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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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姑娘, 平时就连重一点的东西都抬不起,却不知是哪里来得这么大的力气,推得男子一个趔趄, 险些没有站稳。

    一旁余生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我滴个乖乖,那可是当今的天子,是陛下呀, 就算陛下再纵着她, 可龙威神圣不可侵犯。

    再男人都是要面子的,更何况是陛下, 当众就这么把陛下推开, 余生偷瞧了眼陛下的脸色,果然铁青。

    “朕……”泠寒忽觉得自己有一种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的感觉, 他欲言又止,仿佛所有的解释在比情景之下,都变得那么苍白无力。

    这女子原是要跟随她青梅竹马的表哥远走高飞的,因何心甘情愿入宫, 他心里再清楚不过。

    她重惜亲人,宁愿牺牲自己也要换得家人平安,而眼下却是将她所有的期望与寄托统统诛灭, 是猫儿被夺了鱼干,触及了她最后的底限。

    可这事真不是他做的。

    泠寒不解, 这孙老贼情况不是一直挺稳定的,怎的他前脚刚到,后脚就要不行了呢,难道是他故意不成?

    但眼下性命攸关,自然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男子不计前嫌,不紧不慢的叫余生去宣胡太医前来诊治。

    胡太医也是倒霉,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要从梦中惊醒,被人拉来看病。

    人来时匆匆忙忙,眼睛还没睁开,衣服扣子都系得歪歪扭扭。

    孙夫人昏倒后,早就有人将其抬进了屋里,妥善安置。

    跟随着胡太医,泠寒拉着那倔强的姑娘,大步踏进孙府前院,穿过后院长廊,来到孙仲青昏迷的卧房。

    卧房门口聚集着许多人,都是府里的管家和下人。

    见陛下驾到,众人纷纷识趣退避两侧,让出一条溜光大道来。

    孙仲青就躺在最里侧的床榻上,长时间昏迷不醒的人,因为不能和正常人一样进食运动,所以整个人看起来是一种病态的瘦。

    面颊塌陷,皮包骨一般,暗淡无光,这哪里还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一口气能从户部到国库走两个来回不喘的孙大人?

    孙倾婉上次看到父亲,还是为父亲割血取药引的时候,那时父亲刚昏迷不久,与寻常无异,可如今却判若两人,怎叫人见了不心痛。

    男子察觉到身旁的姑娘身体微微抖动和时不时发出几声及其低微的啜泣声。

    她低垂着眼眸,将一张巴掌大的脸深埋着,晶莹的泪珠在她的眼睛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可她倔强的就是不许眼泪落下来。

    那般的隐忍又克制,直叫人心疼。

    “想哭就大声的哭出来,别憋着。”他声音温柔得似是带着温度的泉眼,源源不断,清澈甘甜。

    这话完,就连泠寒自己都震惊了,他何曾这般温柔体谅过?

    不过面对这样外柔内纲,坚毅得似朵水晶花的姑娘,就算是铁石心肠的男子,也免不得多出几分疼惜,更何况是他。

    “我爹还没死呢。”这本是安抚的话,泠寒本意是希望她不要压抑情绪,结果不但没有感动,还换来女子穷凶极恶的眼神。

    狠狠剜了他一眼道:“我为什么要哭!”

    罢,她便胡乱的抹了抹眼泪,只抽噎几声之后,竟真的就不哭了。

    泠寒一时觉得莫名其妙,一时又觉得想笑,不过这到也不失为一种让她止哭的好办法。

    反正不管哭还是不哭,心里痛快就好。

    孙倾婉虽然不哭了,但她的心却无时无刻因为父亲的情况而被牵动着。

    她静立在一侧不敢扰胡太医的诊治,但又无时无刻不想要知道父亲的情况,于是便在胡太医的表情上寻找蛛丝马迹。

    胡太医皱眉,她的心便跟着牵动一份,胡太医叹气,她就大气都不敢喘,生怕父亲下一刻被判定药石无医,胡太医张大了嘴巴欲言又止,孙倾婉在一旁攥着衣角,紧张的都快要哭了。

    结果半晌过去,胡太医却只是因为太困而却了个哈欠。

    女子却如惊魂一场,面色都白了几分。

    泠寒实在看不下去,他强行将孙倾婉拉出屋外。

    “你这是做什么!”她身量,哪里抵得过泠寒的力气,只能任由着被拉出。

    出了屋子,泠寒将她带到一片无人的空地,从而松了手。

    “你在里面起不到半点作用,却有可能添乱。”

    男子的话并非危言耸听,她才刚刚苏醒,大病为愈,她也是个病人,哪里受得了这么自己吓唬自己的。

    胡太医特意嘱咐,她这身体是再经不起折腾了,泠寒不想孙仲青救回来,孙倾婉又倒下。

    “我怎么会是添乱呢!?”孙倾婉觉得泠寒这话简直莫名其妙,她刚刚明明只是守在身边,静静的等着太医的诊断,半个字都未曾插言。

    这屋里躺着的是她的父亲,作为子女,难道她不害时刻守在身边尽孝?

    试问若此刻生命垂危的人是泠寒的父母,他可还能沉得住气,跑到外面不给太医添乱?

    瞧着女子的脸色一会青一会白,果真是气坏了。

    泠寒想,就她这身体,一会晕倒了,铁定是要给大家添乱。

    可思及方才的事,泠寒忽然明白女子大多都是不讲道理的,若这话他了,她八成又会觉得他是在诅咒她,就像刚才诅咒她父亲那样。

    男子选择不言,而孙倾婉也没有傻到去钻这个牛角尖,非要扭着泠寒的意思回到屋里去,毕竟屋里的胡太医还有她能否继续留在孙府,都还在仰仗于他。

    泠寒觉得,这姑娘有时犟得厉害,有时又出奇乖巧。

    就比如现在,瞧着她刚才那强硬态度,他都以为自己力排众议,千辛万苦给她招回来的魂,可能就这么水漂了。

    结果这姑娘也不知是吃存了什么药,脑袋瓜就突然开窍了,也不顶嘴了,也不似一只炸了毛的猫。

    夜很静,夜风很凉,泠寒拉孙倾婉出来时走急,两个人的披风都落在了屋里。

    一阵冷风刮过,带着深秋独有的瑟瑟寒意,男子下意识将她按在怀里,将风口对向自己,用他的背来为她遮挡风寒。

    起初孙倾婉没有拒绝,直到他的大掌下意识的,一下一下安抚着她的头时,她才用力的将他一把推开。

    “陛下何须在这里惺惺作态,这一切不正是你所想要的?”

    他是陛下,是天子,就算无所遮掩,也没有人敢你什么,又何需如此演戏?难道都不会觉得累吗?

    “你认为你父亲的病是朕所为?”

    那个温暖的人儿离开,他的胸膛竟突然有了凉意。

    孙倾婉笑他竟还能装下去。而且还装得这么像,“难道不是吗?”

    当初她入宫,是因为父亲突然昏迷,举家无所依,她才不得已,选择入宫。

    而他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以她为棋,不惜用权利迫她入宫,这一切若不是泠寒所为,那么又会是谁?

    男子苦笑,“当初朕选中你,你若不肯,朕自然有一百种办法让你入宫,而这一百种办法中,却没有一种是这样卑鄙下流的手段。”

    再此刻正值国库空虚之时,就算他再想要得到她,也不会冒这般大的风险,让堂堂户部侍郎一躺就是一个多月,鬼知道现在国库有多空虚,他有多希望屋里这人能醒过来。

    可男子在女子的眼中,从未有半分信任。

    “那今日呢?今日的事,陛下也要毫不知情吗?”

    女子仿佛是认定了,他就是这天底下城府最深的人,没有之一。

    “今日这事,朕的确不知。”

    “不知?”孙倾婉冷笑,“陛下这般兴师动众,还不忘叫上我,其目的不就是想要告诉我,我和父亲的命,甚至整个孙家皆掌握在你的手上。”

    只有她听话,他才可以更好的以她为筹码,以此要挟淮安王。

    “朕叫上你是因为……”男子欲言又止。

    “什么?”女子追问,是从未有过的决然,“陛下怎么不了?”

    看着她满是审视的眼睛,泠寒忽觉再多解释也无异,“算了,信不信由你。”

    这时余生跑来禀报,“启禀陛下,孙姑娘,经过胡太医的救治,孙大人已经安然无恙了!”

    闻言,男子总算暗自松了口气。

    他这一生杀伐无数,却从没有一次像此刻这般,这么迫切的希望一个人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