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出征 殿下,你是我活着回来的盼望。……
谢昭玉想清楚了之后便赶紧叫上阿玉偷偷去了将军府。
将军府中, 裴雁正在收拾行李,,谢昭玉一进院门便看见大大的箱子和包裹, 连平时摆在院子里的那些兵器也都消失不见了。
“裴世子,裴世子!”她喊了两声,便看见房门被人推开。
裴雁身上穿着修身的长袍, 手腕处被绳子缠紧,一袭黑色, 看上去像是要动武的扮。
“殿下。“
“你这是……要走?是不是裴老将军那边出了什么事?”
裴雁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撇开了目光, “不是, 只是我想要去帮帮父亲。”
“你有没有听到最近的流言,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你向父皇请了赐婚。我知道这不是真的, 现在已经传了出来,也许需要我们两个澄清, 免得传的越来越广,就不好了。你放心, 父皇那边我去……”
“是我的。”
裴雁坦然承认。
谢昭玉愣在原地, 好的腹稿都被他这一句话乱,脑袋像是被锤敲击了一下, 嗡嗡作响,不停回荡着他那句话。过了好一会儿, 她才怔愣着喃喃道:“可是你现在要走啊……”
话没完,她就明白了。
他故意的。
故意用这桩婚事来交换出城的机会;用自己后半辈子困在长安来交换这一次沙场救父的机会。
“你……”她想些什么,却觉得喉咙一阵发紧,不清的情绪在心底蔓延开来。
裴雁垂着眸子, “对不起……我只是想要博一博,也许能有一个两全的结局。”
谢昭玉身上的力气像是被抽走一样,脚下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裴雁扶了她一把,却被她躲闪开。
“殿下……”
谢昭玉想明白了哥哥那番话是什么意思,她没想到裴雁会做这样的决定。按道理,她应该是生气的,气他不经商量就利用自己,可现在仔细想想,心底那股情绪似乎……更像是害怕。
谢昭玉明白,裴老将军是应该救回来的,如今朝堂之上,唯一能,唯一愿意救裴老将军的,只有裴雁。这样看来,他这个决定并没有错。可是,她也明白此去前路艰险,原本哪些对准裴老将军的矛头此刻都被他一人承担,分明是拿九死一生来博一个两全结局。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赌输了呢?”
裴雁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样,轻轻摇摇头。
“这是唯一的机会了,不拼一次,我就彻底输了。殿下,对不起……我是真的没办法了……”
谢昭玉自知劝不动他,意识混沌地点点头,没有多余的心力维持表情,“我知道了。”
回去的一路上,谢昭玉都浑浑噩噩的,她很难过。难过自己被人利用,难过裴雁作出这种在她看来必死无疑的决定,难过为什么身边所有人和事都不能如意。
进宫门之前,她终于找回了一丝清明,轻轻吩咐阿玉,“今天的事,不必跟哥哥了。”
“可是公主……”阿玉想要什么,可看她的样子,又咽下了话“是,我知道的。”
阿玉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脸上,看得分明,这短短的一段日子公主变了很多,似乎一夜之间就长大了,变得沉稳,冷静了。她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可是这样的变化似乎并不是什么好事啊……
谢棋最终还是听了这件事,彼时他正在院子里听风,闻言只是浅浅叹息一声。
侍风问道:“公子,可需要我们暗中阻止这件事。”
谢棋摇摇头,“裴世子不可能安居于室,他既然已经决定赴死,谁都拦不住的。”
“难道就这样任由他们欺负利用公主?”
一片树叶飘到谢棋的跟前,他伸手轻轻抓住,摊开手掌时,树叶挺直安静地躺在手心。
“昭玉是我妹妹,我比谁都了解她。她是一国公主,该经历试炼的时候,绝不会退缩的。”
他着,抚手将树叶放在院中的石塘上。树叶在水面了两个转,旋即沉入水底……
边关的战报越来越频繁地送入长安,弄的全城上下人心惶惶。皇帝偏偏在这个档口病倒,朝野上下更是群龙无首,眼看边关节节败退,裴雁瞅准时机,上书请求带兵出战。
太子代理朝政之时,皇帝就把与裴雁的谋划都告诉了他,因此此次裴雁的举动他不意外也不阻拦,只不过多加了一个条件。
“世子,当初您答应陛下成为驸马已经是用自己后半辈子的自由做了交换,事到如今,太子居然还逼迫你签什么军令状!真是欺人太甚。”车门外,季霄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
裴雁盯着桌上那张轻飘飘的纸张,盖着鲜红的玺印,就好像在他脖子上拷上了一辈子也挣脱不开的锁链。
“一张纸而已,签就签了。”
“哼,要我,如今这局势,朝中除了世子根本无人敢去前线。世子就算不答应,拖上几天,等到敌军到长安来,到时候看看谁是爷爷谁是孙子,谁求着谁!”
“季霄,我等不起。”裴雁闭上眼睛,揉了揉额角。
父亲已经半个月没传消息回来了,生死难测。他怎么还能安坐于长安。太子布好了圈套,无论他此战胜或不胜,太子都不会让他活着回来。他怎么看不清楚,只是……只是怀着一丝妄想,至少保住父亲一条命,再不济就算死,也要死在战场上,苟且于长安,实在非将帅所为。
季霄自知错了话,道歉后安静驾车,不再多。
马车忽然一阵颠簸,裴雁扶稳身子,“怎么了?”
“是三公主。”季霄低声禀告。
裴雁掀起马车窗帘,远远看见一个穿着红色衣裳的姑娘跑远了。捏着玉佩的手骤然一紧。
车内安静了一会儿,就在季霄准备重新赶路的时候,突然伸出了一只手,手上捏着一块玉佩,“你去把这个拿给她。”
她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季霄瞪圆眼睛,“世子,这可是裴家精兵的调令,怎么能……”
裴家精兵,是从裴家祖辈就存在的一直精锐暗卫,世代相袭承,就连皇帝都不知道他们的存在。因为这只暗卫从来不出现在人前,他们只接受家主的命令,家主世代更替,而他们只认令不认人。
“若我回来了,必然是要迎娶三公主的,给她又何妨。若我回不来……就当是给她的道歉,左右裴家在我这儿,大概是要绝后了。”末尾半句的语气染着明显的自嘲。
季霄知道,裴雁这是笃定自己回不来了,在交代后事呢。想到这儿,他眼眶一点,为了不哭出来,他摸了一把鼻子,迅速拿过玉佩跑开了。
他去的时间很短,不过一刻就回来了。那以后,主仆二人一人驾车,一人安坐车内,再无对话。
圣旨来的很快,三日后,裴雁便整理好了行李,带上点拨的三万人马,准备启程。大军开拔的这天,谢昭玉一大早就爬上城墙头,远远看着骑在马上裴雁。
这天风很大,他的战袍在身后飞扬着,红得刺眼。
战鼓一敲,大军就要行路了。马上的人似乎感受到了身后的目光,驱马前回头看了看。
尽管隔得很远,谢昭玉还是能感觉到,裴雁在看她。她也在看他,忽而见他笑了笑,似乎了却了一桩憾事一样,接着他回过头去,驾马远去,身后跟着长长的队伍。
那之后的很多个晚上,谢昭玉常常能梦见这天的情形。太阳渐渐从地平线上升起,金黄色的光芒一点一点铺满大地,裴雁就在这样的风景当中,一步一步走向那光芒之中,仿佛身后的人都不存在一般,谢昭玉记得他那孤勇的背影。
几日后,谢昭玉收到一封没有署名的信,是裴雁特意叫暗卫走后给她的,是他临走前一晚彻夜难眠写下的。
“殿下,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大概已经离开长安了。很抱歉,这次我当了一次不择手段的人,为了离开而利用了你。我知道,你怪我,这是应该的。其实在我下定这个决心的时候,就有想过,无论你生气与否,若是我还能活着回来,一定任你骂责罚,绝不还手。可如今时局突变,恐怕连让你骂的机会,都是我梦中痴望了。
这决定来仓促,其实也有我的私心,我自负地想着只要带兵前去就能救回父亲,到时候军功加身在向陛下求娶,才不辜负你,不委屈你。在我眼中,如今的我是配不上殿下的,殿下值得这世间最好的儿郎,而我正在不断朝着这个目标努力着。
我想像父亲一样,不仅是在战场上勇猛,也做一个为人正直,顶天立地的人。这桩婚事虽然是交易,可我的心意是真的。我左思右想,该在临走之前要向你表明,不能让你认为自己无人喜欢,不能让你误会你自己。
虽然将情感宣之于口是一件羞涩的事,但如今我提笔写下的时候,心中却是快活的。也许这一笔一画我会刻在心中,当成自己的念头。
殿下,你是我活着回来的盼望。
谢昭玉看到此处,眼泪已经不受控制的往下掉,滴落在信纸上洇开一片墨晕……
那时候他们都还想着要回来见到对方。谢昭玉把信收好,贴身放置,想着有朝一日那个少年回来,再让他把后面的话亲口讲给自己听。
可她不知道的是,那个走到光里的少年,再也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