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珂站在餐厅门口黯淡的光影里，看上去有些可怜，安若然摸了摸他的头，心翼翼地问，“不是生病了，只是状态不好，回去之后，我们去看个医生好吗？”

    他眼里像是积了水，睫毛轻轻地垂着，声，“好的。”

    时装周就好像修罗场，看秀的明星摆个漂亮的POSE随随便便就上了头条，走秀的模特从一个秀场赶到下一个秀场累得像狗一样，新闻出来只有品牌方的几张官图。

    模特跟艺人是不一样的。

    当穆珂在秀场看到江宁远的时候，他忽然明白了这句话。

    江宁远被某牌邀请看秀，跟很多一线大咖坐在第一排，穆珂开始并没有注意到他。他在后台后场，等了三个时，他不是主秀模特，跟其他模特混在一起，助理也不在身边。站得太久，他的腿和脚腕都没有直觉了。

    “阿珂？”

    穆珂正在恍惚，忽然听到有人叫他，仰头看了一会儿才认出来，“啊，是你啊……”

    江宁远穿着品牌方今年的新款，微笑着看着他，“我听这场秀有你，来看看你。”

    “啊，谢谢。”

    穆珂从前只是不主动，现在却有些不愿意交流了。江宁远不知道原因，尴尬地站了一会儿，问道，“你跟M.D.S的约签了多久？要不要考虑……”

    “不用了，我还没有这个想法。”穆珂笑了笑，“我觉得我现在挺好的。”

    不知道为什么，从那个要拉他“下海”的瑞安到这个想要撬墙角的江宁远，似乎每个人都觉得他的境况很惨，但是，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他按部就班地成长，也许工作辛苦，但就像——

    美人鱼的足尖，步步走在刀刃上。

    穆珂想到这句话的时候心里一酸，不知不觉，他一直记得这么牢。

    辛苦，但从没有后悔过。

    “这样啊……”江宁远有点儿尴尬，“那个我让助理给你买了咖啡……”

    “还是算了吧，候场走不开。”

    江宁远从模特比赛出道，大概也没有真正出来走秀，不太懂这一行的默认规矩。穆珂跟大多数模特一样，因为妆发和服装不方便，只能尽量不吃不喝，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全程被穆珂拒绝，江宁远觉得自己碰了一鼻子灰，又聊了几句，穆珂要做准备了，江宁远也告辞了。

    秀场像战场，赶场就像急行军，一场接一场，穆珂忙到麻木，直到半夜所有活动彻底结束。

    回到酒店来不及休息，众人就要收拾行李回国，倒不是时间安排紧，纯粹是安若然太担心穆珂的情况一分钟都不想耽搁。

    怨声载道的一众拿到机票的时候发现是最优航班的头等舱，立刻不抱怨了。

    穆珂累了几天，上了飞机竟然奇迹般睡着了。

    回到国内，休息的两天，穆珂正准备赴安若然的约，一个意料之外的电话了进来。

    咖啡店里，穆珂看到先到的邵文，笑着跟他招呼。

    邵文看到他先是一愣，看着他坐下后，问道，“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穆珂笑笑，“最近有点儿忙。对了，你找我什么事？”

    邵文把身旁的一个纸袋拿到了桌面上推给他，“这是……之前我们住的那个镇上隔壁的一个朋友，他之前总去玩你的游戏机，这是他寄给我，让我转交给你的。”

    穆珂有些惊讶，那会儿玩他游戏机的朋友有很多，他不太记得了，每天很忙也没有跟朋友有太多的接触，竟然还有人记得送他礼物。

    “谢谢文哥，也谢谢那个朋友。”

    穆珂开袋子，看了一眼礼物，又迟疑地看了一眼邵文，有些不敢相信。

    袋子里是个手工制作的兔子，奇丑无比，针脚粗劣，可是即便这么丑，他还是觉得这个兔子有点儿眼熟。

    邵文解释，“是朋友亲手做的，很不错吧。”

    穆珂忍住笑，道，“看久了，还挺可爱的。”

    邵文长舒了一口气，沈越刚把这个丑到极致的兔子拿到他面前让他想办法送给穆珂的时候，他觉得穆珂一定会拿去扔掉的。

    没想到竟然还夸奖了一下……

    “文哥，我应该请你吃饭感谢你那阵子照顾我的，可是回来之后一直在忙，一会儿我还要跟安总去个地方。”穆珂有些抱歉地，“我们下次一定约。”

    邵文当然没意见，“你去哪里，我开车来的，可以送你。”

    “好，谢谢。”

    上了车，穆珂了地址就开始望着车窗发呆，邵文问他，他才回答。

    到了目的地，穆珂道了谢，拎着他的礼物下了车。

    邵文看到他进了餐厅，安若然和一个男人坐在窗边的位置等他。穆珂坐下之后，大概是安若然做了介绍，穆珂跟那个男人握了握手。

    这个男人，怎么这么眼熟呢？

    邵文担心自己认错，特意拿出手机百度了一下，还真是他。

    穆珂回来两天，沈越辗转反侧了两天，他被时装周邀请去看秀，只敢坐在角落里——即便是台上的模特根本看不清台下的人。

    想到穆珂那句“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他也不敢让穆珂看到自己。

    空闲下来的时候，摸着白兔送给他的相机棉袄，忽然萌生了一个想法……

    于是，在他经历了多次失败之后，手工制作出了这个不算太丑的兔子玩偶。

    今天是邵文答应他去送礼物的日子，沈越坐立不安地等着邵文的反馈。

    漫长地等待之后，沈越终于等到了电话。

    “二少，礼物送到了，穆珂很喜欢，很喜爱。”

    沈越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他知道礼物丑，但也知道以穆珂心软的性格，一定会喜欢，会好好珍惜。

    他刚刚欣喜了两秒，邵文又接着——

    “有一件事，我觉得还是要跟你一下，刚才我送穆珂去见安若然，看到他们跟另一个人见面，那个人叫许毅，是国内很有名的心理医生，我之前带的艺人找他做过心理治疗。”

    沈越心里一沉，问道，“你是穆珂……”

    “我不敢确定，也许只是吃饭而已，我多等了一会儿，他们出来之后上了同一辆车，我发现……他们去了许毅的诊室……”

    沈越的脑子几乎空白，他抚了抚额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紧张地口中发干，“后来呢……”

    “不知道是穆珂还是安总出了问题，只是……穆珂的状态很不好，真的很不好。”

    沈越无措地挂了电话，跌坐在椅子上，失神地盯着某处，他跑去偷看穆珂的秀，但是每一场都带着浓妆，他也看不清他的脸色和状态，邵文这么了，一定很严重。

    如果生病的是安若然，陪着去看医生的怎么也不会是穆珂，可是反过来……

    安若然悄悄看了一眼睡着的穆珂，低声问正在整理的许医生，“他的情况怎么样？”

    “很主动地在配合，证明他很清楚自己现在的状况，也在试图自救，”许医生叹了一口气，“我见过不少童年时期不幸造成的各种病症，像他这样到了整个成长期什么都没有表现，青年期才显露的倾向的很少。”

    安若然耐心地听完他的开场白，又问，“严重吗？”

    许医生推了推眼镜，“不严重，只是，他在目睹母亲自杀的时候就应该做心理治疗，后来又被长期冷暴力……”

    安若然听了心理不好受，直接断他，“你跟我好不好治疗就行了。”

    “他主要还是情感方面的诱因，他最近拍了个电影是吗？里面角色对他影响也很大，最近一段时间多陪陪他，看得出来他其实很怕孤单。”

    听到情感，安若然又开始叹气了，他心里大概知道造成穆珂这个状态的原因，到底可能又是心病。

    送了穆珂回家，看着朋友假装自己什么事都没有一样没心没肺地笑，安若然心里有点儿沉重。

    帮他找个好医生，已经是他能做的全部了。

    回到自己家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但是安若然还是在门口十分意外地看到了沈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