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现实(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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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

    如果这并非他错觉, 也不是他妄想——是否他的恋人真的已经来到现实世界,而且,就在他的身边?

    那么, 他为什么不出现在虞煜面前,而要通过这种隐晦的手段暗示呢?

    难道是出于某种不得已的理由,限制了他的行为?

    亦或, 地方有问题?

    似乎来到泉客村以后,他周围才逐渐产生令人越来越无法忽视、也无法自圆其服自己的异状。

    虞煜按压住胸膛内砰砰直跳的心脏,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见鬼的镇定!

    浑身血液仿佛都在沸腾逆流, 在鼓动着他的心神!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话, 即使被当成疯子也无所谓了!

    “你在吗?”虞煜三步并作两步跑进卫生间, 面对镜子,他一只手撑着洗手台, 另一只手则托着花萼,死死盯着镜子里所映照出来的身后图像, 试图从中发现端倪。

    传镜子里能够映照出另外一个世界,有时也能照见用肉眼看不见的东西。

    曾经虞煜把它们都当成幼年时听过的无稽之谈。

    现在他却希望,禁忌都是真的。

    “柯子夜?k?”虞煜凝视着没有任何异常出现的镜面, 他开始渐次呼唤起恋人曾用过的名字,“沈榭舟?谢愁飞……你在注视着我吗?”

    “如果是的话, 给我一个反应,让我知晓你的存在好不好?”

    在空间内被放大的清润男声,一遍又一遍在他自己耳边执着地响起, 最后渐渐化为沙哑的呢喃。

    虞煜颓然地松开手。

    掌心中因长时间失水而有些蔫蔫的野蔷薇, 脱力跌落在洗手池内聚集起来的一滩水流中,凋落的粉色花瓣三两片漂浮于水面,抓不住的美丽稍纵即逝, 却又无端留下几分可怜。

    叹了口气,他轻轻捞起水池中的蔷薇花,将它心放置在一个盛有少量清水的宽口玻璃杯中。

    玻璃杯被移放到床头,一醒来随时随地就可以见到的位置。

    紧接着,连作画的心思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安置好“意外的礼物”,虞煜单手扯下过道夹子上的薄外套,往身后随意一披,拧开房间门,步履匆匆离开房间。

    他要原道返回,回到今天去过的地方,仔仔细细再去看一眼。

    否则,他无法甘心!

    ……

    虞煜出门的时候,太阳已经渐渐西沉,天际漂亮的云彩染上火焰般的颜色,烧灼着他莫名不安的心。

    这里属于亟待开发的规划区,生态更加原始,即使有路灯夜晚也显得冷清。

    采摘野花野果的村民和游客,多半趁天黑前兴高采烈回去了,不会在树林附近逗留。

    随着一路走来不见人影,下午时李老板随口的话,时不时会擦过脑海。

    虞煜不由得稍稍加快脚步,眼神在注意路边蔷薇丛位置的同时,也时刻留心关注着身后的动静。

    好在这些天来,他已经习惯出现得越来越频繁的神经过敏,一心二用不算难事。

    蔷薇从出现的位置,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低,有些弯弯绕绕的藤蔓缠绕着树干向上攀爬,竟也能达到半人高,大约在腰间稍低的位置。

    这个发现,多少令虞煜有些灰心。

    也许真的只是他想多了,是他弯腰时,无意中夹带上的花朵。

    包括花语在内——花的含义,不过是人类所赋予它的联想,其实植物本身并不会言语,也什么都无法代表和证明。

    渐渐走到当初路线偏移的位置,穿过路边稀疏的低矮草丛,往树林里走五六分钟,就能走到林中湖。

    虞煜抬头望眼天色,还好,天还没有完全黑,周围景物表面染上层橘色调余晖,像是播放着蓝调唱片的复古酒馆中,那种特有的橘黄色光芒,漾起暖意的波光。

    去林中湖走个来回,再回旅馆,时间差不多刚刚好。

    很难形容他现在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混乱而又麻木,平静却又暗挟涌流。

    也许虞煜只是不想太快回去,总要留下点安慰式的证明。

    一无所获的印证之行,会让即将到来的今夜因辗转反侧而愈发冰冷难熬。

    如果真来个什么意外,能够破令人煎熬的僵局,让他不要再胡思乱想下去,倒也不错。

    自暴自弃地想着,虞煜还是从心地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根比较粗壮的断裂树枝。

    要是真不幸遇见什么流窜的抢劫犯,赤手空拳之下,对方绝不是他的对手。

    唯一要稍稍忧虑的,就是对方可能携带的凶器。

    即使肯定对方不过在世界中久经考验的他,能不受伤还是不受伤为好,免得大意失荆州,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

    久远的记忆里,忽然浮现出当初为了救柯子夜和那个狗急跳墙的持枪匪徒周旋的事件——他连那个书中重要反派的脸和名字都不记得了,却记得自己犯下过的某些愚蠢错误。

    现在想来,本不至于被逼到最后要2选1,选谁活下来的濒临绝境,是他当初处事还太不老练,满脑子只想着救人,却没心思顾及更多了。

    虞煜自哂地笑笑,随手用长棍拨开身前越来越茂盛触及腿的草丛,寻找着被掩藏在底下的踩踏道。

    ——直到长棍在草丛中,戳到一个软软的不明物体。

    那个物体会动!

    不仅在扭动,还带动着掩盖住它身形的草丛摆来荡去!

    ……???

    虞煜退后两步,屏住呼吸,谨慎的用长棍另一头拨开旁边的杂草。

    “树林?”他忽然身体前倾,探头对着地上被绑得和蠕虫一般狼狈的人,喊出失踪主播的网名。

    地上的男人像一条垂死挣扎的鱼,拼命挣扎着跳动,即便如此,也只能微乎其微地扭动脖颈,从费力舔开的胶布一角中,泄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他身后还拖着一条长长的血痕,很难想象他是以怎样的毅力与决心,才能在近乎无望的情况下蠕动到这里。

    如果虞煜没有来,就算“树林”能够爬到路边,也很难坚持撑到村里找人求救。

    在失血的情况下过去一夜,后果,可想而知……

    虞煜在他身边蹲下,拿着长棍,单手替他直接扯断束缚。

    眼见牢牢束缚住他无法动弹的坚固绳索,在眼前年轻人手中不堪一击,像是孩的玩具,“不存在的树林”不可置信的瞪大满是红血丝的眼睛。

    眼睛眨巴眨巴,看一眼虞煜仿佛不沾阳春水的白皙手指,又看一眼地上碎裂成几段的农家麻绳,总算接受了对比强烈的现实。

    他接过虞煜随手捡起给他递来的另一根长树枝,勉强支撑着从地上爬起,又慢慢撕去贴在干涩嘴皮上的胶带,呲牙咧嘴还不忘连连感谢虞煜的大恩大德:“谢谢谢谢!!!”

    “先不要话,保存体力。”虞煜出旅店老板拜托他的事,“发生如此严重的恶□□件,必须得报警。在警察来之前,你们可以考虑好如何把负面影响减到最。”

    闻言,主播脸色有些黯淡,但他还是了解轻重缓解,连连点头表示答应。

    走在回村的路上,天色已黑。

    虞煜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让受伤的主播走在前面,他断后。

    路上,胳膊和腿上的伤口经过衣服简单的包扎,慢慢在渗血,主播恢复点力气,便把事情原委声告诉虞煜。

    原来是他两天前在这附近寻找新视频的拍摄地点时,也看上了环境清幽僻静的林中湖。

    昨天在林中湖这里踩了一天的点,构思机位和拍摄剪辑手法,还有令观众感到新鲜逗乐的梗和配套bgm。

    谁知道正当他全神贯注于摄像机镜头时,一个形容慌乱、穷困潦倒的流浪汉为了追逃窜的肥兔子,一个猛子就扎进镜头画面。

    当时两人隔着镜头,立刻就看了个对眼!

    主播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没反应过来,不耐烦地冲流浪汉嚷嚷,让他不要抢镜。

    谁知对方非但不走,还从怀里掏出一把剽悍的水果刀,目露凶光冲上前!

    流浪汉不仅趁他低头检查先前拍摄素材时,砸掉昂贵烧钱的摄像机,还把他双手双脚绑住,扔在了草丛里,自顾自不知道逃去哪里。!

    心怀绝望的主播就这样在草丛里躺了一天一夜。

    先前被水果刀割伤的地方似乎在发炎。

    再加上他蠕动时与地面的摩擦,本来不流血的伤口再度崩裂……

    直到碰见虞煜。

    起来事情其实不复杂。

    只有亲身经历者,才能深刻体会其中的凶险莫测!

    离村落不远,能够瞟到几点亮光,主播着着声泪俱下,迫不及待想要回到温暖的安全场所。

    他加快脚步走一段,倏地停下,指着前方,中气不足地低吼:“你……你还想干什么?”

    在他口中逃走的流浪汉,竟然就是在村口蹲了好几天,头发乱如杂草遮掩住黝黑脏脸的乞讨老头!

    虞煜今天出村,还见过他两回。

    周围来来往往的村民和游客,也愣是没人仔细去看村口的乞丐,让他灯下黑地在泉客村待了好一段时间。

    流浪汉也吃一惊,踩翻堆满钱币的碗,从地上跳起。

    叮叮当当声洒满一地。

    见夜幕沉沉,四周无人,眼前又只有一个病号,他故技重施从身后摸出缠好布的西瓜刀,这次下狠心,眼珠子死死盯住“不存在的树林”!

    他怪叫着向主播冲去。

    主播脸色惨白,内心疯狂大叫吾命休矣,平时灵活的身体却因陡然停下后的短暂失血麻痹,怎么都动弹不起来!

    面对当头迎来的乱砍刀锋,他飚着眼泪,惊恐万分地闭上眼!

    ——当啷!

    当啷。

    一声清脆,紧接一声沉闷,流浪汉被震得发麻的虎口再也握不住刀柄!

    他因巨大的反冲力而站不稳,屁股往后跌个狠狠的墩儿!

    面对手持断了一截的木棍,挑眉冲他走来的年轻人,流浪汉惊恐地吱哇乱叫,扑到前面捡起西瓜刀,才敢起身和虞煜对峙。

    明明他才是手持凶器的人,此刻气势莫名矮一截,虞煜越是缓缓走近,他越是连连后退。

    趁此机会,主播已经一瘸一拐着疯狂往村里面挪。离这儿最多几十米远,就是泉客村保安亭的位置。

    想起还在后头帮他的虞煜,主播干脆心一横,不管那么多,扯着嗓子大叫救命,流浪汉持刀杀人了!

    村里离得近的几家狗被他嘹亮的嗓音喊得狂吠不止。

    很快,狗叫声由远及近。

    牵着狗绳的人也拿着保安棍逐渐露出身影,

    主播兴奋地扬着手中举起的树枝,朝远处来人示意他们在这里。、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惊惧至极的凄厉叫喊!

    “人……鱼!!!”

    等主播和匆匆赶到的保安因叫喊声凑近去,躺在地上的流浪汉已经吓得翻起白眼,跟发癫痫似的胡言乱语,手脚乱蹬!

    场面一下十分混乱。

    报警的报警,救护车电话的联系救护车,狗吠声和人声稀糟糟混在一起,吵得人头昏脑胀,没人再去追问刚刚到底发生什么事。

    ……

    做完笔录,虞煜满身疲惫回到旅馆。

    今夜发生这么多事,他照惯例洗个澡,算上床早点睡,希望在梦里,能寻觅到一些安慰。

    哗啦——

    ……哗啦。

    关上水龙头,虞煜腰间裹着浴巾,赤i裸着线条优美的上半身从水雾缭绕的独立浴室里出来。

    上床之前,他想起什么,端起床头柜上的蔷薇玻璃杯去卫生间算再撒点水,保持花瓣的湿润。

    专心致志处理好养在杯中的粉蔷薇,虞煜低头抿嘴一笑,注视着花瓣的眼神十分温柔。

    无意中抬起头,习惯性看向镜面。

    “……咦?”他奇怪地抬起手,指尖摸了摸锁骨上的痕迹。

    淡淡的浅红,印在白皙的锁骨上,宛如绽开的一瓣蔷薇。

    “刚才洗澡时还没有……什么时候留下的……”

    “咬痕”两个字,忽然噎在喉咙中。

    虞煜似乎慢慢回味过来,他猛地盖住自己半张脸,掩去脸上神情。

    柔软耳根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