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试探 “放心吧,下一任皇帝一定还是姓……
酒宴设为内宴与外宴, 分列与大厅两侧内宴之中皆为女子,外宴之中则都是男子。来参加宴会的大多是未出阁或者未及冠的姐少爷,纵然是在一处房屋内, 也是分开了左右两侧方为妥帖。
谢昭玉找到自己的位置刚刚坐下,周意然就过来了,高兴的像个孩子似的拍了拍谢昭玉的肩膀, “听殿下刚才在外面给张姝怜脸色瞧了?太好了!我瞧她不顺眼很久了,仗着如今父王重视军兵对她父亲多有重用, 就飘飘然到目中无人了, 到处看不起别家的高门子女, 就算殿下今日不煞一煞她的威风, 我也是要做的, 得让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谢昭玉听她罗里吧嗦了一大堆,想起似乎不久之前她与宋嫣背地里也是这样编排自己的, 如今却拉着自己的胳膊做同样的事情。有些事情还真是难以预料啊……
她轻笑一声往周遭看了一眼,“你表哥与我一道来的, 怎么现在还不见他的人?”
“是么?我派人去看看。”周意然叫来身边的丫鬟,那丫鬟听了以后往回廊门边上指了指, “公主您瞧, 那不就是裴世子么。”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裴雁君单手背在身后正踏下台阶, 谢昭玉伸手欲向他挥一挥叫他过来,忽然见他身后有人撞了他一下, 他踉跄一下立刻反应过来,身子机警地侧向一边防备地躲开,露出身后的人来。
张姝怜“哎呦”一声,被两三个丫鬟扶着站稳, 扭捏做作的整理好首饰和衣裙,半低着头做出一副害羞的样子对裴雁君行了礼,嗓音温柔,“姝怜一时没站稳,惊扰了世子,还望世子见谅。”
“又是这个张姝怜!”周意然在谢昭玉身侧咬牙切齿,作势就要撸起袖子冲上前去,看她的样子,谢昭玉担心下一秒这场宴会就要因为寿星与别人扭在一起而作罢,于是立刻拦住她,“你且等着看吧,你表哥知道该怎么做的。”
她话音未落,只见那边的裴雁君后退了一步,像是在躲什么脏东西一样。他下意识抬头往谢昭玉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冷声道:“张姐若是腿脚不便的话还是尽早回去休息吧,免得影响他人。”
他冷着一张脸看都没看张姝怜一眼,完这句话便拂袖走到一旁。张姝怜还愣在原地,半晌感觉到周围的目光才回过神来,一时羞愧又生气,跺跺脚扔下一句“看什么看!”便往内宴这边走来。
谢昭玉看着这一出好戏,嘴角忍不住的上扬。张姝怜这算盘可是错了,裴雁君如今知道兵部侍郎的事情,怕是在心中厌恶她都来不及,她还茫然无知的往上凑,不是自己找没趣儿么。思及此,她不由得笑出了声。
四周的人还在为刚才的事情面面相觑,一片安静,因此谢昭玉的笑声格外清晰,引得众人纷纷侧目看过来。她笑得花枝乱颤,一只手放在周意然的肩膀上,捂着肚子笑道:“意然,你瞧见没。你表哥身体还是虚弱,叫一个姑娘给撞出去老远,一会儿得让太医老好好给他看看,抓点药补一补。”
周意然马上反应过来跟着附和道:“是啊是啊,昨日母妃还担心表哥的伤势呢。也不知道刚才撞他的人使了多大的力气,表哥受伤了没有。”
两人一唱一和的,明眼人都瞧得出来是为了羞辱张姝怜,但听见谢昭玉裴雁君被撞出去老远,还是有很多人忍不住笑了。张姝怜气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奈何那是两位公主,自己不能随意招惹,只好忍下这股气往门外走去。
宋嫣进门时便被迎头疾冲上来的人撞了一下,一只肩膀撞到门框上隐隐作痛,她还没来得及抬头看是谁,便迎头对上张姝怜铺面而来的骂声,“没长眼睛啊。”完又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气哄哄的走远了。宋嫣捂着自己的肩膀不知道哪里又惹到了她,无奈地摇摇头,回身却见谢昭玉与周意然互相笑了笑。
她们什么时候关系变得这么好了?宋嫣半低下头掩饰自己的失落,只觉得心中空空的。周意然是她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知道她对裴雁君的心意的人,如今连她都站到了谢昭玉那边去,自己还有什么胜算呢……
肩膀上的痛感越来越明显,宋嫣低头盯着地面,视线渐渐模糊,眼眶滚烫。她忍了半天还是没把泪意忍下去,于是悄悄地又退出门外,不愿意让别人看见自己的狼狈模样。
裴雁君瞧着门口消失的人影,看了一眼自己身侧的人,“你不去看看?”
蒋沉望向门外,“不合适。”
“于理不合,于身份不和,那……与你的心呢?”裴雁君转身在他身后落座,看着迟迟不肯动弹的他问道。
蒋沉看见周意然追了出去,这才回过神,微微侧头往身后的方向看,“你在什么,我听不懂。”
看出他的装傻,裴雁君无奈的摇了摇头。转念又一想,感情这种事还是让他自己处理,外人掺和太多反而不好,于是他喝了口酒,没有点破蒋沉的心事。
谢昭玉出完了风头便安静坐下,时不时往裴雁君那边看上两眼。他与蒋沉和许青阁坐一桌,此时正聊得不亦乐乎。想起他刚才下意识看过来的那一眼,她心情瞬间好了许多。
“殿下?”太子不知何时到了自己跟前,谢昭玉起身整理好笑容,“太子才来,身体如何了?”
“好多了,多谢殿下挂怀。还要多谢孙神医替我诊治,谢礼我已经派人送去公主府了。”
谢昭玉接过他递过来的酒杯,捏在手中却没有喝。感觉到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循着望过去,周玄坐在不远处黑着一张脸猛地往自己口中灌酒,看样子气得不轻。谢昭玉笑一笑,收回视线,“不必放在心上,太子这病因我而起,不做点什么我也实在过意不去。”
太子瞧她迟迟不肯举杯,轻笑了一下,靠得更近一些低声道,“父皇请殿下去一趟御书房,是有要事相商。”
崇明帝?谢昭玉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升起一丝戒备。看周延的样子这事儿似乎没有别人知道,可崇明帝单独在御书房见她,会是为了什么呢?谢昭玉思索了一路,心中隐隐有了结果。
御书房离宴会并不远,此刻大部分宫人都在宴会处忙碌,此处的人少了很多,格外僻静。谢昭玉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里面没有什么声音,一片安静。她推门进去,背对着门站着的崇明帝头也没回,“你来了。”
谢昭玉走进屋内,崇明帝正在仰头看墙上的画像。那是他当年夺位成功之后最后一次穿铠甲的样子。年轻时的崇明帝相貌俊朗,穿着铠甲更是显得气宇轩昂。人群之中一眼就能看出将领的气质。时隔多年,不知是长安城的日子过于太平还是皇宫之内的诡谲太过阴暗,如今的崇明帝身上已经找不到当初的一点儿影子了。
“陛下在想什么?”
“在想当初的事情。”
“还记得么?”
崇明帝愣了愣,缓慢地摇摇头,“记不太清了。”
他脑海中的自己早就已经是一个帝王的形象,已经回忆不起边关战场上的风沙了。谢昭玉颇为遗憾的在心中感慨一声,随即正经起来。“陛下叫我来是想什么?”
崇明帝转过头深深的看她一眼,“谁都想不到当初助我夺位的会是一个十多岁的孩子,如今大戚建立了十余年,朕老了,你还依旧是老样子。朕想问问你当初为什么会选择扶持我做皇帝呢?”
“这个问题陛下问过我很多次了,如今的大戚就已经证明了我的选择没有错。”谢昭玉坐下来道。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还是迟迟不肯把传国玉玺交给我。”崇明帝轻轻叹息一声,“这次回长安来,想必你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吧。朕老了,裴将军战死之后,朕身边可信的人就不多了。这江山和朝堂,俨然已经不是朕能轻易掌控的了,长公主下一个要扶持的人又是谁呢?”
谢昭玉听懂了他的意思,皱起眉头反问道:“殿下是担心我造反?”
崇明帝摇摇头,“朕不清楚长公主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只有一个请求,在我死之前,别让我面对自相残杀的场面了。”完,他咳嗽两声。“至于我死后,公主要扶持我的儿子也好,另立新帝也好,只要是个明君,朕也能瞑目了。”
谢昭玉看着面前这个老人,一时搞不清楚他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感情。有戒备,所以想要传国玉玺;有敬畏,所以拜托自己不要轻易动手,大概……还有一丝信任,所以敢把他死后的事情托付给自己。她思索了很久的时间,郑重地许下了承诺,“我知道了。”
临出门时,谢昭玉回身看着崇明帝的背影,也许是透过他看到墙上那幅久远的画像,突然了一句意料之外的话:“放心吧,下一任皇帝一定还是姓周的。”
闻言,崇明帝的肩膀明显松了松。谢昭玉抿紧双唇走出御书房,眸色之中多了些阴沉。方才那番对话是试探也是警告,也许崇明帝心中已经想好了对付裴雁君和自己的方法,也许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站在了周延这边,总之那最后一句话,是他想要的。谢昭玉的目光定了定,放下了心中刚刚升起的那一点点旧时记忆带来的温情。
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周渊了,如今的他只不过是一个因被野心和贪婪吞噬而患得患失的皇帝罢了。
回去的半路上,谢昭玉碰见了周意然,“殿下怎么在这儿?方才太子跟我殿下出来透口气,没想到走到这儿来了。”她抓起谢昭玉的手催促道:“快点回去吧,宴席快要开始了。”
谢昭玉感觉到手中有什么东西硌着,拿出来瞧了瞧。是一枚金扣子,看花纹的样子像是官服上的。“这是什么?”
周意然回答道:“哦,方才我出来找殿下,经过花园看见地上有个东西发光,捡起来这个扣子,我觉得还挺好看的,就一直握在手中了。”
谢昭玉想了想,把扣子攥在自己手中,“这东西先借我玩两天,过几日我再还给你。这件事也别对别人起。”
周意然不知道一个扣子何至于这么严肃,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