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长醉之地(3) 吻
这一天很多人脑海里多了一份记忆。
“师父, 师父,您在想什么呢?”
软糯的声音唤醒了纪墨,他睁开眼睛露出墨玉般清冷的眼眸, 映入眼帘的是他的徒弟。
他以前很怜爱这一名弟子,因为他是他人生中少有的快乐和光, 然而如今的她在他的眼眸中迅速褪去了色彩和光芒, 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
花风月看不懂纪墨的眼神, 虽然她对人的情绪很敏感,但也仅限于觉得不对劲,无法洞悉眼前男人真实的想法。她只好试探性地问道:“师父, 师姐背叛您建立了魔宗,您不生气吗?”
苏挽回来之后就建立了魔宗,主要供那些无意间入魔,却并非大奸大恶之人的人魔栖身和修习。天魔和地魔大多并不需要修炼,不过他们也可以在魔宗中生活,并且魔宗的老师、护院里有不少都是天生的魔。
魔宗宗门开在魔界幽州,一世间人魔趋之若鹜。
苏挽因为信不过身边人,所以决定发展自己的势力。
她相信,亲信应该从娃娃抓起, 就算长起来的有一部分是“逆徒”,但大多数应该是好的, 尤其是在古代尊师重道的大环境下。
虽然苏挽早已经叛出了龙阙,但她这种行为很像故意龙阙和她师尊的脸, 最近龙阙上上下下都议论纷纷, 唯有纪墨没有什么。
纪墨看着花风月道:“以后莫要妄议——她毕竟是你的师姐。”
花风月吃了一惊,这么多年了纪墨第一次为苏挽话,还是针对她的。
“可是……”花风月做出一副唯唯诺诺的表情, “师姐为了对付我,连神尊都策反了,现在神尊要为了她杀我,您忘了?”
她满脸都写着:我不是您最在意的徒弟了吗?
纪墨不知道如何跟花风月解释,只好摸了摸她的头,“你师姐不是那样的人,你应当是误会了……”
花风月呆愣。
她无法想像这是纪墨出来的话。
纪墨离开了殿堂,走到外面,看着龙阙永远青葱的山,神情恍惚。
一个会为了他人游走世渊,劈天斩浪的人怎么可能会是那种阴险人呢?纪墨不信。
年幼时的记忆突然发生了改变,一开始纪墨怀疑是贼人动了手脚,可后面他发现那切切实实是自己的记忆,以及,这个世界也发生了改变,能跟新的记忆对接的改变——这世界上多了一个仙门,叫阆苑——所以不是他糊涂了,而是历史已经发生了改变。
他原本的记忆是凄苦的,他本应该在世渊之下呆上很多年——世渊的毒气侵蚀了很多仙人,他们逐渐开始衰老失去,一些魔兽也开始入侵仙人的地盘,已经衰弱的仙人无力抵抗,逐一失去,然后年幼的纪墨就逃了,独自一人在可怕的世渊里凄凄苟活,直到有一天意外发现了一个可以离开世渊的通道。正是因为这一份经历,让他寡言少语,不通人情世故。
然而记忆改变了,他多了一份较为美好的记忆,被自己的大哥救了,被人带离世渊,而后幸存的仙族就汇聚抱团,一起组建了几个门派,其中最大的叫“龙阙”。
其实他更想要加入的是阆苑,可阆苑不肯跟其他仙人一起建立新的宗派,甚至不愿意接纳新人,在离开世渊没多久就隐遁了,所以纪墨只能成为龙阙的一员。
这一切的变化之核心是苏挽,苏挽知道世渊的情况,也知道如何对付邪神,并且带了人马去对付,所以世渊被开,好多本应该是在里面的人活了下来。
另外,更让纪墨对苏挽改观的原因是——他的哥哥百里冰喜欢她。
对于年幼的纪墨来,哥哥是他最重要的人,而哥哥喜欢的人,一定也是很重要的人。
可两份记忆叠加在一起,产生了很剧烈的排斥反应。“很重要”的苏挽后来竟然成了他的徒弟,还被他冷漠和苛待,这是现在的纪墨自己都无法接受的事情。他无法想象自己竟然给了苏挽三千戒鞭,一想起这件事,素来冷情的纪墨都心脏抽疼。
可他又明白这一切已经于事无补,苏挽看起来并不是那种可以原谅一切的人。
纪墨的内心一片凄冷,就如这春山之外的无尽的寒冬。
此时的苏挽还不是很清楚这些人记忆的变化和内心的动荡,她忙着开宗立派,没有时间去想太多,烛龙又不是特别善于表达的人,她有时候都怀疑烛龙其实不记得在过去发生的跟她有关的事情。
每次想到这,苏挽都很失落。毕竟,她的经历本来就跟原来的“历史”对接不上,如果苏挽回到过去是注定的,那么烛龙应该一开始就认得她,那早期就不会对她不假辞色了。所以在烛龙不主动自己记得的前提下,她觉得自己和烛龙的记忆是不一样的。
苏挽因为心情低落,将一切心思都寄托在了事业上。
她虽然知道了妖魔们在洪荒的经历,但跟卡牌之间的信任鸿沟短时间内无法弥补,她更倾向于亲手建立自己的组织,而不是靠着鬼神君的“恩赐”来,所以她萌生出了开宗立派的想法。
她不但广纳门徒,还亲自收了弟子。
苏挽一共收了三名亲传。
一名叫李漾,原名“元让”,是西川皇室遗孤。
在这些神仙架的日子里,凡间的政局也发生了改变,西川被北狄所灭,亡了国,现在整片西域都是北狄人的天下了,北狄还意吞相当于“中原”的南韶。李漾年九岁,流落中原成了乞儿,被路过的苏挽发现,带回了魔界。
李漾一开始似乎并不想要加入魔宗,毕竟修魔听起来并不是很好的样子,所以苏挽给了他时间。
“三天,”苏挽,此时的她一袭黑金华袍,神色冷漠,“三天后如果你还是觉得修魔不好,你大可以离开,我也会给你留一笔钱,不至于让你受饥寒之苦,如果你能接受,那你就是我的大弟子了。”
其实李漾已经只能修魔了,他天生根骨极佳,天地灵气似乎都有意识般围绕着他转,没有接受过任何修真教育却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引气入体,如果不是命运作弄,他将会称为一位罕见的修仙的皇子,他长得也是清新脱俗、宛若谪仙的类型,有点幼年纪墨的味道,但问题是国破家亡之际,他内心动荡,滋生了仇恨和心魔——他已经入魔了。
但苏挽并没有告诉李漾这些,而是让他自己选择,因为她不需要一个勉强得来的徒弟,那样的肯定不忠诚。
李漾在魔宫好吃好喝了三天,最终心动了。因为他要光复故国,具体用什么手段并不重要,他要结果。
在得到李漾肯定的答案之后,苏挽看着严肃,实际上心里乐开了花,当即大摆宴席庆祝。
“恭祝魔主获得弟子……”
群魔祝贺。
看着周围喜气洋洋的人,备受磋磨的少年难得地绽放了一丝笑容。
魔宗并没有世人口中谣传的那么可怕,甚至隐约透着点温馨。李漾突然意识到了,他又有了一个家。
这期间烛龙也在场,苏挽没有勒令烛龙呆在建木里,而其他的卡牌,譬如相柳、蚩尤都暂时被压制在建木之中,不被允许出来。
烛龙十分沉默,一袭黑衣,沉如夜色,在群魔之中存在感并不高,唯一醒目的是那张过分英美的脸。
李漾认得烛龙,他听宫里其他人,那是魔主的男宠。
李漾忍不住心中轻嗤:看起来也不怎么受宠嘛。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叫李漾大跌眼镜,宴会结束,人都散去了,只剩下苏挽、李漾还有烛龙留在大殿内。
苏挽因为喝了一点酒,有些头疼。她已经不像以前那样一触酒精就酩酊大醉了,但酒量仍旧堪忧,她揉着自己的额角,低着头,看起来有些痛苦。
烛龙来到了苏挽的身边,给她披上黑色的绒毯。
苏挽抬头,定定地望着烛龙,她情不自已地伸手抚摸上烛龙的脸颊,入手冰凉,“九阴。”她唤着他的名字。
“我在。”烛龙回应,声音是难得一现的温柔。
“你还记得吗?”苏挽问他。
“记得什么?”烛龙目光沉沉,似乎要将视线砸入她的眼底。
苏挽失望地偏头,放下了自己的手,“没什么。”
烛龙却拉着她起身,并且环住了她的腰肢,“你是想问我,记不记得你为了救我,闯了虫谷蛇穴?是想问我,记不记得你曾经是队伍里仗最不认真的一个?还是想问我,这么这些年在池底,我是否想你?”
苏挽眼眶红了,靠在烛龙的胸膛上,“九阴……”太好了,你还记得,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守着那些过往。
烛龙伸手令她抬头,吻上了他朝思暮想的双唇,苏挽动情地回应。
这一波操作看呆了李漾,李漾反应过来之后赶紧捂住自己的眼睛,然后又忍不住留了一道缝。
可恶,那个老家伙!李漾心中骂道,竟然先下手为强!
李漾认为,如果多给自己十年时间,就没有烛龙那“老家伙”什么事了。
然而事实证明,李漾想多了。
原本李漾以为自己会是魔主唯一的弟子,岂料她非常“花心”,没多久又带回来一个孩,那孩湿漉漉的,还长着宝蓝色的鱼尾巴,像个怪物。魔主笑眯眯地跟李漾:“这是你的师弟。”
李漾讨厌这个师弟。原本他最讨厌的人是烛龙,而这个师弟来了之后,他就在心里暗暗决定,要天下第一讨厌师弟!
长鱼尾巴的孩子叫做“清漪”,是鲛人族的少族主,原本也是妖中贵族,然而鲛人族不久前被南海神龙族给灭了,清漪也跟李漾一样流离失所,还被追杀。这点上,李洋比清漪幸运,毕竟人类的追踪技术没有神龙那么强,所以不至于被满世界追杀,如今没有妖族胆敢收留清漪,除了胆大包天的魔主本人。
清漪的性格绵软,跟倔强的李漾截然相反,他很黏苏挽这个师尊,而李漾这口嫌体正直,傲娇的很,一边暗恨清漪夺走了师尊的关注,一边又不肯承认,所以这俩的关系很差。
清漪虽然在苏挽面前乖得像个宝贝,但对李漾却不假辞色,完全是两副面孔,总是气得李漾牙痒痒。
就在这两个屁孩还没争宠争出个胜负的时候,苏挽又收了个徒弟,这回是个女孩。
女孩红衣似火,眉间朱砂,年纪就已经是人间绝色,但眉宇间全是冷漠,就像是缩版的苏挽。
女孩姓卫,名“绯衣”,是人类与地魔生下的孩子,生活在凡间村寨之中,由于父母双亡又是半魔,所以她不被两边群族所接受,走到哪里都备受欺负。
因为被欺负,所以女孩早早就展露出魔头风格,魔气爆发时差点杀了那些群殴自己的村寨孩。
苏挽收徒弟有两个原则,一是必须是孩,年纪不能高于十岁(如果是妖魔,则按比例来算),二是这个孩必须面临着无尽的孤独与危险。
救人危难,才能收获忠诚。这是苏挽的认知。
其实她跟烛龙之间也是如此,如果不是烛龙被白泽背刺之后,苏挽救了他,怕也不会有后面的依恋。
绯衣虽然没有两副面孔,却占据了苏挽更多的心神,苏挽似乎很能理解她的冷漠和处境,对她格外的优待,则引发了两个男孩的不满。
照理来,异性相吸,哪怕是孩也容易被容色出众的异性所吸引,所以男孩往往照顾女孩,然而苏挽的这几个弟子却一反常态。
清漪是第一个跟绯衣“发难”的,“不要以为是半妖就可以获得师尊的同情,”他讥讽,“要所这里最惨的,是我,其次是李漾,你顶多是占了性别优势。”
李漾不赞同,“谁所你最惨了?”
“当然是我!”清漪道。
“是我!”
一个灭族,一个灭国,谁也不清谁更惨。
两个闹不清楚的男孩了起来,就为了比惨……
女孩在一片冷漠地看着,还骂了句:“白痴。”
这就是未来要名震人、妖、魔三界的大人物的童年。
魔宗虽然闹闹,但也算和谐,而被誉为“万仙之最”的龙阙那边,就是截然不同的情况了。
听闻了苏挽收徒的事情,又见师尊不肯为自己出头,花风月一咬牙也开始收徒弟。她决定用自己的徒弟狠狠的苏挽的脸。
花风月也收了三个徒弟,宗云、宗焱、宗心,都是修仙的好苗子。
因为急于对付苏挽,所以花风月对付几个孩都十分严苛,尤其是对第一个和第三个。
宗云作为首徒,自然是最被寄予希望的,经常被逼到极限,而宗心是女孩,性格乖巧温顺,总是想要讨好师父,却莫名其妙就被她师父讨厌。
宗心才来半年,就被第18次关了紧闭,每次都是没的吃没的喝,还得跪着,这次宗云因为给她送吃的被发现,也被罚跪在那里。
宗心悄声跟宗云抱怨:“师父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收下我?”
“不要妄论。”宗云脸严肃。
实际上,如果不是没有更好的选择,花风月肯定是不会收宗心的。
花风月前面收的两个徒弟都是天资绝佳,宗云为变异雷灵根,宗焱为火灵根,唯有宗心是水木双灵根。
“这你应该问我?”吊儿郎当的童音响了起来,一位少年坐在横梁上,手里握着大鸡腿。
“阿焱,你下来!”宗云低喝。
他们的师尊本来就脾气不好,虽然比较宠宗焱,但也难保不会生气。
“是啊,二师哥,你快下来,要是师父来了,你可就惨了。”宗心也劝道。
宗焱“切”了一声,跳下来,他将大鸡腿在师妹眼前晃了晃,歪嘴笑道:“想不想吃啊?”
宗心吞了吞口水,但还是执着地道:“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师父不喜欢我?为什么又要收她。
“因为我们上面还有个师伯。”宗焱道,“而且还是响彻三界的魔主,而那位听曾经是水木双灵根。”
“魔主竟然是双灵根?”宗心不可思议地道。
“入魔强三倍嘛。”宗焱不以为意。
“也就是,因为我跟师伯一样是水木双,所以师父不喜欢我?”宗心情绪低落。
宗云皱了皱眉,“别听阿焱瞎,师父不会不喜欢你的。”
“师父就是不喜欢我!”宗心伤心地大喊。
宗云还想什么,就听到一个幽幽的成年女音响起,“我确实不喜欢你。”
“师父。”宗云、宗焱都赶紧低头,只有宗心还抬着头,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师尊。
宗心长得好看,玉雪可爱的,一双大大的丹凤眼,隐约可见苏挽的风范。
花风月厌恶地皱眉,弯腰一把掐住了宗心的脸蛋,“你这张脸……如果不是我知道她还没有子嗣,不然我真以为你是她跟哪个男人苟合生下的野种!”
宗心被掐疼了,眼睛沁出泪水,“师父,疼……”
花风月厌恶地甩手,“可真娇贵。”
这之后,花风月让宗云离开,而让宗心继续跪着,并且在宗心的背上加了百斤帖,这帖子是符箓,重及百斤,压得宗心直不起腰。
“不许躺下。”花风月命令,而后离开。
宗心哭了,“为什么,为什么……”
她反复的问着。
花风月虽然不喜欢宗心,却认真又严格地教她,因为花风月想要用宗心来告诉苏挽:你就是个废物,就算我徒弟跟你是同样的灵根,也比你强百倍,根本不需要我出手。
时间就在这明里暗里的斗争中倏忽间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