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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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玉檀呆愣坐着,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她犹豫了片刻,渐渐冷静下来,才理清些头绪。

    谢歧不可能在短短两日内变卦,仔细想来,不难猜出他此行的真正目的:他想帮她彻底脱离二房的掌控。

    沈玉檀大概想明白了他为何要这样做,随后求证似的看了谢歧一眼。

    谢歧把玩着茶盏,直勾勾盯着她,好像猜透了沈玉檀心中所想,冲她点了点头。

    沈玉檀:“……”还真的是这样。

    她原本想着如今有了老夫人的庇佑,郑氏便不会像以前那样无所忌惮。她可以慢慢来,先跟郑氏耗着,等沈玉清与赵云轩成婚那日再做手脚。

    但明显谢歧就没有那个耐心了,直接选了个看似荒唐,但却十分有效的法子。沈玉檀也不是傻子,与其跟郑氏周旋浪费时间,不如早早渡过此关,当务之急,还是要查清当年太子谋逆一案为何会牵连舅舅。

    沈玉檀低头不胜娇羞道:“檀儿全听祖母的便是。”

    她这就算委婉表示对谢歧有意,老夫人听了欣喜,这婚事就算成了一半。

    郑氏心中万分不甘,她盘算了几个月的计划,眼看着要泡汤,慌乱下只好找各种理由阻挠。

    她的无非是婚事不该如此草率,应当三媒六聘,耽搁好些时日,才能将沈玉檀嫁过去。不过既然婚约已定,这些都不叫事,郑氏的理由未免也太过无力。

    沈玉檀饶有兴致看着郑氏在一旁跳脚,心里别提有多舒坦。郑氏越越离谱,老夫人都听不下去了,朝她使了个眼色郑氏才乖乖住嘴。

    谢歧坐了会儿要走,老夫人跟众人一齐送他出门。等快到门口,老夫人主意又改了,叫众人回去,单留沈玉檀送他出去。

    苍耳左右看了看,挠了挠头,略施轻功跳上房梁,也消失不见了。

    沈玉檀:“……”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两人静默走了一段路,谢歧没有话的意思,还是沈玉檀率先破寂静:“你这样做是为了帮我?”

    谢歧停住脚步,转头看她:“不然呢?”

    沈玉檀平静分析:“娶了我,对你无半分好处,甚至可能会拖累你。”

    谢歧不语,若有所思盯着她,沈玉檀继续道:“你救我于水火,我却不能回报什么,这场交易本来就不公平。你我不过几面之缘,为何要帮我?”

    前世今生的事,起来太过荒谬,他懒得解释,估计沈玉檀也不会信。

    谢歧欲言又止看了她一眼,刚好有清风吹过,拂起她耳边的发丝,巴掌大的脸白得毫无血色,宽大的衣袖随风飘摇。比起两天前,好像消瘦憔悴的许多。

    他紧紧皱眉,半是搪塞半是责备道:“病中思虑过多对身子无益,外面风大,你快些去,不必送了。”

    谢歧完也不等她反应就转身走了,行到门口忽然又了句:“媒人的事我会尽快。”便出了府门。

    沈玉檀怔怔立在原地,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大太阳,又看了看微风吹动的花草,莫名其妙地摇摇头。

    ——

    郑氏刚踏进院子便听到摔东西的声音,她皱着眉头,快步走进屋带上门。

    果不其然,屋内一片狼藉,沈玉清攥着个瓶子站在满地摔得稀碎的瓷片中央,神情激愤、满面通红,狠狠将手里的瓶子砸在地上。

    沈玉清看了眼郑氏,并没有要停的意思,接着抄起旁边的碗就要摔,郑氏当即怒斥一声:“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拦住三姑娘!”

    有丫鬟赶紧拦沈玉清,可惜晚了一步,瓷碗落到地上,“哐啷”一声碎成了两半。

    眼看着场面要失控,郑氏大声嚷道:“沈玉清,你给我住手!”

    沈玉清这才恍惚看她,手里的动作停了,呆滞地立在原地。片刻后,眼泪哗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方才沈玉檀几人议论婚事的时候,她就躲在后面,听了个清清楚楚。她原以为沈玉檀名声被毁,就算不自怨自艾、日渐消沉,至少也会乖乖听二房的话,替嫁到沈家。

    可她万万没想到,谢歧居然会直接来沈府提亲。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老夫人提了那么多过分的要求,谢歧非但不觉得荒唐,反而都一一答应了。

    她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才得到才女之名,抓住每次见到谢歧的机会,心翼翼的展现自己,他却视而不见。可沈玉檀不过刚来盛京,谢歧就对她一见倾心,甚至不顾流言蜚语,执意娶她为妻。

    沈玉清想起那天谢歧划开她的披风给沈玉檀穿上,银牙咬得咯咯作响:“凭什么?凭什么她沈玉檀轻而易举就能嫁给谢歧,而我这么多年费尽心思,最后却只能嫁到败落的赵家去!”

    “住口,也不怕被人看了笑话!”郑氏本就烦躁不已,眼下还要面对暴怒的女儿,更觉得头疼。平常郑氏觉得女儿哪样都好,唯独脾气该收敛些。今日一看,才发现她愚蠢娇纵、自乱阵脚,简直浑身都是毛病。

    沈玉清惨笑:“笑话?如今二房上下不就是个笑话吗?”

    “胡言乱语!”郑氏夺过她手里的瓷碗,恨铁不成钢道:“你既然全听到了,不好好想办法解决,在屋里摔什么东西?看看你现在哪还有半点才女的影子,简直活脱脱一个疯子!”

    “我是疯子?”沈玉清猝然转头,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婚事是母亲定下的,人也是母亲找来的,现在却我是疯子?这是母亲你造下的孽啊!”

    “放肆!”郑氏被戳到痛处,一巴掌扇在沈玉清脸上,恨道:“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不争气的女儿,是谁每次给你收拾烂摊子的,没有我,你以为你还能保住才女的名声!”

    沈玉清被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懵了,片刻后反应过来,尖叫着推倒桌子,朝郑氏冲过来。

    屋内仆从皆惊,慌忙上前拦她,一时人仰马翻。

    ——

    傍晚时分天气转凉,风夹着花香吹进屋里。罗汉床上放着几叠水晶糕。沈玉檀拈了块放进嘴里,对厮道:“真的?”

    偷偷来传话的厮是二房的人,沈玉檀花了大价钱收买过来当眼线,此刻正弓着身子谄媚道:“千真万确,其实三姑娘本就性子火爆,不如意了经常拿瓶瓶罐罐和下人撒气,这么些年要不是二夫人管着,早就人尽皆知了。”

    沈玉檀但笑不语,倒是给兰芝吓坏了,脸色都变得煞白:“没想到二房安的是这种心思,多亏姑娘有先见之明,否则中了她们的招,岂不是真的要嫁到赵府去了。”前几日沈玉檀的时候兰芝还不太相信,现在听厮一番话后,尚在震惊中没缓过来,后怕得厉害。

    沈玉檀放下糕点安慰兰芝道:“放心,恶人自有恶人磨,这不就狗咬狗了。”

    兰芝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沈玉檀扫了厮一眼,转身对兰芝道:“给赏钱吧。”

    兰芝颔首,从旁边柜子里翻出两锭银子,交到厮手上。厮连称不敢,手却伸了过去。

    沈玉檀用帕子细细擦着手,笑道:“只有一点,拿了钱,管住嘴。”

    “是是是。”厮点头哈腰,“二姑娘放心,奴才今日没来藤轩,也根本没见过姑娘。”

    沈玉檀满意地点点头,兰芝送他出门,回来后看见沈玉檀已经脱了鞋袜,懒散靠在床榻上。

    兰芝忙过去给她盖上被子道:“姑娘的病才好,可别再冻着了。”

    “兰芝。”沈玉檀叫了她一声,目光悠长道:“你,谢歧为什么会帮我?”

    兰芝摇了摇头:“奴婢也不清楚。”

    沈玉檀翻了个身,百思不得其解。既然谢歧不是贪图她的容貌,她亦无权无势,不能带给他半点好处。谢歧为何平白无故地帮自己?

    兰芝看着沈玉檀纠结,忍不住劝道:“奴婢虽然不知道谢大人为什么会施以援手,但谢大人是个好人,好人做好事不是很正常吗?”

    沈玉檀心头一震,被她这几句话得哑口无言。

    上辈子她应当也是个好人,要不然也不会陪着赵云轩度过那段难熬的日子,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耐李淑,更不会冒着风险救下谢歧。她不仅是个好人,还是个懦弱可欺之人。

    所以重生回来,她不愿再重蹈覆辙,一直心翼翼提防着周围所有人,步步为营,呆在自己给自己修筑的高墙里,只有反复确认于她有利之人,才十分谨慎给对方开一扇门。若不是兰芝这番话,她几乎都快忘了,这世上还有人不顾利益、不求回报地帮助他人。

    而她以前,也是这样的人。

    兰芝看着沈玉檀表情越来越沉重,替她掖了掖被角道:“姑娘别想这么多了,好好歇息吧。”

    沈玉檀“嗯”了声,兰芝又嘱咐了几句,收拾好点心盘子就出去了。

    沈玉檀躺在床榻上,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仔细想来谢歧跟她还真是缘分匪浅,上一世她救了他,重生后兜兜转转又将他俩绕到一起去了。

    只不过以前仅是救命之恩,这辈子……好像就显得不是那么纯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