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⑥⑨大结局(中)
低头, 地上爬起来一人,竟是叶金。
两人不是不对付么,怎么会同时出现在这里, 还恰好抓住她的肩膀?
姚星潼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 往不远处一看, 又是吓了一跳。
院落中,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被五花大绑在水缸上, 嘴里塞着烂布条,正惊恐地瞪大眼睛看向他们, 不停用脑袋哐哐撞水缸,发出闷闷的撞击声。
叶金低声骂道:“她先人的,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醒。”
他又狠狠瞪了姚星潼一眼,气的不行:“都是你!”
转头对上杜堃, “还有你!爷不定今天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杜堃理亏, 对叶金比出两根手指, 企图花钱消灾。
叶金愤愤地一巴掌拍在杜堃手指上。就在姚星潼以为他不会接受这场贿赂时,他伸手比了个三。
杜堃点头应允。
姚星潼:“……”
然后叶金痛快起身, 随意捡了一块石头,踮着脚尖溜到水缸旁,把那女的砸晕了过去。
杜堃则有些呆愣地看着姚星潼, “你,你怎么穿着女人的衣服……”
“来话长。”姚星潼心虚地垂下头, “这儿不方便话,换个地方我再好好同你。”
叶金站在水缸旁朝他们努努嘴, 三人前所未有的默契,把女人从水缸上解下来,哼哧哼哧抗进屋里。
姚星潼这才注意到, 这院落看起来低矮破旧,样式却是跟其他宫殿差不多,只是了好几圈,用料也多为石头。
她跟杜堃在里屋找到一大捆干柴,抱起来挡在身前。叶金没跟他们一块儿,而是在门前守着,谨防侍卫进来搜查。
杜堃用气音道:“这是冷宫。”
姚星潼恍然大悟。怪不得如此清冷,让人心里泛寒。她问:“杜兄,你们为何在此?又是如何进来的?”
杜堃把头靠在墙上,眼睛盯着对面墙角的一处蜘蛛网,表情略微悲壮,“这也来话长。”
叶金拿了钱办事,一大早就到提前约定好的地方等着杜堃。
街上人早早地就多了起来,他们先顺着人流到祭台,假模假样地张望了一会儿,看到陈元基的龙辇过来,趁着人群骚动,绕路一路跑到皇宫。
来的路上,叶金赌咒发誓:“你看看你看看,皇后娘娘都没过来,肯定在宫里面等着抓咱们俩呢。非要现在看,非要现在见面,你不如以后给她上坟的时候让她多给你托托梦,每天在夜里见不好吗!”
“来都来了,你再一句不好听的——”杜堃牵动鼻翼两旁的肌肉,歪嘴角恐吓他:“一个字扣十两。”
付钱的是大爷。叶金马上不吭声了。
两人一个侍卫扮一个书生扮。到宫门例行检查的侍卫面前,扮成侍卫的杜堃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不自觉地往叶金身后退了半步。
叶金心脏也哐哐乱跳。没法,指望不上杜堃给他撑场子,只能自己硬着头皮上。他把崔含霏的令牌往侍卫面前一贴,“相府夫人有令,有东西要进宫呈给皇后娘娘。”
他拿出以前在洄源书院装大爷的姿态,配上那块货真价实的令牌,真就把守门侍卫唬住了。侍卫把他放过去,指向杜堃:“他呢。”
叶金脸不红心不跳:“哦,夫人买来保护我的。”
杜堃听罢捏紧拳头,深吸一口气。没事,这都是为了让他顺利进宫,都是为了姚星潼,叶金想怎么就怎么吧。
听姚星潼被抓进去后顾栾就在家里拍屁股坐着了,半点儿反应没有,气的杜堃想给顾家祖坟来一脚。患难见真情,得让姚星潼知道是谁冒着生命危险来送她一路走好。
两人堂而皇之地进宫。刚从侍卫视线中消失,就连忙窜进道儿里,净捡犄角旮旯的地方走。
现在崔含霁可还在宫里,那块令牌唬的了别人,可唬不了她,万一撞上就麻烦了。
杜堃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皇宫图纸。两人均未进过宫,在交错复杂亭台楼榭中寻找永巷就是活脱脱的没头苍蝇,找到猴年马月也不一定能找着。为此,杜堃花重金问进过宫的匠人们买了一份宫殿分布草图。
两人在灌木丛里对着草图一阵分析,叶金指着一条细细的路:“从冷宫那边走吧。人少,这会儿经过上书房也不会遇到什么人。然后再从御花园后面的路绕到内务府,再过浣衣局,就差不多到永巷了。”
杜堃觉得有理,将地图比对好,跟着叶金先向冷宫走了。
结果才刚看到冷宫的影子,就看到几队侍卫飞速跑过,到一间屋就要进去戳捣一阵,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队长们还动不动大发雷霆,什么找不到那个偷溜的全都要掉脑袋。
两人一听,登时心凉了半截。
乖乖,要不要这么迅速,他们才刚进来,人还没见着呢,他的五百两银子还没在他手里过一遍呢,崔含霏就这么迅速的来抓他了?
抓不到还掉脑袋,好家伙,抓到了岂不是他就要掉脑袋了?
叶金当场就在心里破口大骂崔含霏,终于能借刀杀人把他彻底做掉了。崔含霏动手,姚安还会哼哼唧唧烦她一阵;而皇后动手,姚安屁也不敢放一个。
他扭头就想回去,再把杜堃用来做定金的一百两纹银砸到他脸上,指着他鼻子谁爱去谁去,爷不玩儿了。
结果来路上有一队侍卫。
情急之下,叶金拉着杜堃躲进离他们最近的一条巷子,死命往前跑。
见这条巷子里空空荡荡,四周也都静悄悄,他们以为这是皇宫里废弃的巷子,应当没人住。
两人配合的前所未有的默契。杜堃在下,先把叶金托过墙头,叶金上去后再扒住墙头把他拉上来。
两人一落地,正带着劫后余生的大喘气,一转头,见地上蹲着一个头发乱蓬蓬的女人,脸上东一块西一块地抹着灰,歪头,好奇地看着他们。
杜堃一口气没上来,当场差点晕过去。叶金眼疾手快,一气呵成从地上捞起一块扁石头,一扬手砸下去,再顺过一旁捆柴火的麻绳把女人绑起来。
确定这院里没别人,两人才紧张兮兮地凑在一起拿出地图,发现正是他们本来就要经过的冷宫。
接着两人产生争执。叶金想回去,杜堃觉得来到这儿了,不去岂不是亏了。
还没吵出结果,他们听到追兵的声音了。
叶金以为是来抓他的,抖抖索索爬上墙头,想看看他们到哪儿了,再决定是逃还是躲。
结果先见着在墙地下抠石头的姚星潼。
“我就像你,他一开始还不信呢。正好带了个响哨,甩到巷子另一头炸响,才得了机会拽你上来。”
杜堃勉强笑道,“你还没呢,到底为什么要抓你进来,你又为什么穿女装啊。”
姚星潼犹豫片刻,觉得出来太麻烦,杜堃又是一惊一乍的体质,干脆隐去大半事实,只皇上诬陷自己在南岭翻了错误。
杜堃长长哦了一声,开始帮姚星潼骂陈元基。
姚星潼关注点放在床上的女人身上,有些发愁。
“她醒了之后不会出去吧?”
女人搁置在梳妆台的荷包上绣着一个娟秀的“尹”字。早两个狱卒也提到了被关进冷宫的“尹没人”,姚星潼很快就把两人对上了号。
“不要紧,这是个疯子,出去也没人信的。”杜堃难得心大一回。
又过了会儿,叶金进来,外面的侍卫已经走了。
他臭着脸,看到姚星潼,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哼哼。
原来那群人在追姚星潼。害得他做贼心虚,虚惊一场。
一段时间不见,姚星潼胆子长得够快。之前被他侮辱都不敢吭一声,现在可厉害了,敢在皇上皇后的地盘越狱。
杜堃站出来,插在两人中间。
“叶兄,你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把我们一块儿再带出去吧。”他双手合十,真心实意道:“反正本来我们也是要原路返回的。”
叶金气的头顶冒烟,“是!原路返回!那是只有咱们两个!她是个大活人,又不是一斤猪肉,你以为抗肩膀上就能大摇大摆出去吗!”
杜堃又示意他可以往上加钱,叶金一抱胳膊,“这份儿上你还不清楚吗,咱俩出去已经不会容易,再带她,我看你就是活长了想给脑袋搬个家!要钱,没命花有什么用啊!”
他的理直气壮,一点也不避着姚星潼。
杜堃夹在中间,一方面不想眼睁睁看着姚星潼去死,一方面又确实担心把自己的命搭上,一时间不出话来,只用目光示意叶金,让他注意辞。
姚星潼笑笑:“没事,你们等会儿先走吧,我躲过方才那一劫,他们暂时应该不会再往这片儿来的。我换个路走。”
站在叶金的角度想,的确很为难。偷令牌进来已经很危险了,她现在又是重点逮捕对象,谁沾她都是一身臭,在这种人人避她不及的情况下,两人还能费尽力气进来看她……
怕杜堃心里歉疚,她伸手问他们要地图:“把地图给我吧,我研究研究,找个近点儿的路。”
“星潼……”杜堃搓着手,眼里满是纠结。
叶金在一旁等不及,“快走吧别磨叽了!减少伤亡的道理懂不懂啊!你想陪葬你留这,我走!”
罢,作势就要推门。
他真是受够了,这种情况还要磨磨蹭蹭,拎不清轻重!
杜堃看看姚星潼,又看看叶金,只恨自己想不出两全其美的法子,又不够果决能够快速做出取舍。
“杜兄你快走吧,不跟着他你出不去。”
姚星潼把他往外推。杜堃一狠心,咬咬牙,“那,你保重。”
姚星潼应了,对叶金真诚道:“虽然之前有不快,但这次真的谢谢你。”
“别谢我了,你不如抓紧时间想想该怎么办。”叶金抛下一句,推门就走,杜堃无奈之下,不得不舍弃姚星潼,按照原定计划返回。
姚星潼站到窗边,一边警惕着周围侍卫,一边跟他们微笑告别。
结果没过几秒,一团衣服从外面飞进来,正好砸到她怀里。
窗底下露出叶金的一颗脑袋:“看你穿女装还挺好看,换上再走,一般人应该看不出来。”
又飞进来一块令牌。
“守门侍卫已经认识我们了,用不着这牌子。你要是运气好逃出来了,别忘送相府里啊,帮你到这儿,权当是给你之前的歉礼了。”着,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然,叶金翻了个白眼。
姚星潼一手抱衣服,一手拿令牌,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还有,我在祭台那边看着你家娘子了。”刚才情急之下没想起来,这会儿要出去了,叶金福至心灵,想起早遇到的顾栾来了。
“他手里拿着剑呢,你跑快点,别让你家大美人上去挨揍。要出人命的。”
***
崔含霁火冒三丈,脸色煞白地在凤栖殿里来回踱步。
搜了半天,只在上书房花园里翻出来一坨狱卒衣服,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这么多人竟然抓不住她!平时吃的饭都喂狗了吗!”
她顾不上皇后风度礼仪,刻薄的破口大骂。
要了命了,这么一个大活人,竟在她眼皮子底下消失的无影无踪。
骂完之后头有些发晕,她叫人出宫,把这事儿禀告给陈元基,并且再三强调,一定要保密,不能被其他人知道。
她揉着头坐下,给自己斟一杯茶,喝到一半呛住了,绣帕捂着嘴猛咳。
咳着咳着,喉咙里冒出一股腥味儿。她拿起绣帕一看,正中央窝着一汪鲜血,红的让人心惊肉跳。
崔含霁抖着手拿近绣帕,试图安慰自己那是因为天气干。可惜这回没能如她所愿,那血不光红红的,还有几粒芝麻大的黑色颗粒状固体,在血中缓缓蠕动。
她吓得连忙扔开绣帕,耳边是自己陌生而颤抖的声音,“这是,这是什么……”
她又是一声尖喝,对面前跪着的侍卫,“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给本宫找!封锁宫门,没有令牌者一律不许进出!”
侍卫没动。她急得伸手去推。一推不要紧,侍卫的脑袋从头顶缓缓滑下,断首处的伤口光滑平整,碗口大的血洞直直映到她眼底。
崔含霁喉咙变紧,眼前一阵阵发黑,窗外照进来的明亮阳光也不足以穿透黑暗,烛火按成灰黑色,像是一只只空洞流血的眼睛,齐齐注视着她。
一切变得无比诡异。
她大声呼救,拼命用手去抓自己的脖子,想把方才喝下去的东西吐出来。周身又都像火烧一般,灼的她刺痛难忍。
滑倒在地上的时候,她隐约看到殿前刀光剑影,一无比熟悉的女子身影缓步走近,手里抓着一只插满针的人偶。
***
顾栾看着手里的剑,觉得无比轻盈,又仿佛有千斤重。
他认的这把剑,是顾连成的破天。
想想觉得好笑,曾经敢给自己佩剑起名“破天”的,现在成了天的忠实的仆人。
现在送过来又是什么意思呢,想自己后悔了,该支持他向皇帝报仇?
顾栾试了试,然后把自己带过来的剑扔了。
不愧是杀敌无数、割人头如割草的破天剑,他虽从未用过,却能清楚地感受到上面覆着的一层煞气,用起来也无比顺手,几乎不需要磨合,那剑就跟长在他手上一样。
快二十年了,剑竟然一点没锈,估计顾连成嘴上不要再习武,私底下还是把它当宝贝,没事儿拿出来擦擦。
然而名剑并不能给顾栾吃定心丸。反而,他越来越着急,频频望向皇宫方向。
步烟过,如果救出来了就给他放只黑鹞,他再以此权衡,如果出意外要不要拼命到底。
现在已经到正午,台上死的死伤的伤,胜了又败了,步烟却迟迟没有消息。
是他们被守卫拦住了,还是姚星潼已经……
顾栾不敢再往下想,逼迫自己专注台上。
又撑了一会儿,他觉得自己需要吃点东西转移注意力。正好也过了饭点儿,食肆人不多,无需费劲占座推搡。
他想清净,便从围观人群中退了出来,多走了些路,找了一家不大的食肆,坐下来点几个菜。想了想,又要了一壶酒。
店家见他是女子,话非常客气,上菜也快,酒送的是只会微醺不会大醉的桃花酿。
顾栾本来想让换烈一点的,可闻着淡淡的酒香,蓦然想到曾经饮酒,把姚星潼压在身下的事。
那时候两人尚未互通心意,全靠酒精上头,双双闹的脸红,现在回头看看,只觉得特别可爱。
顾栾不由得对着那瓶酒笑了。
笑着笑着,他僵住了。
酒瓶是瓷质,上了一层水亮红釉,上头映着窗外往来行人。
人群中,他分明看到一个身影,正鬼鬼祟祟地贴着墙根,脚步却一点不慢地朝祭坛方向跑。
他揉揉眼,抬头看向皇宫。步烟依旧没有消息。
视线再往下,令他朝思暮想的人,的的确确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