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采药 “有人舍不得你吃苦。”
周玉然与孙乾明到了京郊一处悬崖边, 由于地势变得陡峭,二人不得不放弃马车徒步上山。到了山崖底下,孙乾明动作熟练地替周玉然把绳子紧紧绑在腰间, 口中叮嘱道:“附云的模样我已经给你讲过了。一会儿你抓着绳子往上爬,累了的话可以歇一歇,但一定不要松手, 我在下面看着你,你要是抓不住了就叫我一声, 我虽然不会轻功, 给你当个人肉垫子还是可以的。”
他点好一切, 把药篓挂在她的腰间, 看着她白净的脸, 一看就是没吃过苦的样子,犹疑片刻道:“要不还是我去吧, 我怕你这身板吃不消。”
周玉然抿唇摇摇头,满脸坚毅地仰头看了看山顶, 虽然害怕但还是强装镇定道:“我一定要自己去。”
见不动她,孙乾明也不再劝, 在山下替她拉紧绳子, 看着她一步一步缓慢地往上爬,一边替她观察旁边有没有疑似附云的药草。
已经过了正午, 正是日头毒烈的时候。悬崖上没有树木遮挡,灼热的阳光落在周瑜然神伤, 让她觉得表皮像在被炙烤,甚至隐隐闻到了烧焦的味道。悬崖也被晒得滚烫,抓着绳子的手一碰到瞬间就变红了,紧接着就是钻心的刺痛。她的手紧紧抓着粗糙的绳索, 手心已经磨出了一点血迹,早已经没了疼痛的知觉。
闭眼缓了一下被阳光晃的不适,她咬咬牙,往左侧又挪动了一步,伸出手使劲儿去抓住不远处那只白色的花,差一点儿,就差最后一点儿了……抓到了!她松口气,兴奋地回身对着山下的孙乾明挥了挥手中的花。
孙乾明看着她就快踩空的脚下,原本跟着悬起的心也随着她的动作放下了。他慢慢松手把他放下来,周玉然甫一落地就朝他奔来,献宝似的举起篓到他面前,“快看看,这几朵是不是附云?”
孙乾明低头一一看去,神色渐渐凝重起来,而后对上她期待的眼神,虽然不忍心还是摇了摇头。“这些……都只是寻常的野花,不是药材。”
“这样啊……”她眼中的失望清晰可见,再抬头看向山崖的时候,恐惧也比之前重了几分。
孙乾明瞧着她的样子,故作轻松道:“休息一会儿吧,喝口水再,药草又不会长腿跑掉。”着,他把水带递给她。周玉然的确是渴了,顾不得仪态大口把水灌进口中,这才觉得方才周身的炙热散去了大半。
二人找了个树荫下席地而坐,孙乾明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两个果子分给她一个,“垫垫肚子,不然一会儿站不稳会脚滑。”他自己先啃了一口,随后道:“你你也是,满皇宫的人都不愿意来的地方,你还主动要来,图什么呢?”
“他是我哥哥啊。”周玉然咬一口果子,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她开心的眯了眯眼睛,“真要图什么的话,大概是图救他一条命吧。”
孙乾明轻轻哼了一声,十分不屑地道,“没想到你们皇家之人还讲究亲情。”
他那群兄弟姐妹因为掌门之位争斗不休,又因为他有威胁就找了一个借口把他赶出家门。药王山一个门派尚且如此,宫中的皇位之争怎么可能会风平浪静。他看一眼身侧的姑娘,不过因为她是个女子,没有威胁,所以不被人看在眼里,到她这儿反倒成了别人宠爱她,呵……
“她们不讲究,我讲究就好了啊。”她一边着,一边把娄中的花都取出来,在自己眼前摆成一排,声音糯糯的,“我知道他们也许并没有那么在乎我,可我除了他们,再没有别人了。所以对我好的人,我都会在乎的,如今你陪我到这儿来冒险,所以以后,我也会在乎你的啊。”
他心中微动,愣愣地看着她。长这么大,还从没有人过在乎他这种话。
“我想成为像长公主殿下那样勇敢的姑娘,以后保护我在乎的人,不让他们受伤。”周玉然径自着,感受到他的目光后看过去,却见他慌张的错开眼,腾的一下站起身,“咳咳,差……差不多了,再等一会儿太阳都落山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太阳已经挂在西边的天空了,阳光也变得温和了许多,全然不似正午那会儿热烈了。于是她也撑着身子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
“这回我替你去吧。”孙乾明看了一眼她的手掌,方才就注意到他受了伤,如今已经红肿起来,几道血印子留在那儿像是马上就要流出血来。
“不行,我要有始有终。既然都已经上去两次了,最后一定要找到,否则之前的坚持都白费了。”她话音未落,径自给自己绑好绳子,攀住山崖准备好。孙乾明拗不过她,只好抓紧绳子拉她上去。山崖很高,日头渐晚,山上起了一层淡淡的薄雾,虽不影响视物,却让山上变得十分湿滑。
周玉然几次差点因为手滑松开绳子,幸而最后还是抓住了。低处的花已经被摘完了,因此这次她爬得更高,此处的悬崖更加陡峭,她只能踩在一块松动的石头上勉强稳住身子,指尖顺着崖壁慢慢摸索过去。篓之中已经有四朵花了,这是最后一朵了。这次如果还是不能找到附云,太子哥哥的病就又凶险一分。
一定要找到,不能就这么失败。周玉然心中不停的念着这句话,指尖终于摸到一根柔软的叶茎。
——找到了!
她一时欣喜,脚下活动的石头滑动了一下,紧接着她便觉得脚下一空……
孙乾明只见她的身子突然左右晃了晃,然后突然下坠,吓得立刻就要跑过去,还好她最终抓住绳子悬在半空荡了两下,没有摔下来。
周玉然稳住自己的身子,心有余悸地看着已经在发抖的双手,稳住心神慢慢向下爬,落地的一瞬间,心也咚地砸回了胸腔。
她慢慢张开手掌,看着安静躺在其中的那朵白花,才有了实感——她还活着!
“你没事吧?”孙乾明跑上来扳过她的身子上下看了一眼,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他手心的白花,拿起来仔细瞧了瞧,突然眼睛一亮,“你找到了!这就是附云!”
“真的么?”
“真的!”
周玉然愣了一瞬,下一刻立刻高兴地跳起来,情不自禁地跳起来,“我找到了!我真的找到了!能救太子哥哥了!”
孙乾明没预料到她的动作,身子一僵,不知该如何是好。突然,怀中的人身子一歪,力道有些大地撞在了自己身上。
“怎么了?”他扶住她才看到她有些苍白的脸色。
“我好像扭到脚了……”周玉然感觉身上出了一层冷汗,脚腕处传来钻心的疼痛,一时之间竟连站都站不稳。只好半个身子靠在孙乾明身上,被他扶着走到一旁坐下。孙乾明褪下她的鞋袜,就看见脚腕处肿的像一个红馒头,他微微动了动,身前的人立刻倒吸一口冷气,咬着下唇,眼角泛着泪花,又可怜又委屈的样子。
上山都不害怕,这会儿反倒娇气起来了。
他失声笑笑,“你这样子,今天天黑之前怕是下不了山了,就算下山也找不到马车回去,不如我们找个山洞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再回城。”
“可是……”
“别可是了。”孙乾明难得露出霸道的一面,背对着她蹲下来,“上来,我背你。”
她犹豫了一下,不愿意自己成为别人的拖累,于是大方的趴到他的背上。孙乾明站起身颠了两下,“看着也不瘦,背起来却轻飘飘的,之前我你身体不好你还不愿意呢。”
周玉然想起上次踏青时的事情,忍不住有些羞愧,“你……快点走吧。”
听出她害羞,孙乾明突然生出一股不出的好心情。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去了,他背着她走了不远的距离,就看到山崖侧面有一处狭窄的山洞,虽然,但两个人勉强能坐下。于是他走过去把周玉然放下,转身就要走。
周玉然还以为他要把自己扔下,心里一慌急忙问,“你去哪儿啊?”
“就在附近,你的脚最好现在敷药,否则会伤的更严重。”他想了想,把绳子的一端绑在自己手上,另一端交给她,“担心我溜走的时候,就扯一扯,扯不动就证明我还在。”
她乖巧地接过绳子,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中。虽然心中相信他,可山洞里连一盏灯都没有,身前身后都一片漆黑,周玉然实在害怕的时候,就会拽两下绳子,感觉到那端的人回应了两下,才能安心。
他只过了两刻钟就回来了。周玉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拽了太多次绳子,有些不好意思,可他却只字不提,像是丝毫不在意一样。他找来一块石头用水冲洗干净,把才来的药材捣碎敷在她脚腕肿起的地方,随后用纱布替她包扎好,又生了火,还从怀中摸了几颗果子,上面还有水迹,看样子是刚刚去摘的。
“山里这有这个了,你凑合吃一口。”
周玉然接过后声了一句谢谢。身前的火慢慢让身子暖和过来,二人这才觉出一丝尴尬来。周玉然第一次露宿野外,还是跟一个男子在一起,心思多想了一些,又觉得太过荒唐,于是扯着毫不相干的话题,着着,就聊到了谢昭玉。
“你与殿下是怎么认识的?”
“我刚到冥王谷的时候,正好看见她在教育一个偷东西的喽啰,只是那方法……啧啧,我都不知道实在教育人家还是在调戏人家。我多看了她两眼,没想到后来就被谷主分到她手下了,就这么认识了。”想起那场面,孙乾明还是万分嫌弃。
“调戏?”周玉然笑了,“是像她对裴世子那样么?”
“岂止,她在长安已经算是收敛很多了,再冥王谷简直可以称作放荡不羁。连谷主都懒得管她。起来,冥王谷里像她这样疯疯癫癫的人还不少呢。”
“那有什么有趣的事儿么?讲给我听听吧。”
孙乾明侧头看了一眼抱着膝盖坐着的姑娘,狡猾的笑了笑,“当然有啊。有一回我一个人出去采药,晚上也像现在这样露宿在一处山洞之中,我分明看的清清楚楚,山洞里只有我一个人。谁知到了半夜的时候,身后突然传出了奇怪的响声,‘咕咚……咕咚……’的声音,我往后瞧,却什么也瞧不到,可当我回过身的时候,那声音又会想起,‘咕咚……咕咚……’”
听出他要讲的是鬼故事,周玉然缩了缩身子,“你……你还是别了……”
“后来啊,我就感觉到身后有东西在动,可我也不敢回头,只听见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周玉然突然也觉得自己身后有东西,身子一僵不敢回头看。突然,肩膀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啊啊啊啊啊啊!”她惊叫着保住脑袋往孙乾明身边缩了缩。
孙乾明收回捉弄她的手,忍不住放声大笑。周玉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捉弄了,生气的锤他两下,扭过脸不再看他。他用肩膀拱了拱她,“这么胆,你还怎么像谢昭玉学习,那家伙可是连自己死都不害怕的人。”
孙乾明等了半天也不见她转过来,以为自己真的把人惹生气了,收起玩笑的态度心翼翼道:“喂,真生气啦……”话音未落,便感觉肩膀一沉。原来身侧的人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了。她的脑袋在他的肩膀上拱了拱,声呢喃道:“我知道,我成为不了她那样的人,但……但只要我变得更坚强一点就好了……”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已经听不清了。
孙乾明微微侧头,脖颈碰到她的额头,温热的触感让他愣在原地。虽然这个姿势非常别扭,可他还是纹丝不动,生怕吵醒身边的人。
半晌,只听他轻声了话,“傻子,她曾经也像你一样的,变成现在的样子,吃了很多你想都想不到的苦。你不必成为她那样的人,因为……”
他顿了顿,像是怕她听到一样把声音放轻了很多,“因为没人心疼她,但有人舍不得你吃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