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别来可好

A+A-

    赵永乐听到这里, 一颗心便提了起来。

    赵承元故意盯着女儿反应,见她一双大眼水盈盈的,偏不肯问出口, 赵承元心中有些酸。

    这姑娘还以为藏得好,差点连他都骗过去。

    赵承元怎忍心女儿担忧?便道:“孤瞧着父皇是不想罚庞将军的, 庞将军与父皇少年相识,君臣相得, 还曾私下对孤过,不知庞将军被北夷掳去是否还活着,可见父皇一直记挂着庞将军。但庞将军他们私自出兵也是事实, 父皇便命他们停职彻查, 待临城那里将详细战报跟参与人等呈文过来, 在此期间, 命他们各回自家, 各分拨一队禁军看守,不得出门,副帅尤吉不是京城人, 且拨一幢房子与他居住, 北夷蛮王押在刑部大牢,只吃穿不同牢犯,仍以酒肉好菜款待他, 并派四个太监服侍。北夷那里,临城加上五万禁军, 也有十五万兵士驻扎了,另有其他边城,全部也有三四十万余兵士,并不怕北夷来犯, 现在只等北夷主动来文,看是不是赎那北夷蛮王回去,再作算。”

    赵永乐听到这里,算是松了口气,旋即又想到陆行墨须回平阳侯府居住,不免又替他忧心,那府里的人又不待见他,也不知是不是会受委屈。

    也是赵永乐关心则乱,陆行墨的手段,哪里会怕一个只知玩乐宠妾的平阳侯?不过不屑对付他罢了。

    于是章平帝这么处置,那些御史们一时倒无话可,这几日京城人人谈论最多的便是回攻北夷,掳掠蛮王一事,得许多少年郎一腔热血,也想从军去了,家人们岂肯?又纷纷管束起来。

    那日,又出了一桩事。

    一个年约十四、五岁的姑娘乘着马车,哭哭啼啼进了京城,马车驶到庞府前,她一身荆钗布裙,下了马车,软倒在台阶上,大哭不已,引得路人来看。

    那庞府因着庞家人之前被强盗杀死,只有一对老仆夫妇看门,暂让朝廷收着房契,庞仰威既回来,又重开府门,洒扫一番,仍是那对老夫妇服侍庞仰威而已。

    外面有禁军把守,见这姑娘哭倒在此,便要上前喝问,那老仆已听到吵闹声来开门,往台阶上的姑娘定睛一看,失声喊道:“这不是咱家大姑娘吗?”

    老仆连忙将那姑娘扶起来,边:“姑娘,您之前去了哪儿?老奴还以为您跟夫人他们都……”

    那姑娘以袖掩面,哭道:“我从强盗手中逃出来,被一农家收养,外头都父亲被北夷招降,只怕我回京也是一个死字,于是不敢回来……前些日子冷不丁听人父亲掳了北夷蛮王回京,还不敢信,这才急急雇车进城,一路听得人,父亲果真还活着,可见天理昭彰,好人有好报……”

    把守的禁军听到这番对话,明白过来,便没有上前喝斥,围观百姓,也争相议论起来。

    这听着原来是庞仰威的女儿,先前并没有死,只是躲起来,听到父亲归来,便来相认了。

    庞府里那庞仰威也闻声出来,见到庞书雁,父女俩抱头痛哭,见者也不由红了眼眶。

    这段故事又是一桩让人津津乐道的饭后闲谈,一日间便传遍京城,在端康王府里的赵芷萤,听到这件事,呆愣地摔了手中的瓷杯,顿时瓷片四溅,还划伤了她的手。

    百灵等四个丫鬟,惊呼出声,连忙上前要给赵芷萤包扎,却不防赵芷萤一个巴掌狠狠甩过来,百灵被中嘴巴,踉跄跌倒在地,脸颊上立时出现怵目惊心的血痕。

    赵芷萤瞪大双眼,充满血丝,状似颠狂地尖叫几声,吓得几个丫鬟不敢接近。

    她气得浑身发抖,双拳紧握,像疯魔似地站在那里。

    有丫鬟怕得不得了,连忙逃出院子去报端康王妃了。

    赵芷萤紧紧咬牙,满脑子想着,原来……原来雁儿没死!

    那时赵永乐骗她知道了雁儿的身世,为了她好,将她‘处理’掉,却原来是骗她的!

    雁儿还活着,庞仰威一回京,雁儿就跑出来跟他相认,明赵永乐根本只是瞒着她,为的就是将雁儿从她身边夺去而已!

    赵芷萤满心懊恼,若是雁儿还在她身边,如今庞仰威立下大功回来,眼瞧着皇祖父定会重新宠信他,那么自己就可以交出雁儿,是早知雁儿身世,于心不忍,冒险将她收留在身边,然后令他们父女重逢,岂不是一件妙谈?

    那时外人必会赞她善良仁义,皇祖父也会对她另眼相待,皇祖母自然更不用,肯定会大加赏赐于她,赵永乐的地位都要退居一射之地。

    而她所做的,只是将雁儿留在身边当丫鬟使唤,多么简单?

    可是这些,都被赵永乐剥夺走了!

    赵芷萤越想越不甘心,恨不得时光倒流,她绝不会带雁儿进宫,让赵永乐有借口将雁儿抢过去。

    更加可恨的是,这赵永乐却没有搬出自己的名义,而是让庞书雁假称被农家收留,隐居在外。

    好似她并不屑这功劳似的!

    在赵芷萤看来,赵永乐根本是虚伪做作,谁不贪图好名声?偏她要装出不屑一顾的样子!

    赵芷萤又叫又哭一番,端康王妃急急赶来,还以为女儿中了邪,连忙使仆妇们压住她,又赶紧叫太医来看,忙乱之中,便有下人碎嘴,宜芳郡主疑似犯了疯病的流言也不知不觉传了出去。

    ***

    赵永乐一直在庞府对面的茶叶铺楼上看着庞家父女团聚。

    赵芷萤猜测得也相差无几,赵永乐确实不希罕什么收留庞将军遗孤的名声,庞书雁在她身边,也曾出谋划策,帮了她一些忙,赵永乐才不贪图她将这恩情铭记在心。

    她看着庞仰威将庞书雁接了进去,不由微微一笑,底下百姓们还在聊着此事,只见有一行车马快步驶来,众人忙不迭地让出路来。

    那行人极为低调,但一排人穿着禁军服饰围着那马车行走,还是引来众人侧目。

    忽地一阵风吹过,撩起车帘,只见车厢里卧着一个皮肤黑红的高壮男子,手摀着肚腹,表情似在忍痛。

    那把守庞家府门的禁军见到同僚,赶紧问了句:“你们急匆匆往哪里去?”

    围着马车的禁军,擦了擦汗,忙道:“此是萧将军马车,圣旨上将他免职,回京受监察御史审问,他肚腹有伤,这一路走走停停,今日才到,已是迟了,还不知进宫后我等会怎样被骂呢!”

    问的那人听了,赶紧挥手让他们前进,免得他们又耽搁时辰。

    一行人遂脚步加快往皇宫方向而去。

    赵永乐见状,才明白这是那萧隆义进京来了。

    她也听闻萧隆义宿娼被刺一事,这种带有艳色的丑闻,其实流传得更快,只皇室里不肯多谈而已。

    赵永乐上辈子不熟悉萧隆义此人,但这样大的丑闻,上辈子却没有听,想来并无此事,是今世才有了这桩。

    她直觉便是陆行墨的手笔,否则萧隆义出事的时机不会刚好和庞仰威回来撞上。

    这萧隆义此前还是威风凛凛的临城主帅,如今却狼狈回京,无人关注,就是进京这日,还被庞家父女给抢了锋头,也是报应不爽。

    赵永乐看了一回,算是将庞书雁这番心事了却,便拾裙起身,准备回宫。

    她今日只带了珠尘出来,林义帮着包了这茶叶铺二楼,并守着楼梯口,太子亲卫们则在底下等着。

    赵永乐领着林义与珠尘下了楼梯,却见一楼有个人站在那里,抬头望着她。

    她顿住脚步,愣在那里。

    陆行墨半倚着楼梯把手,一身墨色行装,干净利落,幽深的眸子凝视着她。

    林义见赵永乐并不往前,偏头去看,见到陆行墨,彷佛看到鬼似的,不由惊叫一声。

    陆行墨这才微微扬起一笑,微弯着眼,行了礼。

    “郡主,别来可好?”

    赵永乐愣愣地没有话,珠尘还是头一次见到陆行墨,她生性谨慎,只是警惕地看着此人,并不开口。

    林义倒是没好气道:“那些侍卫是吃干饭的?这个大个活人何时放进来都不晓得!”

    陆行墨仍是挂着微笑,温声道:“林兄莫怪,连禁军都挡不了我,何况那些侍卫。”

    林义哑口无言,的也是,这陆行墨本应还被关在平阳侯府不得出来,现在悠哉地站在那里,可不是无声炫耀他的功夫吗?

    赵永乐此时才开口道:“陆公子既来了,且上来喝杯茶吧。”

    她完,便转身又往上走,林义与珠尘赶紧接她上来。

    陆行墨走到二楼,只见这茶叶铺二楼原不是待客的地方,堆放着好几袋货物,只有窗前两张椅子、一个茶几,并中间一张圆桌、两张凳子,赵永乐坐在了其中一个凳子,珠尘本就备着一壶热茶在那儿,如今正默默斟了两杯茶出来。

    陆行墨走到另一张凳子旁,低声道:“微臣失礼了。”

    然后坐了下来。

    珠尘心中诧异,也不知这是何人,郡主还没让坐,竟就大大方方坐下来。

    陆行墨不只坐下来,还率先开口:“回京这些日子,微臣的属下不便送信到平阳侯府,不知博香楼有没有消息过来,为免耽误郡主大事,微臣才悄悄出来,跟着林兄一路到了这里,还请郡主见谅。”

    林义在旁气得咬牙,这陆行墨怎么回事?话就话,脸上总是带着笑,盯着郡主移不开眼,令人看了就生气!

    赵永乐拿起茶杯,啜了口茶,抿了抿唇,才道:“陆公子出兵北夷,可有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