眉头紧锁,他继续添油加醋:“在工地上饿肚子是常事,不足为奇。”
工地上很苦,体力消耗得特别快,若是连三餐都无法保证,身体肯定会吃不消的。而且许商每天都会准点送餐过来,根本无需在此事上费心。
这种鬼话骗骗孩也就罢了,谁知萧屿竟信以为真,所有的担忧和心疼都挂在脸上,语气颇为愠怒:“你是傻逼吗,到底是钱重要还是身体重要啊!”
再了,连烧烤都嫌弃的人,能吃惯盒饭吗?
慕靖心头甜丝丝的,很想把谎言破,可他深知萧屿的脾气,一旦解释了,这骗子估计会更生气,索性把话埋在肚子里,莞尔一笑:“当然是阿屿最重要了。”
萧屿:“……”
真肉麻!
怒火成功被浇灭,萧屿不想理会他,埋头大口吃肉。
下午天气陡变,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
气温骤然降低,慕靖担心萧屿在工地待久了会冻感冒,便让他开车回家。
萧屿还未从三餐不得饱的气氛里缓过劲儿来,此刻什么也不肯走,甚至决定以后每天都来监工,不为别的,只为让这个混蛋吃上饱饭。
慕靖拗不过他,便让他在办公棚休息。
午休结束,项目经理进来向总经理汇报工作进程,萧屿正盖着毛毯缩在沙发一角睡觉,慕靖给项目经理递了个眼神,两人蹑手蹑脚地往外走去。
天际阴云密布,很快便下起细蒙蒙的雨来。雨天湿滑,不利于高处作业,工人们被迫转停,只能在低层工作。
脚边的两只太阳正散发着融融暖意,萧屿大概是做了噩梦,额角布满细汗,乍一看去倒像是热出来的。
不多时,他从睡梦中惊醒,偌大的办公室里仅他一人,甚是空寂。
萧屿揭开毛毯,双腿因蜷缩太久而麻木不堪,他咬牙将腿放平,缓了许久才渐有好转。
沙发旁的桌上放有一只保温杯,应该是慕靖备好的,以便他醒来就有热水喝。
待双腿的麻木退散后,萧屿起身,准备去外面透透气。
刚从办公棚里出来,迎面便碰到几名神色匆匆、脚步急促的工人,他们像阵风似的从萧屿面前刮过,吹起一抹额前碎发。
渐渐的,越来越多的人往同一个方向奔去,嘴里还念念叨叨的,似乎是出了安全事故。
萧屿眉头紧拧,抓住一人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那人见他面生,便含糊道:“我也不清楚,好像有人受了伤。”罢挣开他的手,径自往前赶去。
在他犯惑时,项目经理面色惨白地跑来,停在萧屿跟前气喘吁吁:“萧、萧少爷,慕总他、他……”
项目经理的话还未完,萧屿便似一道流星挤进人潮,以最快的速度往事故现场奔去。
细雨下了足足有两个时,粗糙的路面落有不少泥沙,经由雨水浸泡,全部变成了泥浆。萧屿一路狂奔,身上沾有不少灰色的浆水,其间还撞倒了好几名工人。
耳畔有风声呼啸,几乎把他的听觉给覆盖了,冰冷的雨水溅在脸上,仿若利刃割肉,绞息般疼痛。
工地事故,一般都不会太严重,像慕靖这种王八蛋肯定会有分寸,更何况他随时都戴有安全帽,就算……
就算是他出了事,也不会伤及脑袋。
萧屿在心里安慰自己,抵达现场时,他的脚步陡然顿住,在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外驻足了好几秒才大力挤进去。
……
慕靖浑身是血。
散落在额前的头发湿漉漉的,辨不清那上面到底是雨水还是血水,整张脸糊满血浆,已经看不清五官的轮廓了。
刺鼻的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如毒障般钻入萧屿的肺腑之中。
心脏忽然间剧烈跳动,沉重的下坠感压得他呼吸不稳,眼前如黑幕兜头罩下,顷刻间,世界一片死寂。
本来还抱有一丝侥幸,可当血淋淋的事实摆在眼前时,心却如撕裂般疼痛。
萧屿仿佛断了线的木偶,无力跌落,恰有两双手从后方及时将他拖住,这才免了他坠地的危险。
缓了好久,憋在胸腔里的那口气才吐出来,萧屿挣脱束缚,跌跌撞撞地跑过去将慕靖从工人手里接过来紧紧搂住,雪白的羽绒服很快就被粘稠的血液沾染,如雪中红梅,煞是刺目。
王八蛋!
他努力张嘴,却发现自己失声,根本叫不出对方的名字,就连悬空的手指都在剧烈颤,麻木到几近失去知觉。
哑声许久后,他才艰涩地吐出几个字:“电话叫救护车,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了……”
作者有话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