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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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开始柳贞儿不知吃了多少药, 名医也寻了许多,佛道卜算魇禳之事也做得,散财有万两以上, 肚子就是不见动静。

    也是凑巧,她嫁到平阳侯府第六年, 冬天里她病了一场,大夫开的药方略烈了些, 她心闷几日,忽然吐了一大碗黑血,彼时大夫正好在前诊脉, 连忙对她望切一番, 又看了那碗黑血许久, 才她可能曾被人下毒, 因着药汤里有一味药材与那毒相冲, 这便发出来了。

    柳贞儿身边的丫鬟们急得要去找陆望龙,她却忽然想到甚么,把她们都拦了下来, 并令她们不得将她吐血之事外传。

    不知怎地, 她有种直觉,她多年不孕就是被人下毒所害。

    但是这却不能叫陆望龙知道,当然任何其他人都不行!

    就像赵芷萤方才的, 她多年没有怀上,但众人只会觉得她子嗣方面艰难些, 或许日后还会有孕的;但如果被判定一辈子都生不出来,那意义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一个无法怀孕的妾室,一旦失去夫主宠爱,也只能任由主母发落。

    柳贞儿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情!

    她一边寻医找药, 想解了毒性,一边悄悄调查到底谁给她下的毒。

    她最先怀疑的自然是陆姚氏,但大夫,她身体里的毒起码也有个五年以上,沉痾许久,所以毒性难解,柳贞儿细想,五年前正是陆姚氏刚嫁来不久,陆姚氏出身破落的诚敬伯府,空有爵位却很穷酸,家里人知道平阳侯有个宠妾,为了聘金还是将她一个黄花大闺女嫁过去当续弦,因此陆姚氏手上根本没钱,要使唤下人偷偷给她下毒,还是许多名医都诊不出来的毒,这种可能性不大。

    最后柳贞儿将目标锁定两者,一个是寿安侯府的人,因着她与她娘母女俩在寿安侯府恃宠生骄,引得许多人记恨,若是在家里就被下毒,也是很可能的;另一个便是老平阳侯陆铭忠,陆铭忠将她视作搅家精,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碍于陆望龙才没有对她下手,但是陆铭忠完全有能力去寻秘药给她下毒。

    但是柳贞儿查了许久,还是不能确定是谁下的毒,且最重要的,这毒性复杂难辨,根本没有解药,只得慢慢养补。

    随着年纪渐长,柳贞儿也会害怕,万一哪一日陆望龙对她失去了兴趣,娘家寿安侯府又不待见她,那她怎么办?

    柳贞儿便想尽办法增加自己的筹码,比如拉拢赵芷萤就是其中之一。

    她教赵芷萤越多害人的办法,就掌握越多赵芷萤的把柄,到时候不怕驱使不动她。

    且为了巩固这个同盟,她便想出让赵芷萤嫁到平阳侯府来的主意。

    赵芷萤对柳贞儿的真实想法一无所知,还一心以为她姨母是因为疼她才帮助她。

    柳贞儿佯装无奈,苦笑道:“我自然是想生的,奈何没有那个子嗣缘分……不过不要紧,我一向将萤儿你当作我亲生女儿一般,你若嫁到平阳侯府,咱们便可长久在一处,不是母女也胜似母女。”

    赵芷萤也笑了。“我自然是愿意与贞姨一处的,只是我还未曾见过这个陆向斌,还需贞姨日后安排。”

    柳贞儿趣道:“你莫不是怕了?放心,陆向斌长得一表人才,相貌俊俏,保准你一见喜欢!”

    赵芷萤红了脸,本来还不是思春年纪,被柳贞儿这么一挑唆,倒也起了不安分的心思。

    姨甥俩个又絮些闲话,赵芷萤开怀许多,暂且没想着害赵永乐姊弟俩这事,一心只是想象着那陆向斌会是什么模样。

    柳贞儿这些完,便要回城里去了,赵芷萤几次叮咛她,让她在这段时间多来上香,毕竟她也难得在寿安侯府的京郊庄子住,或许几日便要走了。

    柳贞儿连连答应,赵芷萤便送她上马车,目送她离开。

    赵芷萤想着还没捻香,便往大殿走去,只见迎面走来一个身材粗壮的男子,四十多岁模样,一张方正短脸,单眼皮,细长眼,宽鼻薄唇,蓄着胡,身穿染蓝绣白鹇文官常服,佩银钑花带。

    此人乍看之下并不起眼,就如同一般官员,赵芷萤虽不熟悉各品级文官常服,但也知道这种样式并非朝中大员所穿,本要避开,但仔细看那张脸,却原来是熟人,她便惊喜一笑,上前去见礼。

    “高大人,许久未见,您近来可好?”

    那人愣了一下,见是赵芷萤,慌忙行礼。“原来是宜芳郡主!下官方才眼拙,一时没有先向您拜见,失敬!失敬!”

    赵芷萤对他的奉承很是满意,既见过礼,便问他:“高大人又来上香?可巧,我许久未来,却正好遇上您。”

    那位高大人一直微微低头,不敢直视赵芷萤,边道:“下官习惯来此保福寺上香,今日也是下了朝便来,还记得上次见到郡主,也约有一年,不知郡主近来可安好?”

    赵芷萤料他一个男子,应当不曾听她生辰宴上发生的事,态度便从容许多,笑道:“一切都好,就是……”

    赵芷萤想到一件事,面上有些尴尬,便作出哀伤的神情来。“您可记得从前将丫鬟沛儿赠与我吗?”

    高大人点了点头,忙答道:“下官自然记得!您差点被蛇咬伤,那沛儿机灵,赶紧叉了蛇丢走,您见她聪明伶俐,好心收了她作丫鬟,也是她的福气,不知沛儿今日可有随您来此?”

    赵芷萤拿着帕子假装擦泪,低声道:“去岁我那堂姐在别宫休养,我见沛儿勤快能干,便使她去别宫服侍堂姐,以全姐妹之情,谁知沛儿竟因劳累过度,失足落水,人已是没了……”

    高大人闻言震惊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原来去岁闹得纷纷嚷嚷,明珠郡主克死丫鬟,那丫鬟便是沛儿……”

    赵芷萤长叹一声。“正是她,都怪我不好,您好心赠我丫鬟,我却没能保住她,教她年纪轻轻死了。”

    高大人连忙摆手,安慰她道:“这怎么能怪郡主您呢?都是沛儿自己没福气罢了!”

    赵芷萤这时起沛儿,实在怀念,那丫鬟惯会出主意,比如那痘痂的香囊虽是柳贞儿寻来,但收买黄嬷嬷却是沛儿的主意,沛儿当时,人都有弱点,拿捏住黄嬷嬷的弱点,还不愁逼她为自己做事吗?沛儿便替她私下里查探黄家人口,知道黄嬷嬷的大儿子性好赌,便与赌场串通,设计他输了大笔银子,押在赌场,藉此要挟黄嬷嬷。

    此中细节全由沛儿处置,赵芷萤只需在端康王府悠哉等着结果。

    不似现在,万般不顺,事事掣肘,没了沛儿的她就像被拔去手脚一样。

    那高大人见赵芷萤面上忧愁,又问:“下官听您心善,还曾在这保福寺收留了一个流民,收作丫鬟,郡主多行善事,想必将来必有福报。”

    赵芷萤听了这话,脸上又尴尬起来,想到赵永乐弄死雁儿,是为了她好,她就满肚子气!还不得发作!

    她便表情冷淡道:“那丫鬟也是没福的,前些日子去了。”

    高大人目露惊愕,便问:“敢问这雁儿是怎么去了的?”

    赵芷萤随口答道:“我那日带她进宫……”

    还没完,只见百灵从外头急步走来,看见赵芷萤,问道:“郡主怎么还在这儿?可要回去了吗?”

    原来百灵在外头等候时,见柳贞儿的马车已经走了,她等了片刻,却不见自家主子出来,便进来寻。

    赵芷萤本来与柳贞儿谈完,心情舒畅不少,现在因着提起沛儿、雁儿两个丫鬟,又郁闷起来,哪里还有心思上香?便回百灵:“这便要走了!”

    百灵见自家主子与一个中年官员话,觉得有些眼熟,彷佛之前也在这庙里见过,但她不敢多问,就像她陪赵芷萤来这里见柳贞儿,也从来不敢多问多一句。

    赵芷萤向高大人道别,高大人忙回礼来,两人便分开了。

    高大人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寺中闲坐了会儿,才走到寺外,厮在外头顾马,高大人便骑上自己的马,慢慢往城里去。

    不远处有个路旁的茶棚,一个老婆子专供凉茶,并卖些馅饼,此时茶棚内只有一个客人,坐在此处有好一会儿了,凉茶都喝了三杯,见高大人离开保福寺,他与老婆子会过账,便戴上遮阳的斗笠,骑着一头驴子,也往城里去了。

    他沿路与高大人保持一定的距离,不叫他发现,直到高大人回了自家宅子,这人才骑着驴子转进一个巷,那里有个乞丐坐在地上,垂头不话。

    这人来到他身边,低声道:“交班了。”

    乞丐点了点头,便拄着个拐杖慢慢走出巷口,然后坐在街上乞讨,一边不着痕迹盯着高大人的宅子。

    那戴斗笠的骑着驴子乱走几条街巷,才回到博香楼后门。

    进去之后,他便摘了斗笠,对东家林义附耳叙述一番。

    林义讶异了会儿,随即提笔写下几行字,待墨迹干了,便封了信笺,叫人送到宫门口去。

    这信笺一路便被送到了赵永乐手中。

    赵永乐展开信笺,阅读那三位礼部的高郎中近几日的踪迹。

    叫人跟着他们许久,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一贯地上朝奏事,往来人家也很单纯,赵永乐都快觉得或许自己想多了。

    人家在采华院举止古怪,或许是不想让人认出自己去青楼取乐罢了。

    但今日她读了信笺,上头的文字却吸引住了她。

    ‘……此位高士宁大人常去京郊保福寺上香,一月内也有二、三次,今日下朝后与厮骑马去了,待了半个时辰便出来,尔后便回城归家,并无不妥。另外,今日宜芳郡主也至此保福寺上香,与高士宁大人重迭约有一盏茶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