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此情可待(二)
新的魔神即将觉醒的传闻甚嚣尘上, 座下魔将饕餮、浑沌、穷奇匿于人间。
魔将梼杌、麟银坐镇帐中,统领魔军, 先占子鹿、再攻逐月、后占西函,一路北行、拥兵北狄,得人族归顺,号鬼族听令,万魔朝圣,威慑三界。
朝凤射羿结盟,投诚玄雍。
太涵受仙族庇佑, 孑立于世。
据梼杌与麟银在魔族封印松动之初便匿居于子鹿境内的金雁山上。
*
他们就快到蓬莱了。
多亏了殷洛昏睡时间越来越长, 青泽一日里几乎大半时间都在飞行。
到黄昏的时候,殷洛睁开眼睛, 咳了两下,起初仍是被抱着飞,后来被放到地上,提着衣摆跟在青泽后面,慢慢穿梭在被废弃的稻田中,袖口被兀自生长的稻杆间或扯挂着。
稻田地面凹凸不平, 翡翠、碎石、残骸、沟壑、暗渠、车痕、蹄印、田坎都被茂盛稻杆遮挡,一脚踏空便会栽倒在地。
稻花一路摧枯拉朽、明黄火焰似的地烧遍了山头, 又哀哀伏在地上。浓黑赤红的云好似也在天边滚滚翻腾燃烧,沉沉涌进人的肺腑,呛得喉间都是燥烈的火,唯有缝隙间透过焦香的、灿灿的光, 把天幕自上而下染得半红半黄,似被烤灼的皮肉。来来去去的都是兵荒马乱的痕迹。沉重的、裹着腥锈色的、巨大的铁箱堆积在被荒弃的稻田里,沿着不同人逃亡的一路, 石缝里都是碎裂的宝气珠光,直到彻底断绝在某个血迹浓稠的沟壑中。彻底坠落下去。
殷洛也好几次差点坠落下去,虽然都重新站稳,却笨拙得好似蹒跚学步的孩子。
青泽用剑拨开稻杆,回身伸出手。殷洛顿了两秒,把手搭在青泽手上,被一把拉了过来。衣摆拂过稻梗,拨弄得沉沉土地一片心笙摇曳,黄澄澄地、微风拂过似的荡着干燥的余波。
到休息的时候,青泽想着殷洛连着吃了这许多日的水果杂粮,应当有些气血不足,就出去给他捉了只野兔。
一路提溜着耳朵拎在手里,趟过稻花,慢慢走了回去。
殷洛没有坐在原来的地方。
青泽停下脚步,看了看仍在挣扎个不停的野兔,把它放到地上,化出长剑,拨开稻梗。
野兔动了动耳朵,逃也似的倏忽就不见了踪影,稻梗下掩着一个蜷缩在地的人。
紧闭双眼好似安眠,头发泼墨似的搭在泥泞土地上,衣服因为近日的波折又有些破损、四处沾着沙烁。
再不愿见到的画面,看太多次也就习惯了。
青泽走到殷洛身边,蹲下身,擦了擦他脸上的灰,想把殷洛扶起来。
却失败了。
青泽把手掌翻转过来,看见几道清晰的血痕。
殷洛身上一直飘飘渺渺的黑气好似第一次化成了实体,冷冷的、刃锋似的刮在他的指尖上。
下一秒便是一道凶戾的魔气迎面挥来。
一整排稻杆被齐齐刮断,先是向空中高高腾去,又四散飘落。
像下了一场从土壤里长出来的、干燥的、榨不出一滴水的、正在枯萎的雨。
淋在他们身上。
青泽毫无防备,侧身欲躲,竟然一时不察、仰面摔倒在稻田里。
他的后脑勺重重磕在地上,因为光线变化忍不住虚起眼睛。
绵延万里的稻米黄得像太阳。
殷洛翻身坐在他身上,挡住阳光,紧紧压制住他,手指掐着他的脖子。
墨韵荡漾的双眸红得像鲜血。
明晃晃的太阳就在红艳艳的鲜血中沉沉地坠到了青泽心底里。
被他从未承认的、不出的悲怆吞没。
他以为自己千帆过尽,也从一开始就知晓殷洛的结局,临到了,也还是很难过。
每次殷洛晕倒他都祈祷殷洛仍能作为一个人醒来。
可骑在自己身上的这个人,哪里都是殷洛,却已然不是殷洛。
是披着殷洛皮囊的魔。
他们都快到了,竟然只能到这里了。
他自认这段时间没让殷洛受委屈,殷洛为什么要这样折磨他。
稻花摇曳,红云似火。
双目猩红、瞳孔苍白的男人坐在青泽身上微微颤抖着。
青泽缓缓抬起手,凝聚的灵气里第一次带上了杀机。
那就让他给殷洛一个解脱吧。
他一手扣着殷洛线条漂亮的侧、腰,另一手于掌心间凝聚起的、锐利的青火,隔着半寸的距离,从腰。窝之下、沿着殷洛笔直的、绷得几乎快断裂的脊椎缓缓上移,最后停留在肩胛骨的正下方。
殷洛似乎对此并无察觉,手在青泽的脖子上放了一会儿,没能掐得下去,改为一路下移到青泽衣襟领口,把多余的力气都用来紧攒着青泽的衣领。
青泽抬眼看他,只见他长发披散在颊边,双眼紧闭、眉头紧皱,神情痛苦极了。
见殷洛没有要继续动作的意思,青泽的手也就继续停留在原地。
被风吹得轻轻摇曳的稻梗挠得他有些发痒,过了许久,青泽:“殷洛?”
殷洛唔了一声。
青泽又:“殷洛。”
他的语气温柔又心,好似将人捧在掌心里。
正停留在殷洛背后、相隔不过的一寸的掌心上燃烧着的却是越发凛冽的杀机。
只要他凝聚的青火足够锐利,只需要一瞬间,殷洛就会毫无痛苦、毫无知觉地死去。
担心他发现身后的杀气,青泽把另一手改为搭在殷洛攒紧自己衣领的手上,轻轻握住。
殷洛的手惯使兵器,与女子葇荑截然不同,是十指修长、骨节分明的手。
殷洛愣了一下,睁开眼睛。
青泽看着他,微微勾起嘴角。
他会很温柔的。
青泽面上惯常擒着一抹颇有些凉薄的笑,实则他真正想笑的时候并没有那么多,但也因了这个习惯,哪怕不想笑的时候,也能露出来。
殷洛看了他的表情,紧攒着他衣襟的手慢慢放松下来,曲肘撑在他身上,俯下身去碰他的嘴唇。
这人都这样了竟然还有心情吃自己豆腐。
青泽呼吸一滞,侧过脸去。
殷洛僵硬了一下,手肘失力,没能直得起身体,伏在青泽身上,像是趴在他怀里。
风拂过稻梗,稻梗扫过衣袂。
青泽侧着脸看了会儿一旁蚂蚁搬家,发现殷洛仍然一动不动。
殷洛在干什么呢?
青泽想。
他忍了忍,没忍住,转回了头。
视线微微下移。
……
——胸前竟然被哭湿了一坨。
殷洛双眉紧皱着,神色简直称得上心如死灰,又长又翘的睫毛上挂着一串水珠,不声不响直往下掉。
不、不就是没让你亲吗?!
青泽几乎有些毛骨悚然了。
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啊?!
要殷洛的表情与平日里有多大区别,倒也不至于,无非是多搭上了几滴亮晶晶的眼泪,竟显出几分沮丧得狠了的样子。
青泽看了看自己仍在虚托在殷洛后背的手,脑子里精彩纷呈,终于还是松了口气,卸掉掌间杀气,一把抱住殷洛,灵力化成针,企图将缠绕在殷洛身上的魔气剥离一些。
手一抱上去,殷洛就不哭了。
身体微微战/栗着,涌出的魔气因为感受到上古神祇生于天地的、强横又纯粹的灵力而躁动不安。
他似乎很难受,却任由青泽动作。
要压制魔气显然比直接斩草除根困难得多。
起初只是沉默地拉锯,渐渐周围一片飞沙走石,风云变幻,好不激烈。
堕落至极的魔气与纯粹清瑞的神力相抗,化为一道道气流划破苍穹。
连云也要吹散了去。
青泽也没想到殷洛体内魔气如此强横,哪怕能转危为安,这次阵仗太大,估计免不了惹人注意。
四周稻花被刮得七零八落,青泽的额头渐渐冒出细密的汗珠,过了半晌才长吁一口气,抱着彻底晕死过去的同行者站了起来。
*
啪嚓。
九重天外,观天镜应声而碎。
祥云环绕、金光璀璨、白玉雕砌的宫殿在轻微响动之后回复寂静。
无量太华反扣上碎裂的镜面,在殿内站立了一会儿,道:“执明神君。”
一人道:“臣在。”
无量太华伸出手在玉琢金镶的桌面摩擦两下,道:“率一队天将下凡暗中护送上神。”
那人道:“臣领命。”
无量太华点点头,走回座椅之上,沉思片刻。
——还有,杀了那个魔族。
——臣领命。
*
之前与殷洛体内魔气相争果然动静太大,一直专心扩充领土的魔族竟然被惊动,派遣了一队魔军堵在路上。
他们挑的是道中一个断崖,崖壁似被刀削一般兀立着,嶙峋着直插云天。
面目狰狞、体型巨大的魔兽们嘶吼着形成包围之势,或飞或立,列阵拦住青泽去路,颇有些遮天蔽日的意味。
魔兵们身形高大、皮肤粗硬、粗大的青筋凸出皮肤,獠牙缝隙间一下一下喷出浑浊的气,俨然是破封而出的战士,不是之前四处可见、受魔气影响转变的、不成气候的低阶魔物。
相貌难辨阴阳的魔将身着银甲,立于阵前、飘在半空中,头发四处飞舞。
青泽暗暗皱了皱眉头。
殷洛体内魔气虽强,但终究也只是作为人族而言,这帮魔兵魔将声势赫奕、数量庞大,俨然兴师动众得不合常理。
再看那飘在空中的银甲魔将,分明来势汹汹,却不急着与青泽对战,甚至踏空飞腾了几下,状似熟稔地道:“清泽哥哥,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我可没有你这么大岁数的弟弟。”青泽冷笑道,“——魔将麟银。”
什么不擅幻术,无法蒙混过逐月主城门口守卫,要同自己一道前往陇下村。魔将麟银幻术天下第一,分明早已与同侪匿居于金雁山,却瞒过了自己去。
麟银嘻嘻笑了几声。
笑罢了才道:“殷洛哥哥似乎是我们魔族中人,清泽哥哥还是把他交给我们的好。”
青泽道:“魔族中人这么多,难道你们要一个个抓回去么?”
麟银道:“这个与别的稍微有那么一点不一样。”
青泽道:“有什么不一样?”
麟银乐不可支:“清泽哥哥,你这样问我,难道是以为我会回答你吗?”
青泽也听得乐了,摇摇头:“麟银,你这样回答我,难道是以为可以从我手里抢走人吗?”
麟银闻听此言脸色巨变、长眉倒竖,终于收了做作语气,厉喝道:“能不能,总要试了才知道!”
眼见青泽身周盘旋的神力带起越发躁动的气流,银甲魔将一声令下:“不惜一切代价,上!”
“吼——————————!!!"
漫目尘土飞扬,浩浩荡荡地魔兵猛冲而来。
麟银性情狡诈,青泽担心他使别的花招,不敢把殷洛单独放在一旁,仍是抱在怀里。
殷洛自那日之后就彻底昏迷不醒,他承受不了快速的飞行,抱着他就不能及时躲避了。
不过这些魔兵,来一个也是杀,来两个也是杀。
青泽周身灵气环绕,魔兵近身不得,却仍是不知死活、前赴后继地攻来。
青泽在其中衣袂翻飞、煞时青光四射。
眼见魔兵围住青泽、聚拢成阵,麟银从高空中俯身而下,疾速冲入阵心,阴恻恻一笑,抖手飞出几根长长的毒针。
青泽吃过这暗器的亏,一脚踢飞魔兵划过来的两柄弯刀,勘勘避开毒针,发现自己被堵截在了行动不便的死角。
这个阴毒的家伙,哪怕身为领兵首将也爱玩些上不得场面的招数。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眼见偷袭失手,麟银倒也不恼,手中化出一根又粗又长的紫色长。鞭,狠狠向昏迷不醒的殷洛抽去。
其势迅疾,耳畔只听得飕飕破空之声。
原来这才是他真正的武器。
这一鞭子下去殷洛哪还能有命。
眼见四周余隙狭窄,不便躲避,青泽错过身去,用牙咬住殷洛一肩的衣服,右手下移,改为单手托住他的身体,左手直接挥袖将长鞭扇回。
气流冲击处发出尖锐的爆裂声。
长鞭上有许多倒刺,刮在地上,一时碎石尘土四处飞扬。
半扇青粼粼的袖子被划破、飘落在地。
青泽松开口,收回被划伤的左手,把殷洛重新搂在怀里抱好,看着将地面抽得裂出一道长长深堑的鞭痕,眉头越皱越紧。
这个麟银,到底在想什么?
先是与刺杀殷洛的仙族叛徒合谋,又用秘药救醒垂死的殷洛。
如今又来抢夺殷洛。
他若是存心想杀殷洛,之前一路上总能找到机会。他若未存杀殷洛之心,又为何任由蒙面人和旱魃杀掉殷洛。
刚才那一鞭杀气腾腾,到底是决心杀死殷洛还是笃定自己必然全力相护、想借机牵制自己?
他到底是想让殷洛活还是想让殷洛死?
常闻麟银幻术天下第一,现在看来,诡秘心机也不遑多让。
眼见青泽与麟银一行战事越发胶着,隐于暗处的天兵副将不由得神色忧虑,对站在前方之人道:“神君,白泽大人情况不妙,我们应当出手相助了啊!”
执明却全无动弹的意思,冷声道:“急什么?”
副将道:“可是天尊大人命我们护送神兽白泽……”
执明转过脸,神情很是不悦:“要不然,这个神君你来当?”
那副将就阖上了嘴。
他新官上任,摸不清神君的脾气,难免多错多,惹得神君不开心。
再看远处,因为麟银的偷袭,青泽一时被魔兵压制得厉害。
麟银飒飒又是几鞭,倒也不讲什么章法,只是鞭鞭都往殷洛身上甩,直教青泽躲避不得、只能用法力正面硬扛。
可青泽终究是个法力十足强横的上古神兽。
他虽然年纪轻,法术天分却颇为惊人,因为为人高调、锱铢必较,在洪荒末期名号也是很响亮。
无非是后来被封印多年,醒来又失忆千载,后世才不知晓他的存在。
眼见又是一鞭甩来,青泽双眼猛睁,虚化出一只手,破空抓住鞭尾,往后猛力一拽。
麟银一时不察,紫色长鞭脱手而出,被远远甩到后方地上。
青泽看着脸色大变的麟银,勾起一边嘴角,几道凛凛锐气就向麟银攻去。
不多时,魔军包围之势渐溃,麟银负伤,退回阵后。
执明暗自皱了皱眉头,道:“现在才是我们该出去的时候。”
他转过身,金灿灿的披风披在身后,发簪高紮,好不气派。
“听我号令——”
战鼓齐鸣,金戈相交。数百名天兵天将驾云而来,派兵列阵拦于魔兵阵后。
气势凌云,罡气阵阵。
青泽却无心关注突然出现的帮手。
他被划破了衣袖,身上又受了些不大不的伤,心情差得要死,连嘴角的笑意都收了回去,一道道锐气都是杀意。
麟银原本就是魔将里最不擅于正面对战的一个,一时不察失了武器,应付起青泽已然很吃力,眼见后方突然出现一队天兵,与青泽形成前后夹击的包围之势,捂住伤口,恨声道:“撤退!”
嘴里着撤退,这人却俨然只顾着自己逃跑,与拦在前方的天兵天将交手数招,使了个幻术,丢下残兵就不见踪影。
余下魔兵群龙无首,被天将层层包围,擒服于地。
此战大捷。
执明清点完魔兵数量,穿过四散的魔族尸体,走到青泽身前,单膝跪在地上,恭恭敬敬抱拳道:“仙执明见过大人。”
青泽挑起眉毛,懒得理他,径直转过身去。
却听执明在身后道:“大人留步!”
青泽眯了眯眼:“不是都跟你们老大过了吗?等我从蓬莱出来自然会与你们合作。”
执明道:“大人,天尊感激大人愿意相助,也尊重大人的个人意愿,可仙此来并非为了捉拿仙族叛逆一事。”
青泽道:“那你所为何事?”
执明道:“天尊前两日感知到了大人与魔孽相斗的神力和魔气,很是担心大人。大人的朋友体内魔气委实强横,与旁的入魔人族并不相同,大人应当已然有所茶觉。望大人能心存警戒,莫要让蚩尤之祸历史重现。”
青泽道:“蚩尤之祸?他乃此世人皇,被魔祟所伤,才受魔气所染。他一路与我同行,若有异动我自然第一时间能够知晓,需得你们多做担心?”
执明道:“仙也知道应当是我们多虑,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看那魔族特意出兵抢夺,可见人皇对他们必定非同一般,留着终究是个隐患。”
青泽听完脸就黑了一半:“什么叫做‘隐患’?就是明明什么都没发生,就因为担心会发生,所以就提前处理掉?”
执明犹豫片刻,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道:“望大人为天下着想,莫要一意孤行。”
青泽道:“若是我不愿意呢?”
执明道:“若是大人不愿意——”
他似乎左右为难,在身后支吾半晌也没给出个回复。
青泽的耐心就被耗得差不多了,仍是往前走。
走了两步就被两个天兵拦住。
青泽停下脚步,终于剩下一半脸也黑了下来。
“——执明,你以为能拦得住我?”
执明道:“仙不敢。”
青泽道:“你不敢?”
执明道:“不敢。”
青泽道:“好一个不敢!若你真的不敢,就给我就哪儿来的滚回哪去!”
执明道:“仙有令在身,不能放人皇离开。”
青泽把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最后警告你们一次,滚开。”
执明抬起头,语气仍是很恭敬:“——得罪了。”
话音刚落,数十天兵、凛凛刃锋齐齐朝向自己。
刚刚还助战自己的天兵,俨然便是要倒戈阻住自己去路了。
这场厮杀原本应当很悲壮,但仙族到底和魔族不同,刚才的魔兵与自己对战时神色如常,显然很是见多识广,这帮天兵天将见传中美名远扬的神兽全程心翼翼地抱着个男人、很有些色令智昏的意思,也不知自己脑补了些什么,上来攻击的时候脸色都是青红交加的。
看得青泽面上的冷笑都快擒不下去了。
他自己倒不在乎风言风语,可他突然想起自己顶的是白泽的名头。
白泽当了一辈子才高行洁的瑞兽,是最在乎自己体面名声的人了,要是有朝一日让他听到他自己喜好男色、还把一个魔族当宝贝的传闻,知道多年苦心毁于一旦……
青泽想到这里终于生出些心虚,与天兵们尴尬地彼此攻击了一会儿,觉得浑身都太不得劲,料想这帮天兵天将也不像麟银那么诡计多端,干脆狠心把殷洛放在一旁,设好结界,化出长剑、走回原地,道:“来!”
天兵们就重新冲了过来。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那些天兵天将好似也都暗中松了口气,连对自己的攻击都凌厉了许多。
青泽不欲与他们缠斗,长剑一挽、几下荡开人群,径直就向执明攻去。
他被执明的行为激怒,存心要给他一番颜色,招式都是果决凌厉的杀招。
执明执长兵相抗,一招一式力愈千钧。他暗揣青泽刚才与魔兵相斗,法术已然消耗许多,自己有数百天兵牵制,自觉胜负仍未可知。
青泽突刺几剑之后觉得周围天兵委实烦人,又不想像对魔兵一样下死手,视线向左一瞥,一个翻身将执明引到山峰缝隙。
执明的武器长,攻击范围广,每一下都能捅得碎石飞舞。眼见时机已到,青泽翻身立于石尖,剑尖反勾,彻底将执明的武器卡死在两山缝隙拐角之间,又长剑一扫,使执明松开柄身,被重重两脚踹飞了去。
天兵停下动作,目瞪口呆地看着执明捂着胸口趴在地上吐血。
不知死活。
青泽似笑非笑向执明走去,剑上第一次燃起了时常凝聚在指尖的青火,所过之处疾风四起,俨然便要将他直接杀死。
刚才脸色比谁都尴尬得厉害的副将却突然冲了出来,护在执明身前。
青泽停下脚步,寒声道:“让开,不然连你一起杀。”
副将不管不顾跪在地上:“大人,天尊派我们下凡其实是为了护送大人周全。神君也是担心大人朋友身体有异,伤了大人,不知此人对您如此重要,得罪了您。您饶他一命……神君已无还手之力,大人自然可以带朋友自行离开,仙绝不阻止大人!”
他一番话完甚至丢掉兵器,对仍持长兵朝着青泽的天将道:“都放下武器,给大人让路!”
见青泽仍然不为所动,副将咬了咬牙,又道:“若您当真要发脾气,请您放过神君,用仙的命来抵吧。”
青泽看了一会儿,剑上青火熄灭下去,神情嫌弃极了:“我是上古神兽,又不是杀人魔头,要你们的性命有什么用?”
“这次算是给你们个教训,下次动手前好生掂量一下自己的斤两。”
他语气如此刻薄,话里话外却是放过他们的意思。
副将把头重重磕在地上:“多谢大人不杀之恩!”
眼见青泽收剑离开,副将这才朝天将焦急地大喊:“快!医官在哪里?!神君重伤,快为神君伤口止血!”
作者有话要:
青泽:你到底想要什么( -“`-; )???
殷洛:要、要亲亲抱抱举高高
(太ooc了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