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江方濂的手脚都情不自禁地蜷缩了起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甚至在心里自问,他以为霍廷要做什么?他在期待霍廷做什么?
他不敢去看霍廷的眼睛,只能把头转向一边,眼神飘忽,其实也没有…没有特别想什么,只是霍廷靠得太近,他还不太适应。
霍廷好整以暇,似乎在等着江方濂的回答。
“没…没什么…”哪怕自己没和霍廷对视,心也快被霍廷看乱了。
开衫的衣服中间留出了一丝缝隙,在暗黄的灯光照耀下,那一丝丝肌肤若隐若现,冷风也顺着缝隙往里钻,江方濂忍不住了个寒颤。
霍廷大发善心,没有再为难他,“转过去趴好,衣服脱了。”
江方濂如蒙大赦,赶紧背对着霍廷,衣衫脱去的那一瞬间,他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竖立。
霍廷没空调侃江方濂,他伸手拉过被子盖在江方濂的腿上,大手轻轻按住了江方濂的肩头。
肩胛骨的那条疤先前看过一次,只是这次看得更清楚,江方濂不穿衣服,左右肩有点不齐,他瘦得可怜,蝴蝶骨的轮廓都格外清晰,后背上的一大片淤青。
“你忍着点。”这句话时,霍廷的声音变低沉了不少,连按住江方濂肩头的手,都稍稍收了点力,“不然你这后背推不散。”
“嗯…”江方濂抱住枕头,将脸也埋进了枕头里。
霍廷倒了些红花油在掌心,顺着江方濂脊梁骨向两侧轻柔,江方濂这细胳膊细腿的,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给他把骨头捏碎了。
自己的动作不算重,可还是听到了江方濂吃痛的声音。
江方濂胳膊收紧,脸蒙在枕头里,发出沉闷的呻吟声。
霍廷揉轻了怕不管用,揉重了又怕江方濂的吃不消,直到青紫色的淤痕周围泛红,他已经满头大汗了。
“行了,坐起来。”霍廷拍了拍被子。
没想到江方濂抱着枕头没有动,他从脖子到后背,再到后腰处都是通红的。
霍廷怕自己把人弄出个好歹来,强硬地将江方濂拉了起来,江方濂闷在枕头里,呼吸不畅,脸颊也涨得血红,眼里多了一层朦胧的水汽。
“你话啊,吓我一跳。”霍廷刚数落江方濂一句,嗓子像是被人捏住了。
他真没想别的,只是眼神顺着江方濂的脸往下看,平坦的胸口,让他口干舌燥。
江方濂皮肤偏白,胸口的颜色也不深,干瘪瘪的,真没什么好看的,他有的,霍廷也有。
明明都有…
霍廷觉得自己是中了邪了。
大概是注意到霍廷的眼神,江方濂不自在地吸了口气,胳膊抬了抬,没好意思捂住胸口,真要是捂了,气氛就更奇怪了。
可霍廷的眼神再顺着往下看,脑子里旖旎的想法就烟消云散了,江方濂肚子上的淤青更触目惊心一些,要不是拍了片,医生没伤到内脏,他还真担心江方濂出什么问题。
“胳膊抬起来。”霍廷表情严肃,坐到江方濂身边,大手先拖住了江方濂的后背,“要不然让医生再给你拍个片子?你这看着不像是没事。”
江方濂乖乖举起手,被霍廷一关心,他忘了难为情,“真的没事,不碰的话,都不觉得疼。”
这不的废话吗?
霍廷没好气,“嗯,不被砍的话,也不会死。”
江方濂听出霍廷的调侃,偷偷吐了吐舌头。
大手揉在肚子上,江方濂觉得很不好受,他想往后躲,后背也被霍廷拖着,刚刚夸下海口自己没事,这会儿只能咬紧了牙关不叫出声来。
霍廷瞥了江方濂一眼,见他腮帮子都在颤,“疼?”
江方濂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哑了,“有…一点儿疼…”
霍廷垂着眼睛,道:“疼也忍着,这别人也替不了你。”
腹部的疼痛,让江方濂忘了冷,等霍廷给他揉完肚子,他疼得骨头都麻了,没别的感觉。
霍廷替他扣好纽扣,“睡觉吧,睡着了就不疼了。”
“霍老板…”江方濂话气若游丝,手指勾住霍廷的衣角,“你今天晚上怎么办呢?”
现在不比夏天,外面还下着雪,晚上温度那么低,霍廷干坐着肯定会冻坏的。
似有似无的试探,让霍廷要美上天了,可江方濂越是跟他黏糊,他越是记仇。
“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有闲心管我吗?我还能跟你睡吗?”
果然,江方濂脸红又深了几个度,恨不得能滴出血来,支支吾吾好一阵,都没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霍廷心里乐开了花,他也不想江方濂太难堪,故作自然道:“你一身红花油的味儿,我可受不了,你就别操心我了,我等会儿跟护士要一床被子。”
江方濂也没法思考别的了,生怕霍廷还出别的让他面红耳赤的话来,盖好被子,老老实实躺好睡觉。
霍廷出去洗了个手,又找护士要了床被子,回来的时候,江方濂合着眼睛,呼吸平稳,像是睡着了。
隔壁就是空床位,霍廷把被子扔到床上,又走到江方濂床边,替他把被子捻好。
红花油的味道是挺冲的,就是不知道江方濂是怎么睡得这么安稳的。
霍廷弯腰仔细量起江方濂的脸来,这纱布缠着头,江方濂的脸看着更了,他先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江方濂总透着一股可怜劲儿,研究了半天,大概是因为嘴唇。
江方濂的唇峰微微翘起,看着怪委屈的,怪…软的。
软吗?
霍廷秉着求证的精神,用指尖点了点江方濂的嘴唇,柔软的触感让他无法用言语表达。
手指按住江方濂的嘴唇没动,然后慢慢往上移,从鼻尖滑到鼻梁,最后停留在了额头上。
床上的人瘦弱得像是会随时消失,自己要怎么样才能留住他?
霍廷俯身靠得更近些,嘴唇慢慢朝江方濂靠近,就在能感觉到江方濂的呼吸时,他停顿了一下,江方濂的好像醒了。
霍廷用手背碰了碰江方濂的脸颊,江方濂的睫毛在抖动。
霍廷嘴角的微笑无法抑制,俯身吻了一下江方濂的额头,旋即关了灯,走到另一张床边,高高兴兴地睡觉。
霍廷关门的时候,江方濂就迷迷糊糊的,他听着病房里窸窣的响声,知道霍廷来给他盖被子,本以为霍廷盖完被子,就会上床睡觉,谁知的嘴唇被人按住。
这手还不安分,从他的嘴唇扫到鼻子,最后停在了额头,酥酥麻麻的感觉,让江方濂彻底清醒了。
他知道是霍廷站在他的床边,他不敢睁眼,只能继续装睡。
霍廷他想干什么?
蓦地,额头上的触感柔软湿润,霍廷亲他了?
“啪”的一声,灯被关了,周遭完全暗了下来,江方濂才敢悄悄睁开眼睛,黑暗中他不敢动弹,余光瞟到隔壁床隆起一团黑影。
怎么办?
没人能回答他,他只能听得到他乱了的心跳。
在医院待了几天,雪还没停,江方濂肚子和后背上的淤青颜色变淡,再次拍片子后,也没啥问题,现在不是夏天,额头上的伤口也在慢慢恢复。
只是那晚霍廷的吻,还萦绕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没啥东西了吧?”霍廷检查了一圈,“外面叫了车,走吧。”
江方濂紧跟在霍廷身后,像是怕被霍廷落下,两人一块儿往医院楼下走。
车上,有司机在,两人谁都没话,江方濂靠着车窗,偷偷去量霍廷的脸。
这些天,霍廷衣不解带地在医院陪着他,衣服也没换,胡茬也长了起来,比平时看着邋遢不少。
“看什么?”霍廷转过头看向江方濂。
江方濂连忙躲开霍廷的眼神,他俩明明都没有对视,霍廷是怎么知道自己在看他的?
思来想去,江方濂只想到了一个可能,那就是霍廷也在看他。
一个问题想明白了,另一个问题又让他迷糊了。
他为什么要看霍廷?
霍廷为什么又要看他?
车停在了步梯下面,霍廷给了司机钱,又将行李从后备箱里拿了出来,“走吧。”
步梯很长,一眼望不到顶,只是江方濂感觉没走两步,两人就到了霍廷的店门口。
好快啊。
步梯两侧的铺子陆陆续续开张了,如果不是因为自己,霍廷的茶楼也早该开始接待客人了。
霍廷见江方濂不话,主动开口,“回头给你买个帽子吧,现在这样挺难看的。”
缝针时比较急,护士手艺也不咋地,给伤口周围剃了个精光,像是秃了一块儿,缠着纱布也不美观,还真需要一个帽子。
“哦…”江方濂有点不会接霍廷的话了,这种感觉,跟刚开始认识的霍廷时是不一样的,不是害怕,不是畏惧,是…矫情,连他自己都不上来的矫情。
真行,霍廷腹诽,合着江方濂现在跟自己话,除了“嗯”,就只有“哦”了。
两人刚走到步梯的平台上,有个女声叫住了江方濂,“江方濂!”
他俩一回头,一个踩着高跟鞋,戴着墨镜的女人朝他们走来。
大冬天的戴墨镜,真能装。
霍廷有点不高兴,不知道江方濂又上哪惹来的女人,不声不响的,自己都没察觉。
不高兴归不高兴,霍廷又觉得这女人眼熟。
走近了才反应过来,是江方濂的妹妹,王珊。
见到江方濂脸上有伤,王珊一点都不意外,她撩了把头发,来市里没多久,她就烫了卷发,姑娘变化太大了,像是已经被这座城市同化了一般。
她不清楚江方濂怎么和这个男人走这么近,她也不想深究,毕竟她已经自顾不暇了。
“江方濂,我不想待在这儿了。”王珊开门见山,没有多余的废话。
霍廷以为她好歹给江方濂一个交代,不至于今天来的目的是自自话吧。
“是你跟你那个人渣爹的江方濂的住址吧!”霍廷要不是看在她是姑娘的份儿上,早就动手抽她了。
“是我,怎么了?江方濂从家里偷跑出来的时候,他也该想到有今天吧?以为给我两个钱,就算跟我扯平了?”王珊脸一转,隔着墨镜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是面朝着霍廷,“是让他来我?还是去追我妈?江方濂一个大男人,我有比供出他更好的选择吗?”
霍廷语塞,王珊的理直气壮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反驳,看看江方濂的伤,他不敢想象,如果王登对付的是两个女人,她们会不会像江方濂这么走运,能遇到帮她们出头的人。
冬日的阳光不够刺眼,温度也不够高,照在王珊的墨镜上,霍廷侧了侧头,心里已经有了不太好的预感,他想看看墨镜下王珊的样子。
王珊冷笑了一声,她懒得遮遮掩掩,一把摘下墨镜,一时间不能适应阳光,用手挡了挡,“想看啊?让你看个够!”
她眼睛周围一圈青紫,很明显是被人过,霍廷又想到她刚刚话的,再看看江方濂,很难不联想到王登。
王珊抱着胳膊,侧脸对着他们,“你能走了吗?我想跟江方濂单独谈会儿。”
霍廷其实不大放心江方濂跟王珊单独相处,他俩都是可怜人,可可怜也是有却别的,江方濂心软,王珊就精明的多,他很怕王珊给江方濂下套。
江方濂捏着他的衣袖,偷偷朝他摇了摇头,霍廷没办法,提着东西,往前走了几步。
确定霍廷走远了,江方濂伸手去拨弄王珊的头发,问道:“他的?”
王珊不领情,拂开江方濂的手,从兜里摸出了烟和火机,当着江方濂的面点了一支。
玄白的烟雾在两人之间升腾,江方濂不习惯闻烟味,“你怎么学会抽烟了。”
这不是疑问句,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他管不了王珊,没能力管,也没资格管。
见王珊不答,江方濂又换了个问题,“妈妈去哪了你知道吗?”
王珊重重吐了一口气,充满社会气息的成熟,和她这张稚嫩的脸很违和,“别听了,我们仨在一起,互相都是累赘,都走远一点吧,眼不见心不烦。”
互相是累赘,互相是负担,待在一起,谁也救不了谁,谁也别想从泥泞的沼泽里爬出去。
所以,江方濂想问王珊去哪的话,也咽回了嗓子里。
“我爸他死人了,跟人起了争执,你也知道他的脾气,后来跑来找我,这些天,在地下赌场欠了好多钱,他这不到处抓钱想要跑路。”王珊抖了抖手里的烟灰,不紧不慢,“江方濂,你也别怪我。”
江方濂心里一惊,他没想到王登会死人。
她看着江方濂额头的纱布,“我俩现在才算扯平了。”
听见妹妹这样,江方濂心里莫名一阵悲凉,他或许和王登没有关系,但和王珊是血肉至亲,真有一句话就能扯平的吗?
“我得走远一点,他发起疯来,我真的很怕。”王珊垂着眼睛,眼里布满了恐惧。
江方濂想安慰她,他们在一起,总能想到办法的。
王珊扔了手里的烟蒂,恐惧过后是满脸的淡然,她轻声道:“县里的公安在找他,这边地下赌场的人也在找他,公安找到他,他死人,不抵命也得坐牢,地下赌场的人找到他,他没钱还赌债的,我听他们对付不还钱的人有法子,少得砍他一只手,那家地下赌场在西城区,离得远。”
江方濂嗓子一紧,心也跟着坠了下去,王珊话里有话。
“可是他现在东躲西藏,谁也找不到他,就像是个定时炸弹,不定哪天就找上门来了,他是我爸,我亲爸,我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我怕被天雷劈,我只想躲着他,任由他自生自灭。”王珊顿了顿,“他上次找你拿了多少钱?用完估计还得找你。”
江方濂看着王珊的脸,“上次…他没拿到…”
“没拿到?”王珊觉得不可思议,江方濂的目光越过她的肩头,她身后的不远处,是霍廷站在那儿。
她一直觉得江方濂和霍廷古怪,有些模棱两可的关系,突然之间就明朗了起来。
“他上次没拿到,还有下次,阴魂不散,我无所谓,反正我算走了,去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王珊问道,“你呢?你也算走?”
不,江方濂在心里回答了王珊的问题,他在看霍廷时,霍廷也叼着烟在看他。
霍廷今天穿了身灰色的外套,他站在那棵光秃秃的树旁,腰杆跟树一样笔直。
自己想留在这儿,特别想。
“江方濂…我恨死你了…”王珊声音有些湿润,“我时候经常想,给我换个哥哥就好了,别人家的哥哥,都会保护弟弟妹妹,你每次在我挨的时候,什么都做不了,有没有你这个哥哥都没差。”
江方濂知道自己很差劲,他很想碰了碰王珊的脸,他怨自己无能,也恨王登的专横暴躁。
他将手缩进袖子里,紧紧捏着拳头,“我知道了…”
王珊抹了把脸,重新戴上墨镜,声音哽咽,“我想的都完了,我走了。”
她没走两步,停在了原地,又折了回来,“如果以后混的好再联系吧,哥,那个时候再指望你能罩着我,你自己好好保重吧。”
王珊最后消失在白茫茫的雪色当中,江方濂知道,王珊给他这个不称职的哥哥留了一道选择题。
“完了?”霍廷见王珊走远了,才从上面走了下来。
江方濂点了点头,他很难受,连话都没什么力气。
“你俩什么呢?”见江方濂脸色凝重,霍廷问了一句。
江方濂缓缓地眨着眼睛,想把霍廷的样子都刻在心里,“她我继父欠了地下赌场的钱,她要走了。”
“去哪?”一听是地下赌场,霍廷脸色都变了,“那他现在不是忙着躲债?”
不止是躲债,连收入都没了,肯定会再找上江方濂的。
霍廷又道:“他肯定还会来找你,你呀,有什么事记得跟我,其实你也用不着怕,就是烦人,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又找上门来。”
江方濂安静地听着,他比谁都清楚他继父的性格,他不想被扰,不想过着战战兢兢的生活,不想霍廷还为了这事烦心,不想妹妹和妈妈过得提心吊胆。
“听到没啊?”霍廷轻轻撞了一下江方濂的肩膀。
江方濂回过神,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嗯…”
他俩刚走进楼道里,霍廷看得一愣,喃喃道:“你还会笑啊…我以为你不会笑呢…”
江方濂老是哭丧着一张脸,老是心事重重的,多笑笑也好。
复印店早就开张了,王浪让江方濂好好养伤,江方濂怕耽误店里的工作,没休息几天,就带着伤上班。
王浪看着他兢兢业业的模样,声嘟囔,“你要是在我这儿出了事,我怕霍廷跟我急眼。”
“什么?”江方濂没听清。
王浪摇头,“没事没事,你慢慢弄,不着急。”
这几天过得风平浪静,王登迟迟没有出现,江方濂都在怀疑他是不是被抓到了,又或者换了另外的地方。
换地方的可能性比较,就像是王珊的那样,王登身上没有多少钱,以他的性格,更容易铤而走险留在市里。
这天中午到点儿下班,江方濂赶着回家吃饭,霍廷还在等他,他刚走了楼道,觉得身后有人,他比先前谨慎了许多,大步朝前走了截儿,一个转身,果然是王登。
“嘿!你子,反应变快了?”王登对付江方濂,都不需要武器,赤手空拳的就来了。
江方濂深吸了一口气,紧紧贴着身后的墙壁。
“怎么?想喊人?”王登指着江方濂的脑袋,“没长记性?”
江方濂很紧张,将手背到背后,指尖不断搔刮着掌心,渐渐都有些疼了,“不是…你要干嘛?”
“学乖了?”江方濂唯唯诺诺的模样,才是王登觉得顺眼的,“我还能找你干嘛?王珊那丫头,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我没钱了,我不来找你?”
“我也没有…”
王登往前一步,按住江方濂的后背,用膝盖狠狠撞击江方濂的肚子。
“我没骗你…”江方濂闷哼了一声,在这一瞬间,他脑子在飞快转动,“我没有现钱,那次过后…我开了个存折,钱都在存折里…”
王登放开他,眼眸一沉,似乎在确认江方濂的真实性。
“去拿。”
江方濂捂着肚子,躲在墙角,“存折没在我这儿…”
“哪他妈在谁那儿?你玩我呢?”王登脾气起伏很大,顿时额头上的青筋暴起。
江方濂喘着粗气,“在我隔壁的邻居那儿…”
王登很快想起那天那两个男人,不过他先想到的是抱着江方濂的霍廷,“你跟他什么关系?”
江方濂抿了抿嘴,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呵!”王登哂笑,“我不管你乱搞什么男女关系,把钱给我弄出来。”
肚子上渐渐没那么疼,江方濂扶着墙,语速很慢,“我硬拿出来他会多想的…我想办法…”
“什么时候?”
“我尽快…”
王登拍着江方濂的脸颊,江方濂的脸颊很快红了一片,“ 你别跟我耍花样啊。”
“我怎么联系你?”
王登看了江方濂一阵,又敲响了旁边邻居的门,他大模大样地找人借了笔,又从兜里摸出一堆零钱,一张xx招待所的名片也随之掉了地上。
江方濂俯身捡了起来,淡淡看了一眼,递给王登。
王登一把抓过名片揣进兜里,他选了张最面额的纸币写上号码,然后将纸币塞到江方濂手里,“给我。”
江方濂整理好情绪才上楼,刚走到五楼拐角时,碰到从楼上下来的霍廷。
“你怎么下来了?”
霍廷原本神色匆匆,一见到江方濂才松了口气,“你今天怎么这么晚啊?我都算下去找你了。”
江方濂不是撒谎的料,他生怕霍廷看出端倪来,没敢和霍廷对视,故作轻松道:“哦,店里有点事,才忙完。”
不是霍廷有多精明,只是江方濂紧张时的表现太明显了,不肯对视,爱眨眼睛,这是霍廷和他相处下来总结的经验。
“才忙完啊…”霍廷努了努嘴,“那回家吃饭吧。”
江方濂“嗯”了一声,霍廷进厨房盛饭的时候,他赶紧找了纸笔把招待所的名字记了下来,王登给他的是短号,他过去不一定有人接,另外这个招待所,很有可能是王登现在落脚的地方。
把饭菜盛上了桌,霍廷坐到江方濂身边,他俩离得近才发现江方濂脸上的红痕,他一把拖住江方濂的下巴,带点强迫意味让江方濂转头看着他。
“你脸怎么了?”
江方濂用手背蹭了蹭,“怎么了?没怎么啊…”
“没怎么?”霍廷虎口拖着江方濂的下巴,两指在微微用力,他真想把江方濂拉到镜子前,让他自己看看,“你脸红了一块儿,你没什么?”
只是一个慌,已经让江方濂圆得很费力,他绞尽了脑汁,“哦…了会儿瞌睡…睡红的吧…”
江方濂实在没什么撒谎经验,几句话就漏洞百出,不是刚才忙,才回来晚的吗?怎么现在又在店里睡觉?
霍廷松开江方濂的脸,没有当面拆穿江方濂,心里却笃定,他有古怪。
他俩风平浪静地吃完饭,霍廷趁着江方濂午睡的空档,特意下楼找王浪询问情况。
王浪给霍廷的回答跟江方濂一样,没什么,只是多了一句,到点儿就回去吃饭了。
见霍廷若有所思,王浪八卦道:“什么呀?你捉奸啊?这么短的时间,也干不了什么啊。”
这么短的时间,江方濂却要隐瞒,那就更加值得怀疑。
霍廷懒得跟王浪解释,“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别跟他我来过事。”
店门口的软玻璃晃了晃,霍廷人已经不见了,王浪“哼”了一声,有事才他王浪,无事就江方濂,把自己当什么了!
要听赌场和招待所的位置,找王浪是最简单靠谱的,可他和霍廷的关系太近,江方濂害怕他会跟霍廷。
江方濂唯一能想到的人就是阿敏。
这天下午,王浪不在店里,江方濂也鬼鬼祟祟地提前下班,特意绕过霍廷的茶楼,往地下商场去了。
阿敏还在地下商场当化妆妹,见到江方濂时,她有些意外。
“哇,江方濂,你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江方濂跟之前不太一样了,话利索了不少,但还是腼腆。
他听的这个两个地方,阿敏都知道,临走前阿敏多嘴问了一句,“你不像是会赌钱的人啊,你听这个干嘛?”
江方濂回答很模糊,“有点事情…”
既然人家不想,阿敏也没有追问,知道的太多也没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就当做事没给江方濂找好工作的补偿了吧。
江方濂最近出去的比较频繁,终于能完全能确定王登就住在这个招待所。
那天午饭时,江方濂主动跟霍廷提起身份证的事情,“霍老板,我想去办存折,得用一下我的身份证。”
江方濂又单纯又呆,房租早就缴清了,他拿回身份证是应该的,只是霍廷不提,他也不好意思提,用一下自己的身份证,还得这么卑微。
“哦,好啊。”霍廷欺负人,还故意提醒了一句,“用完早点拿回来。”
江方濂竟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老老实实地点头。
过了两天,江方濂挑了自己的休息日,戴上霍廷给他买的毛线帽和围巾,揣上现钱和身份证出门,市里的风雪还没停,他将整张脸藏在围巾里,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从他们这儿坐车到另一个区要一个时,地下赌场的位置不算特别难找,在一家居民楼背后的巷子里,卷帘门前站了两个叼着烟的混混,混混见到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江方濂,很不客气。
“看什么!”
江方濂往后退了一步,不断给自己做着心里建设,他真的有必要做的这么绝吗?他可以只是报警就行,死人的罪名不轻,王登或许这辈子都得在监狱度日。
可他今天为什么还会站在这儿,他心里咽不下这口气,想到妈妈和妹妹,还有自己,让王登善终,对不起自己。
他真的好恨,如果可以,他恨不得王登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江方濂鼓起勇气朝卷帘门走去,围巾捂得他声音闷闷的,“我找你们老大。”
混混指着江方濂,凶神恶煞道:“你鸡巴谁啊?”
江方濂战战兢兢地明了来意,两个混混对视了一眼,叫他先等着,其中有一个拉起卷帘门钻了进去。
巷子里的风刮得很猛,风撞在卷帘门上,哐当哐当的响。
良久,卷帘门被人抬起,刚刚进去的混混朝江方濂招了招,“跟我来。”
江方濂跟着弯腰钻了进去。
赌场比舞厅还要乌烟瘴气,成群的男男女女围在一张赌桌旁大声嘶吼,各个都抽烟,玄白的烟雾缭绕,熏得人连眼睛都睁不开。
江方濂跟着混混绕到了后面的房间,巷子背后的屋子采光本来就不好,还是最底层的位置,房间里只有香案上的关二爷冒着红光。
“威哥,人带来了。”
桌前的椅子转了一圈,被叫威哥的人双腿搭在桌沿上,抬着眼睛量着眼前的江方濂。
“你…你知道王登躲在哪儿?”
江方濂很紧张,周遭的空气又不好,他嗓子里又干又涩,“嗯…”
威哥偏着脑袋,“我怎么能信你啊?你什么人啊?”
赌场追在的人很厉害,江方濂见识过一次,他们那个巴掌大的县城比市里难藏,之前有人找到过家里去,要不到钱,就算不砍手,王登也得挨一顿。
江方濂从兜里掏出钱搁到桌子上,钱不多,都是他存的积蓄,“如果不在,就当是我请大哥们喝茶了。”
威哥猛地站了起来,笑了笑,“你还挺有意思的,怎么你跟他有仇啊?”
江方濂没有正面回答,“我知道他死人了,公安也在找他…如果公安先找到他…你们…肯定一分钱都拿不回来…现在不定还能从他身上拿回来点…”
江方濂声音越来越,威哥为了听得清楚,走到了江方濂的身边,江方濂刚完,他伸手就要去扯江方濂的围巾。
江方濂本能往后退,双眼露出惊恐之色。
威哥笑道:“你蒙着脸跟我话,太没礼貌了啊,算了,你的有点道理,他在哪儿啊?”
江方濂又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纸,上面写着招待所的地址和电话,“如果你不信…可以先电话去问问…但是他可能会跑。”
“我们这儿呢,做正经生意的,赌钱欠了钱,还钱是天经地义的,我想公安也不会拦着我们要钱吧。”
王登死人和欠钱是两码事,他们要钱,但绝对不能被王登牵连,江方濂明白他的意思,很懂事地点了点头。
着,威哥把地址给了身后的弟,低声嘱咐了一句,“带两个人去看看。”
江方濂从赌场出来的时候出了一身汗,他掌心湿哒哒的,捂着口鼻的围巾也有些湿濡了,他走得很急,很快上了车。
他搭车去了招待所附近,又就近找了家银行,跟柜员办理了存着。
身上剩的钱不多了,他全都存了进去,看着上面可怜巴巴的数字,他第一次觉得充满了希望。
他的存款,和以后的日子,会慢慢多起来,慢慢好起来。
从银行出来后,江方濂看了眼时间,找了个路边的公用电话报了警,然后慢慢往招待所的方向走。
刚走到招待所的对街,江方濂便听到了警车的声音,他远远地看着两个人把王登架了出来,带上了车。
王登的手没多大事,也有可能离得太远,少了一两根手指看不清,只是鼻青脸肿的,一看就是被人过。
围观的人不少,大家也不上前,目送着车警离开。
等到警车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江方濂松了口气,放下心里的大石头后,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空虚。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他在想他的未来,想妈妈和妹妹,想他自己,想霍廷。
等他搭车回去的时候,天色有些晚了,走到霍廷店门口,发现霍廷没在店里。
他又继续朝家里走,两人在家里碰了面,霍廷表情凝重,话语气也很冲,“你上哪去了啊?”
江方濂摘下围巾,脸颊被捂得红彤彤的,又摘下帽子,掸了掸上面的雪,从兜里掏出存折和身份证,“我…开存折去了…不太会弄了…”
霍廷像是放了气的气球,气消了大半,一把夺过了江方濂的身份证。
好像从一开始认识的时候,霍廷话声音都这么粗,语气都这么冲,就连关心他的方式都格外的凶。
霍廷不大信,江方濂出去一整天,就为了开一个银行户头?江方濂有事瞒着他,他猜十有八九是因为王登,可江方濂不肯跟他,江方濂现在厉害了,自己都有主意了。
江方濂被霍廷看得很不自在,转过脸看了眼饭桌,“还有饭吃吗?有点饿了。”
连句老实话都不肯,还吃什么饭啊!
霍廷气不一处来,“等着!”
作者有话:
前些年跨省抓人还是挺麻烦的,但是我不想深究了,因为我真的没翻到具体的流程,不重要
坏人都下线了,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