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赵云轩大步上前,李淑笑了笑,将短箭递给他。
沈玉檀聚精会神盯着壶看,赵云轩是文官,上辈子她从没见过赵云轩投壶,以为他不擅此事。实在没想到他会站出来,还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沈玉檀剥开个杏仁送进嘴里,等着看热闹。
赵云轩往后走到投壶的位置,李淑则立在壶后面,提醒到:“赵大人可不要大话,伤着本宫,是要罚的。”
赵云轩拱手:“公主放心。”
沈玉檀边看边想,怪不得上一世有人赵云轩和玉华公主感情甚笃,感情两人这时候就认识了。
等两人都站定后,赵云轩执箭左右比划了两下,找好角度投掷出去,李淑身子一僵,只听“哐啷”一声,中了。
殿上之人纷纷鼓掌,为赵云轩喝彩。李淑睁眼,面露诧异与惊艳。
紧接着他取下第二支箭,如出一辙投进去。大殿再次响起掌声,沈玉檀也有些惊讶,没料到赵云轩投壶还挺厉害。既然他都好好展示了一番,以她对赵云轩的了解,这最后一箭他指定玩出个花样来。
沈玉檀托腮看着,果不其然,他这次瞄的时间长了许多,找准后轻轻一掷,断箭在空中呈一条弧线,擦着边投进壶耳里。
李淑呆呆地愣在原地,她母妃和皇后势不两立,自然也和赵家水火不容。她本以为赵云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公子哥,想寻他开心来着。没成想他居然次次投中,最后还中了贯耳。李淑一时不好收场。
好在赵云轩没注意她脸上的表情,而是径直走到谢歧前面,弓身道:“赵某听大将军骁勇善战,战场上勇冠三军、以一敌百。早就仰慕大将军之名,今日幸得一见,还望将军不吝赐教。”
他这就是明明白白挑衅的意思了。沈玉檀挑了挑眉,等着看谢歧怎么。不光她是如此,大殿上的人都抱着看戏的心态等着。
谢歧掀了掀眼皮,停在他身上一会儿,确定赵云轩是在叫他后才道:“什么?”
谢歧不是故意下他面子,纯粹心思全在沈玉檀那,想着赶紧办完事就走,军营还有许多事要处理,他实在没雅兴在这饮酒玩乐。
赵云轩倒是不恼,把话又重复了一遍,谢歧嗤笑一声:“赐教?”
既不是请教剑术,也不是请教排兵布阵,一个供人宴饮玩乐的玩意,他赐教?
上辈子谢歧觉得赵云轩此人阴险狡诈、诡计多端,然而比起他来略逊一筹,要不是赵云轩走错一步棋,他也不能轻易攻入皇宫,将他斩于剑下。可这会儿看来,赵云轩不光谋略不到家,脑子好像也有坑。
谢歧本想推辞,再一看,周围一双双眼睛全盯着他看,连沈玉檀也悠悠望过来。他不知怎么的脑子一热,掸了掸衣袖起身道:“好啊。”
这正是李淑喜闻乐见的,笑道:“为了公平起见,也需得有人立于壶后,本宫乏了,就不奉陪了。挑个人替上吧。”
李淑着巡视一圈,沈玉清挺直身子,跃跃欲试。
沈玉檀可不想掺和这事,头垂得很低,恨不得把钻进洞里。可李淑转了一圈又回来,指着她道:“就你了。”
沈玉檀:“……”怎么前世今生,李淑都要找她的事?
还未等她话,郑氏先开口了:“公主恕罪,臣妇的侄女初来盛京,乍见此场面本就不知所措,更遑论做这样惊险的事。不如,让臣妇的女儿代替吧。”
沈玉檀没想到郑氏会出头,顿时一愣,为了验证这番话,赶忙低下头,装出一副受惊失措的样子。
李淑冷笑一声:“沈夫人的意思是信不过大将军,还是认为本宫比不过你的侄女?”
李淑的娇纵可不是着玩的,郑氏双腿一软,跪道:“臣妇绝无此意。”
沈玉檀看不下去了,她清楚李淑的脾气,你越推辞,李淑就越来劲。沈玉檀叹了口气道:“臣女遵旨。”
众人这才注意到角落里坐着的女子姿容俏丽,面若桃花,娉婷袅娜行到大殿中央,福了福身。
哪里有半点郑氏的惶恐不安,在场的男子人都看直了眼,也有夫人悄声听沈玉檀的闺名,默默记下。
谢歧拿了三支箭,搭在箭身上的手骨节匀称、修长有力,站定,淡淡瞥了她一眼。
沈玉檀默不作声立到壶后面,死死盯着箭头。
不怕是不可能的,虽然她知道谢歧武艺高强,投壶不在话下。但真当身临其境,看着被磨光滑、反着光的箭尖,还是忍不住想若是不心扔偏了……
胡思乱想的结果就是,她身体紧绷,由于紧张,左右微微晃动。在场的人见状,不禁也为她捏把汗。
谢歧见她缩着头,双腿颤,强撑着又不敢看的表情,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道:“别乱动,伤不到你。”
他这句话意外地安定人心,沈玉檀忽然就不怕了,冷静出声:“好——”
话音未落,一支短箭蹭地出手,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稳稳落进壶里。然而还没完,谢歧根本没停歇,一箭接着一箭,目光随意而轻肆,根本没将比试放在心上似的。
三箭均出手,人们再看壶里,中间一支,左右贯耳上也挂了一支。
连中贯耳。
众人惊地不出话来,仅仅是瞬间,他们仿佛看到这个少年将军在战场上稳操胜券、肆意张狂的模样,而这连试牛刀都算不上,他们想象不出来,谢歧上阵杀敌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沈玉檀缓缓睁开眼睛,谢歧墨色长袍微微摆动,眼神冷淡漠然。她却从中看到一团火,火光灼灼、愈燃愈烈。
四目相对,两人同时别过眼。
李淑率先拍手, 殿上寂静片刻,旋即掌声如雷。
赵云轩不是个输不起的人,当即站起来,心悦诚服地朝谢歧拱了拱手。
谢歧点了点头算作回应,懒得回应其他人的赞赏之词,径直走回去坐下,仿佛这满屋子的人和事都与他无关,而他只关心一件事。
谢歧的目光又飘过来,沈玉檀眼观鼻鼻观心,全当看不见。
沈玉清心生嫉妒,刚才还以为谢歧在看她,可她几次暗送秋波,谢歧都无动于衷,她才意识到,谢歧是在看沈玉檀。
她心中忿忿,眼神恨不得把沈玉檀生吞活剥了。
左有豺狼,前有虎豹,沈玉檀坐立不安。好在李淑宣布宴会举行完了,去园子里赏花。
众人行礼退下,沈玉檀早想逃离这个地方,抬脚就走,郑氏在后面喊她都当没听见。
谢歧眼尖,看见她出去,立刻吩咐苍耳:“找个无人的地方,告诉她想找的人我知道,去前面竹林一叙。”
“是。”苍耳领命退下。
公主府的花园极大,人也多。姑娘夫人们穿着相似,一时难以分辨,沈玉檀又出去了一段时间,苍耳只能耐着性子一点点找,殊不知她在无人的空地处休息。
苍耳找得眼都花了,也没发现沈玉檀的影子,只得穿过回廊去另一个地方找。他刚走了两步,前方倏忽晃过一个人影,苍耳惊讶地睁大双眼。
他不可能看错,刚才一闪而过的人影,竟是从他们手里逃走的南蛮间谍。当初他追了好几条街都没追回来,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苍耳心中大喜,寻着他的方向匆匆追去,早把谢歧交代的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
春日的风夹着寒意,吹到人身上,凉凉瑟瑟的。沈玉檀站在抽芽的树下,裹了裹身上的披风。
兰芝犹豫道:“姑娘,这里怪冷的,咱们回去吧。再了,谢将军不是还等着姑娘呢吗。”
沈玉檀摆了摆手:“不去。”
她脑袋乱得厉害,那纸条上清清楚楚写着春宴,可她来了公主府,却没发现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难道,写信的人在耍着她玩?
沈玉檀想了半晌,也没相出个所以然来。突然兰芝拽了拽她的袖子,轻声道:“姑娘快看。”
她顺着兰芝的手指看过去,层层掩映下,谢歧不知道何时出现在前方的石子路上。
他顺着石子路往前走,身边也没有护卫,根本不像是来赏花的。
沈玉檀眼前一亮,朝兰芝招了招手:“跟上。”
谢歧往前面走,沈玉檀拉着兰芝悄无生息跟在后面。直觉告诉沈玉檀,谢歧有问题。
谢歧进了一片竹林,沈玉檀没敢跟上,所幸后面有个池塘,两个人蹲在池塘后面,紧紧盯着谢歧。
谢歧起初抱拳立着,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他才动了动,四处转了圈,靠在一棵竹子上闭目养神。
他今日未束冠,清风撩过,衣袍与发丝缠绕飞扬,几缕长发吹拂到眉间,他抬手随意拢到耳后。
不得不,谢歧的容貌极为出色。只不过他身经百战,平日清醒的时候杀气太重,逼得人不敢直视。而眼下他安安静静闭着眼睛,身上的锋芒尽数褪去,像画中走出来的不染凡尘的仙人似的。
兰芝面对沈玉檀,由衷问道:“姑娘真的不考虑考虑了?”
沈玉檀看晃了眼,下意识点头,支支吾吾道:“好像……也不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