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沈玉檀人在轿子上,心却一直安定不下来。她能听到街道旁的喧闹声越来越大,等锣鼓声到达最大时轿子停了下来。
兰芝扶着她下来,将一块软布放在她手里,估摸着应该是喜绸了。喜绸那端轻轻扯了扯,就牵着沈玉檀走了进去。
沈玉檀顶着块红布站在屋子中央,只能听见有人拉着长声念道:“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她按着礼数一一拜了,等到“送入洞房”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笑声,下一刻身子一轻,被人拦腰抱起来。
显然是缺乏抱人的经验,谢歧胳膊硌在她脖子下边,以一个怪异的姿势抱着她往前走。沈玉檀毫不怀疑,这样下去人还没送进洞房先被他给勒死了。
偏偏旁边有人,她不好提醒,只好两只胳膊绕上谢歧的脖颈,往上挪了挪,又往上挪了挪。
谢歧:……这个女人干什么像个虫子似的扭来扭去?
谢歧只觉得气血往上翻涌,莫名其妙有些躁动,下意识加快步伐。等把沈玉檀放到床上,两人皆松了一口气。
谢歧没耽搁着,放下人去出去招待宾客,沈玉檀按了按脖子,趁着屋里的人都出去了,叫兰芝把门,歪头靠着被褥歇息。
她卯时便起了,此刻疲乏得厉害,这一休息难免就睡过去了。等再一醒来,腿麻了,头落枕了,肚子也咕噜咕噜地叫。
盖头还没摘,怪闷得慌,沈玉檀恍惚直起身叫了声:“兰芝?”
兰芝道:“奴婢在呢,姑娘是不是饿了?”
“还是你了解我。”沈玉檀欣慰道:“你看看有吃的没有,我先垫垫肚子。”
兰芝四处看了看,把桌上的点心拿给她,掀盖头不吉利,沈玉檀只好从下面摸上来点心,盖着盖头吃。
刚吃了两口,外面传来一阵欢笑声,兰芝脸色微变道:“姑娘,闹洞房的来了。”
沈玉檀一怔,忙把点心塞进嘴里,将盘子递给兰芝,端正坐好。
谢家到了谢歧父母这辈有两房,大房只有谢歧一个儿子,二房嫡出一儿一女,这会儿二夫人吴氏和女儿谢岚茵正带着一群亲戚进来,门刚一推开就听见个略显稚嫩的声音喊道:“这就是我大嫂?”
紧接着人蹬蹬跑过来,一下挎住沈玉檀的胳膊。吴氏怕吓到沈玉檀,忙道:“岚儿,不许胡闹。”
女孩撅了撅嘴,怏怏松开手:“哦。”
沈玉檀愣了愣,想到什么似的笑着问道:“你就是岚茵?”
“嗯!”谢岚茵惊讶地点点头,睁大了眼睛:“嫂嫂知道我的名字?”
沈玉檀点了点头:“略有耳闻。”实际上,她这几个月早就做足了功课,谢家上下每个人都摸得门清。
吴氏又跟沈玉檀了几句话,众人也接连夸沈玉檀温婉知礼,仪态大方之类的。谢岚茵更是个活泼的性子,有人起个话头便能滔滔不绝地话,沈玉檀静静听着,姑娘道:“我最爱踢蹴鞠,二哥喜欢马球,三哥喜欢投壶,大哥……”她努力回想了一下,肯定道:“大哥什么都不喜欢。”
沈玉檀:……
谢岚茵感慨道:“我大哥总是很忙,没空跟我们玩,他这个人无趣极了。”到这,姑娘无不遗憾看了沈玉檀一眼,凑近她声道:“嫂嫂嫁给大哥,以后肯定也会很无聊。”
沈玉檀:……提着嫂子哥哥的坏话好像不太好吧。
谢岚茵还要话,门响了下,有人行礼道:“将军。”谢岚茵缩了缩头,闭嘴了。
沈玉檀听见屋里的人纷纷叫“谢大人”,谢歧没应声,一路走到床前,吴氏笑了笑道:“宾客都散了?”
谢歧依旧没话,冷着脸直愣愣站在沈玉檀跟前,空气陷入一片死寂,沈玉檀正满心疑惑着,盖头被人一把掀起来。
沈玉檀:“?”这么草率吗?
她抬眸,映入眼帘的是大红的衣袍,再往上,男人俊面微红,正目光灼灼盯着她。
沈玉檀被他这番动作弄得莫名其妙,身旁谢岚茵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大哥又喝醉了。”
像验证她的话似的,谢歧身子晃了晃。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屋里又热闹起来,开始轮流夸沈玉檀的貌美。
谢歧白了谢岚茵一眼,道:“胡,我没醉。” 他话还是连贯的,只略微有些迟钝,不仔细听根本不像是喝醉了。
沈玉檀把盖头放在一边,才看清四周的景象。天早就黑了,外面却一片灯火通明。屋子里站满了人,大红的床纱幔帐拢着,一个看起来十一、二岁的姑娘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眼笑得眯成一条缝。
“明明就是醉了,上次家宴的时候你也是这样训了二哥一顿,大伯母就你喝醉了,我可记着呢。”谢岚茵朝沈玉檀眨了眨眼,又要话,谢歧直接往她嘴里塞了个点心。
谢岚茵:呜呜呜
众人哄堂大笑。
有了四姑娘头,剩下的人才敢趣谢歧,不过也都是点到为止,转而又调侃沈玉檀。
人们了会儿,吴氏觉着时辰差不多了,以谢歧醉酒为由,带着众人走了。谢岚茵朝沈玉檀摆了摆手,带上了房门。
屋内只剩下三个人,瞬间冷清下来。谢歧一撩衣袍,躺在了沈玉檀旁边。
沈玉檀这回毫不怀疑他是真醉了,叹了口气任他躺着,先把头顶的沉重的凤冠卸下来,又零零碎碎取下几支簪子,整个人才轻松了些。
等她收拾好了回头看,谢歧闭眼仰面躺在床上,蹙着眉头,看起来很不好受的样子。
沈玉檀看了他一眼,对兰芝道:“去备一碗醒酒汤吧。”
“是。”兰芝转身走了两步,忽地又回头犹豫道:“可是姑娘……合卺酒还没喝呢?”
沈玉檀才想起来有这么回事,摆了摆手道:“无碍,你先去吧。”本来就是名义上的夫妻,自然也不用在乎这些繁琐的礼仪。
她捏了捏酸胀的胳膊,想着去镜前散开发髻,刚起身走了一步,袖子被人从后面拉住。
沈玉檀转头,谢歧一只手拽着她的衣裳,微微眯起眼,板着脸一字一顿:“不、行。”
沈玉檀:“什么?”
谢歧:“不喝合卺酒,不、行。”
沈玉檀:?
要不是谢歧眼下醉醺醺的模样,沈玉檀差点被他命令的语气吓到了。她顿了顿,低头扯自己的袖子。
拽了拽,衣裳纹丝不动。
沈玉檀弯腰用力扯了扯,袖子照旧被他攥得紧紧的,仿佛跟她较上劲似的。沈玉檀一时失语,蹲下凑过去扣他的手指。
接下来一段时间,沈玉檀使出了百般方法试图拽回衣裳,愣是一点用也没有。谢歧力气大得吓人,仅仅使了些力攥着,她就显然不是对手。
沈玉檀没招了,屈服道:“行,喝就喝,你别拽着了行吗?”
她刚完,谢歧慢慢松手了。
沈玉檀:“……”
沈玉檀叹了口气,拍了拍身上的土,从床底下拿出两盏酒杯,倒好了酒送到谢歧手里,想到什么似的,调侃了一句:“知道怎么喝吗你?”
话音刚落,手被人猛地一拉,沈玉檀猝不及防,整个人跌到谢歧怀里。她惊讶地睁大了眼,谢歧端着酒杯绕过她身后,一口饮尽道:“知道。”
他的声音低沉撩人,还带着点嘶哑。气息洒在耳朵上,只觉得半边身子都有些痒。沈玉檀浑身一僵,猛地推开谢歧。
谢歧被她推倒在床上,闭着眼睛动也不动,仿佛睡过去了。
沈玉檀松了口气,先把外面碍事的大红袖衫脱掉,蹑手蹑脚走到铜镜前,一点点拆着发簪。
时簪发花了多少功夫,这会儿就有多费劲。沈玉檀捯饬了一柱香的时间也没弄好,又等了兰芝半天也不见人影。
煮个醒酒汤怎么用这么久,沈玉檀心里有点担心,起身想去看看兰芝。刚走到门口,身后的人道:“你去哪?”
沈玉檀被吓了一跳,缓慢转过头去,见谢歧不知何时已经坐起来了,直勾勾看着她又问了句:“你要走?”
谢歧皱眉:“你是我夫人,不许走。”
到“我”的时候,他语气加重,闷闷不乐的样子。
沈玉檀已经分不清他是醉着还是清醒了,微微愣神的时候,谢歧已经站起来三两步来到她面前,直接将人拦腰抱起。
沈玉檀惊恐不已,扒着他胳膊抬头:“你干什么?你喝醉了,快放我下来!”按他醉酒后的表现来看,谢歧下一刻极有可能把她扔到地上。
“我没醉。”谢歧垂眸看她,眼里盛着浮动的光影,略带得意声音低哑挑逗道:“你既已是我夫人,往后就不准在别的男人面前崴脚,如若不然,我便断夫人这双腿。”
沈玉檀:……这么记仇?那我这会反悔来得及吗?
完,谢歧抱着她走到床边,直接趴了下去。
沈玉檀突然被他压在身下,像被一座山压着似的,身子动弹不得。于是兰芝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画面。
兰芝粉面微红,慌忙低头,“啪”地一声合上了门。
沈玉檀欲哭无泪,急切地喊了两声也没把她叫回来,使出吃奶的劲才把谢歧推到一边,大口呼吸着空气。
再偏头看谢歧,他早又睡过去了。
沈玉檀盯着他,没忍住笑出声来。这人醉酒也蛮有意思的,一会儿戏精附体,一会儿倒头就睡,完全摸不着规律。
等确定他真的睡熟了,沈玉檀才放下心来。折腾了一天她也困极了,随意洗了洗脸,也顾不得尴尬,替谢歧脱了鞋将人推到里面,自己则吹灭蜡烛躺在外面。
刚一沾枕头困意席卷而来,沈玉檀很快便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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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
谢歧:喝醉使我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