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冥王谷(三更合一) “她都已经昏迷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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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昭玉和裴雁君一直呆到夜半时分才从春风楼出来。回到落脚的客栈之时, 赵柯已经在里面等着他们了。

    谢昭玉在屋子里扫了一眼问道:“轩娘呢?”

    “在楼下呢。”赵柯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尸体,“场面太血腥,不适合她看。”

    谢昭玉有些嫌弃, “得好像白天威胁她的人不是你一样,现在装什么老好人。”

    “丑话向来是要在前面的。你当初要跟着我的时候,我不是也问你了么。”赵柯自顾自地啜了口茶。

    这的确是他一贯的做事风格, 谢昭玉撇撇嘴,声嘀咕, “问是问了, 你对我可比对轩娘狠多了……”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天的空挡, 裴雁君蹲在地上查探那具已经凉透的尸体, 此时抬起头断二人认真道:“他的左侧后颈处有一个烙印, 跟之前刺客身上的一模一样。”

    “又是逃犯?”谢昭玉眉头一皱,仔细思索了其中的关节, “接二连三的遇到这样的人,是不是证明朝中有人是这些逃犯背后的主人, 也许他放走这些逃犯就是为了为自己所用。”

    裴雁君点点头,他也想到了这一层, “而且此人大概是与刑部兵部相关之人, 否则此事不可能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再多想一层的话,也许……”

    “也许此人的地位更高。”谢昭玉眸子突然亮亮的, 对啊上裴雁君的视线,彼此都读懂了对方心中所怀疑的那个人——周玄。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 一直有动机追杀二人,还在朝中有重臣相助,符合这条件的人只有他一个。

    谢昭玉冷哼一声,“周玄倒是比我想得有脑子, 还知道趁着咱俩不在京城的机会下手,到时候栽赃给逃犯,自己脱身而出,一举两得。”

    “他也没你想的那么蠢。”裴雁君沉思片刻问了她另一个问题,“刚才为什么不让报官。”

    谢昭玉一愣,下意识看向赵柯。赵柯对她的目光置若罔闻,捻动指尖放在自己鼻子下面轻轻嗅了嗅,“这人可不是从京城来的。他身上香灰的味道,我在那个脑满肠肥的蠢货身上闻道到过。”

    香灰?裴雁君闻言,也闻了闻自己的指尖,果然有一阵淡淡的香灰味儿,不同寻常的是,那味道之中还藏着一股淡淡的桂花香。他在脑海之中搜寻一番,赵柯的那个蠢货,想来是潘富无疑了。

    可是潘富怎么会认识逃犯?难道他是被周玄安排在临海城中的眼线?如果真是这样,他监视的又是谁?是自己和谢昭玉,还是已经去世的母亲?裴雁君脑袋之中的念头百转千回,脸上的表情却纹丝不动。

    谢昭玉虽然没有闻到香灰味儿,可是听赵柯的描述也能猜出是潘富,“看来明日,咱们得去会会这位潘公子了,今天晚了,赶紧都回去休息吧。”

    赵柯点点头,信步走到门口时被谢昭玉叫住,“老赵……”

    “我知道,瞒着轩娘。”他头也没回,对着身后摇一摇扇子,出了门。

    他一向这样散漫又随性,谢昭玉对着空荡荡的门口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过身看向裴雁君,“世子也尽快回去休息吧,今日之事……”她想起自己逼着他进青楼这件事情,还有些抱歉,“世子放心,我不会对外人提起的。”

    裴雁君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桌上那杯茶,“外人不是都已经知道了么。”

    谢昭玉先是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他的是谁,“你谷主啊,放心吧,他不是那种到处乱的人。”

    裴雁君没什么,慢悠悠的走出门去。只是在与她擦肩而过的时候,幽幽的撇来一个眼神,谢昭玉看着总觉得先心里毛毛的,不晓得自己又是哪里得罪了他。

    地上躺着个死人,谢昭玉虽不害怕,可总觉得心里过不去,只好和衣而睡,一整晚睡得也不踏实。第二天,一行人到了潘府门口,知道即便敲了门,潘富也不会让他们进去,于是干脆翻墙而入。

    他们来的很早,潘府的人还没醒,只有几个早起洒扫的仆人,很容易躲过。谢昭玉找到潘富的房间,蹑手蹑脚的翻窗进去,一脚揣在潘富的肚子上。

    “谁呀!”配被吵醒的潘富不满的大叫一声,看清屋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的两个黑衣人后,下的立刻抱紧了被子,“你……你们是谁啊……怎,怎,怎么进来的,我喊人了啊,我……”

    他话没完,突然觉得自己出不了声音了,于是惊恐的瞪大了双眼,捂着自己脖子。

    谢昭玉放下手解释,“只是点了你的哑穴,只要你好好回答我们的问题,不会要你的命,同意的话点点头。”

    潘富贵急忙点头,谢昭玉走过去解开穴位问道:“春风楼里被派去杀人的黑衣人,是你指使的?”

    得知他们是为了此事而来,潘富吞了两下口水,强装理直气壮道:“是……是我派去的。只是因为你们当众叫我失了面子,叫他去教训你们一下,没别的意思。”

    裴雁君冷哼一声,拿出一把匕首把玩着,开口之时的语气像裹着冰碴儿一样寒津津的,“教训?潘公子好大的面子啊,能让朝廷逃犯替你去青楼教育别人。”

    “逃……逃犯?”潘富被他吓得有些结巴,眼神四处瞟了两下直摇头,脸上的肉随着他的动作一甩一甩的,“我,我。他是主动来找我的,就昨天竞拍之后我出了春风楼他直接找上来,问我想不想要教训你,我当时气不过,头脑一热就答应了,我还给了他几十两银子呢,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他是逃犯这事儿我就更不清楚了。”他哆嗦着跪在床上给两人拜手央求,“我有眼不识泰山惹到了二位大侠,不知者不罪,大侠饶过我吧。”

    他的不像是假话,谢昭玉对裴雁君使了个眼色,在他身上点了两下,潘富便又不出话来了,还觉得半个身子都麻酥酥的,动弹不得。“这哑穴和麻穴过一个时辰会自动解除,在那之前你别想耍什么花招。”

    他哪里还敢耍花招,只能顺从地点头。谢昭玉和裴雁君出门之后,沿着来时的路悄悄翻出了潘府。不想却遇见了在街上等着二人的赵柯,他怀中抱着两个包子,看样子是借口出来买早饭骗过轩娘的。

    一见二人他眯眼笑一笑,“出来了?”

    谢昭玉正觉得肚子饿,抓过他怀中的包子分给了裴雁君一个,自己拿着一个咬了一大口,对着他点点头。

    裴雁君看着手里的包子沉默了半天,骤然抬头看向赵柯。

    “春风楼之前死的人,是你干的吧。”

    谢昭玉执意不肯报官,昨晚又故意不肯回答他的问题,他只能想到两个原因,要么是觉得官府与春楼有勾结,要么是为了保护赵柯。可他清楚依照谢昭玉的性格,若是怀疑官府,反而会去查个清楚,不会选择退一步。唯一的可能就只能是因为这个突然出现的谷主了。

    “咳咳——。”谢昭玉一口包子噎在喉咙之中,顺了半天的气才下去。他还记得这件事儿呐……

    赵柯并没有算隐瞒的意思,大方承认,“是我干的。”

    “所以昨日你并不是来帮忙杀掉那个刺客的,你原本的目标,应该是我,对么。”裴雁君继续道。

    赵柯看向谢昭玉,“你这个朋友挺聪明的。”

    谢昭玉来不及什么,只听裴雁君又问:“为什么要杀人?”

    赵柯的笑容终于收了收,眼中闪过一丝厌恶的情绪,“因为他们都该死。有的家中有妻儿,还在外面拈花惹草的;有母亲去世三日尸骨未寒就拿着所有家当来青楼逍遥的;还有的把女儿买到另一家青楼,又拿着钱来春风楼挥霍的,你,这样的男人不该杀么?”

    裴雁君正气凛然地背过手,拿出了几分军中主帅的气场,“这样的恶人,自有官府会处置,总不该是你轻易杀了他们。”

    “官府?”赵柯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举着扇子笑了半晌,“裴世子心中难道就没有觉得不公之事?你所谓的官府能帮你把这件事沉冤昭雪么?”

    这话正戳在裴雁君的痛处,他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握起来,迟迟开不了这个口。

    赵柯见她的模样,似嘲笑般轻笑了一下,“这个世间有些官府是指望不上的,至少现在是如此,这道理世子应该比我懂。同样,那种男人也是不会轻易悔改的,要不怎么浪子回头金不换呢。与其让其继续祸害别人,不如我替天行道,先杀了他,至少还能多保护一个无辜的人。”

    着他瞥向一旁站着的谢昭玉,难得的拿出了几分严厉,“为师记得从前对你这番话的时候,你曾经扬言要让官府变得可以相信。如今你回长安这么久了,可还记得这话么?若只是为了与这样天真的男人混在一处,不能保护你还叫你天天被人追杀,不如趁早回谷里来,别在外面给我丢人现眼。”

    不待谢昭玉回答,他完便扭头走开了,自始至终,没再给过裴雁君一个眼神。裴雁君站在原地,脚步重似千斤,一动不动。

    谢昭玉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谷主就是那个脾气,你多担待,别把他的话放在心里。”

    他反而偏过头来直直盯着她,“方才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你回长安究竟是为了什么?”

    谢昭玉回避开他的眼神,把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口中,含含糊糊地道:“我年少无知随便的,他要是不提,我都差点忘记了。”她一边着一边跟着赵柯走的方向,对他招手道:“快点回去收拾行李吧,咱们得赶紧回去了。”

    裴雁君以为谢昭玉的回去,是回长安,但没想到她的是回冥王谷。此刻,谢昭玉背着包袱也是十分抱歉的站在裴雁君的门口,自己刚才要回冥王谷的话一出口,裴雁君的脸顿时黑了三个度,吓得她后面的话堵在嗓子眼儿上不来下不去的。

    “那个,谷主刚刚都那样话了,我得先回去瞧一瞧谷里,顺便安慰一下他老人家,再找机会回长安去。这么长时间没回去了,我也挺想回去看看的,世子先走,我一定赶在进长安城前跟上世子。”她伸出一只手放在耳边立誓。

    对于谢昭玉来,冥王谷就像是她的家一样,如今顺路回家看一眼不算什么过分的行为,想来裴雁君应该也不会拒绝的。于是她完招呼便要抽身离开。

    “等等。”她正要转身,裴雁君叫住了她,脸上多了几分在谢昭玉看来诡异的微笑,“我跟你一起去。”

    谢昭玉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开口差点咬了舌头,没想到他方才与谷主大吵一架,如今还敢去谷主的地盘上转悠,真是大胆呐。当然,这话她是没敢出口的,只是眼神怪异的看着裴雁君,裴雁君见状长眉一挑,“怎么,不欢迎?”

    “呃……欢迎欢迎,世子大驾光临,冥王谷真是蓬荜生辉,不亦乐乎,众人欢迎……”实在编不下去着溢美之词,谢昭玉讨好地笑了一下,“我去和谷主一声。”言罢转身溜走了。

    殊不知就在她转身之时,裴雁君便卸下脸上维持的笑意,眸中闪过一瞬间的精明。这样也好,他倒是想看看传中那让她心心念念的雁,到底是何许人也。

    坐在马车之中只能感觉到日影变换,待到马车停下,众人下了车时,已经到达了冥王谷。是冥王谷,可在裴雁君看来,此地就是一处形状怪异的悬崖。仰头向上看是几乎与地面垂直的峭壁,峭壁底下是空的,形成一道天然的廊道,山风穿过,分明才是初秋的时节,却已经有了入冬的寒冷。四处杳无人烟,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江湖门派。

    谢昭玉见他四处量,像是猜透了他的心思似的,笑着给他解释,“此处只是入口,还没进谷中呢。”

    裴雁君跟在她身后穿过那条廊道,绕到悬崖的侧面,山间有一道被杂草掩盖住的径,向山中蜿蜒,绕过不知几个弯折处,也不知是向上还是向下,只觉得天色渐渐离得远了,眼前渐渐变暗。走了大约半刻钟的时候,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块平地,依偎在山脚下有一间茅草屋。裴雁君心中惊奇这人迹罕至的地方居然会有一处房屋,走进这茅草屋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原来茅草屋只是障眼法,走进里面是一条不长的甬道,很宽敞,足够几个人并肩而行,再往前走,只见两侧突然耸立起来的高山,中间的峡谷之中房屋遍布,人群交织,这才是真正到了冥王谷。裴雁君原本不明白为何一个江湖门派会取名叫冥王谷这样奇怪的名字,如今看见此处却是恍然大悟了。

    此处地势奇骏,被两座高山遮蔽,天际只有狭长一条,一日之内除了正午时分大概都是昏暗的,可不就像传中的冥界一样么。再加上门派中的人坐落在山谷之内,竟活生生像是在人间造了一处“冥府”。

    裴雁君跟着一行人走到一处二层楼门前。楼并不算是富丽堂皇,但看得出建造技艺精湛,正当他以为这是一处客栈的时候,眼神却扫到了那楼上的牌匾——“谷主殿”。这名字,还真是简单易懂。裴雁君没想到的是,大名鼎鼎的冥王谷谷主赵柯,原来就住在这样简单的房子里。

    赵柯带着轩娘进了门,谢昭玉拍拍手对裴雁君道:“世子可能得先到我那儿委屈几晚了。”

    裴雁君起先还有些疑惑,等看到她住的地方的时候才明白“委屈”在哪儿。她的屋子就在谷主殿的旁边,带着一个院子,只有一间房,一个人住的话是正合适的大,两个人则难免有些挤了。好在屋子里面地方不算,裴雁君量了一下,地铺住他一个人是没问题的,只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多少有些不妥。

    他思忖一下轻声开口,“要不我还是去找一间客栈落脚吧。”

    谢昭玉正端着茶壶猛灌水,方才在路上拍了一顿赵柯地马屁,终于把人哄得高兴一点儿了,的她口干舌燥的。如今听见这话,放下茶壶摇了摇头,分了几口把水咽下去才道:“冥王谷中常年无外人进出,所以谷里没有客栈。世子要是心里顾及的话……”她眼珠一转,想到了好事似的笑道:“我带你去孙乾明那儿住,反正他现在不在谷里。”

    裴雁君走出门外站在院子里瞧了瞧,“你告诉我怎么走,我自己找去。今日时候不早了,你早些休息。”

    谢昭玉没多想便道:“不远,从我这左边的路进去,到后一条街上往右数第三家,门口挂着鱼灯的就是了。谷里常年昏暗,因此家家户户门口都挂着灯笼,很好认。”

    裴雁君听见这话下意识野望她的门口瞧,不算高的门檐上挂着一盏红色的兔儿灯,倒是她喜欢的红色。

    他点点头表示记下她的话,独自绕出了院子。孙乾明的房屋门前鱼灯做的极大,放眼望去一眼就看见了,裴雁君走到门口却发现鱼灯亮着,屋门半掩着,看样子不像没人,于是迟疑要不要直接进去。

    正思索着,只见孙乾明从屋里走出来,抬眼看见站在门口的人愣了许久,似乎不敢相信似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裴世子?你怎么会在这儿?”

    裴雁君略一沉吟,给了个模糊的答案,“好奇,于是过来瞧瞧。”

    孙乾明嘿嘿一乐,“谢昭玉带你过来的吧。这丫头还真是一点也不防着你,赶紧进来吧。”他把人迎进门,随意擦了两下椅子请裴雁君坐下,还给他倒了茶。

    裴雁君:“我今日来,是想要叨扰你借宿几日。”

    “没问题,正好我这儿也有客房。一会儿我就出谷了,世子一个人在这想用什么都随意,我这儿没有的你就去找谢昭玉也是一样的。”孙乾明倒是十分大方地尽地主之谊待客。

    “孙大夫此刻不是应该在长安么?”

    “哦,有几本书要回来拿一下,本来我就要走的,凑巧赶上你们回来了。”孙乾明像是才想起这回事儿似的,从书架上取出几本书放在桌上了包袱,裴雁君略看一眼,都是医书,也没多过问。不过却注意到孙乾明今日似乎有些不一样了,平常见他都穿着简单的粗麻布衣,如今也穿起了绸缎长袍,他原本长得不赖,这样一大扮得更加精神了。

    察觉到他的视线,孙乾明有一点点的不好意思,“我这在长安城呆久了,也学着你们买了两件好看的衣裳穿一穿。”

    裴雁君难得夸了一次人,“合适。”

    孙乾明很不适应他突然温和的模样,还没来得及飘飘然,果然听见他下一句话便是有求于自己。

    “孙兄,我想向你他听一件事情。”

    瞧瞧,连称呼都变了。孙乾民胸中腹诽,面上笑眯眯地,“是关于谢昭玉的事情吧。”

    “是,也不是。” 裴雁君细细想了一下,“孙兄可认得一个叫雁的人?”

    “雁……?”孙乾明嘀咕一声,觉得这名字的确有些耳熟,仔细想了一会儿,突然有些警惕的看向裴雁君,“你怎么会知道这个人的?”

    “殿下前几日在梦中曾经念过这个名字,当时她似乎有些伤心,故而我来问问。”

    原来是谢昭玉的,孙乾明放下戒备,叹息一声,“其实我也不是特别了解这个人,只是谢昭玉来谷里的时候随身带着一幅画像,我只知道那画相中的人名唤雁。不过她很宝贝那东西,从不肯示人,我也没怎么清楚的看过,只隐约记得好像画的是一个男子。”

    他突然长大了嘴巴,上下量起裴雁君。难怪当初见到裴雁君时觉得他眼熟,如今联想起画像一事,突然觉得他似乎与画中人有些相似啊……

    孙乾明心中拿不定主意,也不敢把这看法轻易出来,掩饰好心绪道:“我问过她,她只是自己认识的一个故人,但从不让人轻易提起这件事。”着,他把手放在唇边,大量一眼四周悄悄凑近道:“我猜啊……那人大概是她的仇人。”

    “为什么这么?”裴雁君反问道。

    孙乾明摇了摇头,“就她那个性子,记仇的很,除了仇人,还有谁值得让她如此避讳提及。而且啊这仇估计还不,不然能让她心心念念到现在?”

    到这儿,孙乾明自己也觉得有道理。也是,谢昭玉那么记仇的一个人,如果裴雁君长得像画中人,想必她是不会与他如此亲近的,这样看来是自己多想了。他摇摇头,起身把包袱甩在身上,“我得走了,世子自便吧。对了今晚谷里应该会很热闹,世子感兴趣的话一会儿可以出去瞧瞧。”完,人便扬长而去。

    裴雁君找到客房收拾好躺下,闭上眼帽子里却全是孙乾明的话。画像,男子,仇人……总觉得似乎忽略了什么,可脑海中一片纷杂,理不出任何头绪。

    他这边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轰响,想起孙乾明临走时的话,他起身出了门。循着声音往那个方向走,突然发现谢昭玉就在自己前面不远处。

    她正站在一个卖首饰的摊位前低头看着,模样十分认真。裴雁君突地想起自己荷包中的簪子,下意识抓住荷包攥了攥。

    谢昭玉没注意到自己身后已经跟了尾巴,也许是因为在冥王谷她比较安心,行事不像那个早长安一样谨慎微,变得大摇大摆起来。

    今日是冥王谷的灯火节,由于谷中家家户户都放灯笼,因此做灯笼这一行业发展的极为强盛,久而久之也就形成了这个节日。集市上的人都是她面熟的,于是她行走于各个摊贩店铺之间,与见到的每一个人热络地招呼。来这里买东西的大多是有家室的,他们都知道谢昭玉的身份,却也没有太多敬畏,就像家常朋友一样,不少人许久没见她都十分热情,顺手就拿起摊上的东西塞给她,因而一路走来,谢昭玉怀里也抱了不少的东西。

    街市的另一端搭起了高高的木架子,台上是表演焰火的技人,每年的灯火节这都是顶顶热闹的节目,此刻也是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谢昭玉掂量着自己挤不进去,索性在不远处找了个木桩坐下,翘起二郎腿,一边吃着口中的糖糕一边轻轻念叨,“这群人也真是不懂,这焰火表演就是要做在远处才好看,挤到近处又热又危险,啧啧啧。”

    裴雁君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盯着那一团红色的背影,隐约能看见她的侧脸,脸颊被糖糕塞得鼓鼓的,不住地蠕动着,像是婴儿的脸颊一样,十分可爱。他看见她的嘴动了两下,不用想也知道,定是因为挤不到人群中抱怨了什么,思及此,他忍不住跟着弯了弯唇角。

    在这里的她跟在长安城似乎有些不一样,在这里她更放松,不再端着凌然的气势,露出更多本来的面貌,多了很多女孩子的娇俏和灵动。看得人心情忍不住地高兴,刚刚见她一路走来时周围人是如何对她的,便知道她在这里也是一个讨喜的人。

    他正这样想着,那边的焰火表演正是精彩的时候,谢昭玉也忍不住站起身踮脚往前瞧去。

    她看的入神,丝毫没注意到台侧的一个拐角出现的驴车。那驴车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速度有些快的冲出来,等到谢昭玉回过神时,车已经冲到了她的眼前,眼看就要撞上她。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突然,一双大手揽住她的腰间,把她向后用力一带,她整个人顺着那力道向仰去,身子不受控制的失去了平衡。身前的人闷哼一声,放在她腰间的手微微用了用力。谢昭玉张开眼睛,便看见裴雁君吃痛的表情,他一手抱着自己,一手抓住驴车上的缰绳,竟然硬生生用蛮力扯住缰绳逼停了驴车。

    那车夫颤巍巍的从车上下来连连叩首,“感谢这位公子。今日这驴不知道怎么了,走到一半突然发起了癫,我拉他不住,差点撞到人,多谢公子出手帮我。”他解释完原有才看见裴雁君怀中的谢昭玉,神色大惊,“谷主你没事吧。”

    谢昭玉挥挥手,“没事没事,张伯你可得心这头老驴,我听他发癫不是这一次啦,下次万一摔到你可就不好了。”

    “哎呦,他跟我久了,一时起要换掉它,我还真有些舍不得,大不了以后不带他出来了。我还赶着给别人送货,就不扰二位了。”他着在身上摸出一串铜钱,递到裴雁君面前,“公子今日帮了我,我也没什么好报答的,您看着……”

    “哎呀张伯,不用这么客气。”谢昭玉把他的手推回去,嘿嘿笑了两下,“张伯要是实在过意不去,不如把你包袱里的酥饼分我们两个,我可馋张婶这一口啦。”

    张伯哪有推辞之理,大方的给了四个酥饼。随后告别二人牵着驴车走开了。谢昭玉把饼子分给裴雁君,“世子尝尝,张婶的手艺在我们谷里可是出了名的。”

    裴雁君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好半天,“你没事吧。”

    “多亏世子,毫发无伤。”谢昭玉这才想起他刚才徒手救人又停车,肯定不会没事,于是抓起他的右手瞧了瞧,果然,掌心之中有一道被粗糙的缰绳磨出的血印子。她轻轻碰了碰,见他手指动了动还以为是疼,于是放下手,该换成吹了吹。

    “一会儿回去,世子记得包扎,孙乾明那儿应该有药。”

    裴雁君觉得掌心一阵酥麻,这感觉随着她吹气的动作变得更加强烈,他强忍着不被她看出异样来。握起手掌收回来,漫不经心到:“不碍事。”

    谢昭玉想问他为什么恰好出现在这里,抬头对上他的目光,到嘴边的话却怎么也不出来了。她感觉得到,那目光之中有一些直白的情绪,不只是没有藏好还是他根本就没想藏,太过赤裸裸铺开在自己面前,反而不知如何招架。她只觉得自己浑身突然热起来,气血向上翻涌,难以抑制。

    “世子,你……”

    “殿下,我想问你……”

    “嘭——!”的一声,一个大大的焰火在半空之中炸裂开来,断了裴雁君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问的话。

    谢昭玉抬眼看去,有些惊喜地拍手笑起来,火光映在她的脸上,一阵绚烂夺目,让裴雁君移不开视线。

    “嗯?世子什么?”周遭声音嘈杂,谢昭玉也拔高了声音反问他。

    裴雁君顿了顿,温柔地摇了摇头。还不是时候,也许等自己把长安的事情处理好再这话更合适,否则岂不是平白让她担负起太多不属于她的压力。

    于是他没再什么,拿过她怀中的酥饼轻轻咬了一口,的确很香。

    许久之后,裴雁君再想起这天,想起二人并肩食酥饼看烟花的场面,心中格外怀念……

    ——*——

    第二日下午,一辆轻巧的马车便从冥王谷的另一处通道出了谷,往长安的方向奔驰而去。

    谢昭玉原本算多留几日,怕长安城中的人疑心,于是来到冥王谷的当日就给周延飞鸽传了书。可今早收到的回信却让她马不停蹄地收拾行李赶回长安。

    信中周意然突然重病昏迷了。

    马车进了长安城直奔皇宫的方向而去。谢昭玉一路走过重重宫禁,看着每一个人严肃的神色,心中猜测到自己不在的这段日子,大概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春棠殿中,周意然躺在床上面色惨白,谢昭玉看着很难把她与从前那个活蹦乱跳的人联系起来。床榻边上有一抹已经干涸的血迹,看样子已经有一段时日了,遮在床褥下面,不仔细看很难瞧见。

    满屋子的人都在哭,谢昭玉想找个人问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没人吐露一个字。她隐隐有一种预感,周意然这场病,背后也许会掀起一场巨大的波澜。可下手害她的人会是谁呢?九皇子?贵妃?皇后?太子?还是……皇帝?

    纷繁的头绪让她的脑袋隐隐作痛,没呆多久,她便出了宫。一回到公主府,她便立刻地让娥把那枚扣子拿来。方才在马车上她唯一能想到的一条线索,就是这枚扣子,要是能查清楚这枚口子是谁的,也许真像就能水落石出。

    娥很快就拿来了那枚扣子,同时手上还有一只锦盒。

    “这是十公主托我转交给您的。”她开锦盒,里面是一只雕工精美的白玉发簪,簪头是一株团簇的海棠花,仔细看还刻着一个的昭字。

    “那日我去宫中给六公主送东西,正巧遇上十公主,她正要往东宫那边去,是有好东西要给您,叫我等着。不一会儿,她便拿着这锦盒来六公主的住所,让我等你回来把这个交给你,是初次见面的道歉。”

    娥着着,眼眶一湿,带了一点哭腔, “当时十公主还嘴硬的您总是戴着个破簪子,有损皇家威严,其实我知道她就是拉不下脸来跟您道歉,这簪子看得出是她特意找人精心造的。她应该很期待看到殿下带上的样子吧,可现在,她都已经昏迷十几天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睁开眼……”话到此处,她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谢昭玉把那支簪子放回锦盒当中,亲自收好。手中紧紧捏着那颗扣子沉声道:“娥,你她那天是要去东宫?”

    娥摸了两把眼泪点点头,“她身边的丫鬟是太子得了西域进贡来的奇香,要送十公主一罐,让她亲自去挑选,我不会听错的。”

    东宫……太子。

    谢昭玉捏着那枚扣子独自坐在书房想了一下午,与这枚扣子相关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人人都有嫌疑,反倒不知这件事该从何处查起。

    裴雁君一直到傍晚时分才从宫里回来,谢昭玉听见声音去找他,见他神色有些疲惫。

    “宫里怎么样了?”

    深秋的晚上已经有些凉了,裴雁君见她穿着一身单衣就来了,替她拿了一个软垫。

    “姨母悲痛欲绝,水米不进。意然从到大也没有过什么病症,此番昏迷多日,一定不是偶然。我本想听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宫中的人像是谁被下了什么命令一样,什么也不肯。”

    “你也怀疑是有人对意然下手。”谢昭玉肯定道。

    裴雁君揪住她话中的意思,“也?”

    谢昭玉摊开手掌,露出掌心的扣子给他看。“还记得依然生辰那日你与我在假山当中见面么?其实当时我是想出来找这枚口子的主人,而这枚扣子,是意然出来找我的时候捡到的。”

    裴雁君仔细看了看那扣子,“这是官服上的扣子,穿这种扣子的人应该在朝中任武职。”

    此话一出,二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同一个人。

    “张纪衡!”

    宴会当日张淑莲当众受辱,张纪衡在后院与贵妃行不轨之事,这两件事都不能被人发现,若是周意然见到扣子的事情被张纪衡知道,这足以成为张纪衡谋害周意然的动机。

    谢昭玉皱了皱眉,“可是我分明叫意然不要把扣子的事出去,照理来讲,除非有人看见,否则张纪衡是不可能知道此事的。”

    “具体如何,还得查了才知道,明日我去一趟大理寺,问问蒋沉。”裴雁君沏了壶热茶来,与谢昭玉面对面坐下,“今日还有一件怪事,许青阁见到我的时候不知怎么回事,扭头就走,连声招呼都没,看上去像是……有些心虚。”

    谢昭玉的指尖在茶杯上划了一圈,“世子知道丞相可能已经站在太子一边了么?”

    “虽然不确切,可也猜到了。”他顿了一下继续道:“你是他知道了此事故意避开我?”

    “他应该知道你此番回长安的目的,如今自己的父亲搅和了进去,不知该拿什么样子见你,这才回避的吧。不过这样也好,日后还不知是敌是友呢。”谢昭玉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抬头看了一眼夜空,乌云密布,看不见一颗星星。

    “离开长安两个多月,一回来就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世子和我都好像错过了许多大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