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毅给他的病人做第三次治疗的时候，很惊讶一件事是这个叫穆珂的模特未免有点儿太乖了，他听过很多人不幸的遭遇，无一不是怨天尤人，穆珂是第一个认为自己遭受的一切都是他人生中顺理成章的一部分。

    桌上的闹钟响了，穆珂醒了过来，许医生正在给他的病人做记录。

    “醒了？来把牛奶喝了。”

    穆珂坐到桌子前面，认真地问，“医生，我会好吗？”

    许毅正在写字的手一顿，“为什么这么问，没有人你有病啊，我们现在做的只是心理疏导，不是治疗。”

    穆珂点点头，又问，“那我会严重吗？”

    许毅笑了，“这位朋友，有我在，你不会严重的。”

    穆珂抱歉地笑了笑，“谢谢许医生。”

    许毅把手里的档案写完，问道，“除了第一次，你都是一个人来的，你有没有可以信赖的朋友，如果有人陪着你的话，可能情况会更好。”

    穆珂一瞬间想到一个人，同时也想到了那句“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没关系，我一个人可以的。”

    许毅看了一眼时间，“到了我下班的时间了，你要不要请我吃饭？”

    穆珂瞪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声，“我没钱……”

    许毅差点儿内伤了，叹了口气，“那我请你吃饭行不行？”

    穆珂心里有些抗拒，但是又不知道医生这么做是不是有别的用意。

    看出来穆珂的犹豫，许毅道，“那就不吃饭，我们在楼下的咖啡厅坐坐，像个朋友一样聊聊天。”

    穆珂抿着唇没话，他担心的是如果跟许毅聊天会付更多的钱。

    许毅哪里知道他是在心疼钱，还以为穆珂只是不想聊天，只好道，“既然这样，你回去完成一个作业吧，找一个人聊聊天，随便聊什么都行，聊满二十分钟。”

    “好！”

    省了钱的穆珂出了诊所的门，望着街上的人来人往，那种沉重感忽然又漫了上来，压得他喘不过气。

    沿着街道走了很远，穆珂忘了要去坐车，走到一个不知名的路上，才想起来原路返回。

    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最近天气转凉，夜风也有了凉意，穆珂忽然想起那个夜市，他好像很久没有去过去了。

    有一阵子没有来过，夜市还是一样热热闹闹的，新出了不少街头吃，可他最喜欢的煎饼果子还是老位置。

    穆珂并不觉得饿，还是排着队，买了一个豪华顶配的煎饼果子。

    拎着袋子向回走的时候，穆珂看到了坐在路边的大兔子玩偶。

    最近这种发气球的玩偶太多了，穆珂还是从这个一只耳朵耷拉着的特征，认出这就是每天早上在门口给他一只气球的大兔子。

    沈越在区门口等了两个时也没有见穆珂回来，负责给他传递消息的安若然也不知道穆珂去了哪里。

    饥肠辘辘的大兔子捧着兔子脑袋去买了一份煎饼果子，正坐在路边吃的时候看到了穆珂慢悠悠地走过来。

    情急之下，沈越套上了巨大的头套，祈祷着他的心上人不要在他这么狼狈的时候发现他。

    可是，上天在这个时候眷恋了他一次。

    “嗨，兔，兔子先生……”穆珂声地跟大兔子了个招呼，“您还没有下班啊……”

    沈越本来担心得要命，听到他这句话忽然心软了起来。只可惜他此刻不能回应，一旦被发现，穆珂一定要冷着脸让他滚。

    穆珂做在了他身边，许医生今天交给他一个作业，让他跟别人聊天二十分钟，他一路回来都在想要跟谁聊天，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这么孤僻，连可以聊天的人都没有。

    “谢谢您每天都给我兔子气球，”穆珂开了口，心里还有点儿忐忑，拿出煎饼果子吃了一口，“哦，对了，今天多要的那个是送给我的同事的，她很喜欢，谢谢您。”

    大兔子老老实实地坐着，除了点头和摇头，几乎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原来是个哑巴……

    穆珂有些心疼地想，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生活的难处，但每个人都要这样艰难地活着。

    “你等我一下啊。”

    穆珂拎着他的煎饼果子抛开了，没一会儿拎着一堆吃的回来了，递给大兔子先生，“请您吃夜宵。”

    大兔子先生的本体快要哭出来了，接过他的袋子，却没办法跟他一句谢谢。

    穆珂看了一眼时间，除去买东西的时间，他刚聊了几分钟，思考着啃了一口煎饼果子，穆珂抬头看了一眼大兔子先生，问道，“您住的远吗？”

    大兔子先生摇了摇头，穆珂又问，“您每天都发气球吗？要发多少啊？”

    大兔子想了想，举起了手，而穆珂只看到兔子玩偶的两个拳头……

    穆珂愣了愣，忽然笑了起来，“对不起，我忘了你不能回答我。”

    大兔子摇了摇头，穆珂也不知道该点儿什么了，尴尬地啃着他的煎饼果子。

    他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好像坐在路边吃东西才应该是他的生活。T台上耀眼的时刻，原来那么不真实。

    他忽然想到从前沈越的，人间烟火的味道。原来，竟然是这种感觉。

    穆珂把塑料袋扔进垃圾桶，走回来跟大兔子先生告别。

    “谢谢您听我话，”他道，“您也早些回家吧，晚安。”

    他在街上乱走时的沉重，此刻好了很多。

    家里，似乎是家政又来过了，还买了牛奶和鸡胸肉放在了冰箱里。穆珂想，他应该告诉安若然不要家政买东西回来了，他并不想吃。

    可是他今天吃了一个煎饼果子……

    沈越拎着一堆夜市食品回了别墅，沈卓听到有车开进来就下了楼。

    厨房桌子上放着一堆气味浓烈的吃食，沈卓皱起了眉，“还好两个孩子已经睡了，不然看到这些东西又该嚷着要吃。”

    着，他开了一个袋子看了看，正在喝水的沈越急匆匆地，“别动！那是我的！”

    沈卓嫌弃地放回去，“就是点儿吃的，看你气的。你的工作室那么一大摊子交给我，半分酬劳都没有。”

    沈越又喝了半瓶水，才道，“那是阿珂买给我的，你不许吃。”

    沈卓忍不住嘴角抽了抽，他这个弟弟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放下一切工作不管不顾地买了一堆玩偶服，按时按点出现在心上人的必经之路上送气球。

    做大哥的看在眼里，爽在心上。

    他弟弟终于不再像个中二少年一样追人，却开始像玛丽苏偶像剧学习了，也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

    “对了，你那天问我认不认识一个叫许毅的医生，我不太熟，文轩好像认识他。”

    沈越倒了杯水递给沈卓，诚恳地，“谢谢大哥。”

    沈卓接过来喝了一口，“臭子……”

    穆珂睡前遵医嘱，写了一篇日记，把一天的经历都写下来。写完再看的时候，他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他出门遇见了大兔子先生，大兔子先生送了他一个兔子气球，嗯，今天是两个。晚上的时候又在夜市遇见了大兔子先生，转头一看自己的床上放着一个巨丑无比的手工兔子玩偶。

    仰头望着屋顶上各色的兔子气球，穆珂纳闷，他最近是怎么了，掉兔子窝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