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天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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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外飘起了淡淡的雪花, 绒花一般洁白的雪片,随风纷飞,落在地上, 窗柩上, 屋檐上,到处湿合一片。

    孙倾婉从榻上醒来的时候,日头都快要下山了, 身边的泠寒早已不在。

    女子坐起身, 紧了紧松垮的胸口,将那旖旎遮住, 便声唤兰香进来。

    兰香在外面守了整整一天, 自夫人告诉她陛下在里面,叫她时刻警醒着里面动静起, 她得耳朵就没离开这房门半步。

    起初她听到里面姐喊疼的时候,吓得都快要冲进去英雄救主了,好在她命不该绝,这时刚巧库房里的陈妈妈来送金线, 听到里面的动静后果断拦住了她,什么都没让她冲进去。

    果然没过一会,屋里便传来男子温柔的询问声:“还疼吗?”

    女子仿佛是哭了, 抽噎了几声,唔浓着:“还疼。”

    男子带着几分自责, “那朕给你揉揉。”

    女子含羞点头,轻应了声。

    兰香听傻了眼,按着听里面的对话,姐明明是受了伤的,可为何她听着姐的口吻, 却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

    不但没生气,竟还对陛下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这方法十分受用?依着姐的性子,并非会如此呀!

    兰香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放心,可陈妈妈却告诉兰香,她进去那就是煞风景,是那比日头还明亮,败坏兴致的罪人,姐不但不会感谢,还会责怪她不懂事。

    孙倾婉入宫这些时日,她都未曾在身边伺候,如此她对男女之事很是懵懂,也不知姐和陛下平日里都是怎么相处的。

    陈妈妈看出了姑娘不知事,于是耐着性子与她讲:“这闺房里的事,是夫妻之间的私事,不容他人扰,在这里面的动静,外人看着似乎是在仗,但实际根本谈不上谁欺负谁,两人都乐此不疲,你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只要姐不喊救命,就没事。”

    陈妈妈嘴快,一口气了这么许多,兰香一时听得云里雾里的。

    不过兰香听话,听他家姐得声音,也是的确受用的,并未有半分不悦,且屋里还在继续传来男子低沉询问声。

    “这个力道你觉可还行?”

    紧闭的房门阻隔了光亮和屋内一切视野,却阻隔不掉那羞人的对话。

    他瞧着人儿的反应,换了一种法子,又问:“那这样舒服吗?还是需要再用力点?”

    寂静的闺房内,传来女子娇魅的喘息声,“再用力些。”

    “好。”男子应声后,逐渐加深了力道。

    兰香进来的时候,满室旖旎,她就没见过姐的房里何时这么凌乱过,鞋袜,外衫,襦裙里衣……到处都是。

    “姐,您还好吧?”兰香被这场景给吓坏了,这哪里是陈妈妈的幸福游戏,这简直就是土匪下山,进贼了吧?

    “奴婢给您备好了热水,姐您洗洗吗?”

    陈妈妈告诉她,那事儿之后,姐会很疲惫,身子也会不舒服,所以会叫水清洗。

    兰香虽想不清楚,因为啥要清洗,又清洗哪里?

    但陈妈妈孩子都生七八个了,她的话总是没错的,于是一早就备好了热水,可直到陛下都离开了,也没见叫水呀,她就只能自己主动提一提。

    “水?”

    孙倾婉忘了被泠寒扔了一地的衣裳,头探出床帐外,见到一地的凌乱,羞囧不已。

    兰香问她可是要水?

    孙倾婉疑惑反问:“要水来做什么?”

    这到是问住了兰香,主仆二人大眼瞪眼的相望了许久,谁知道这水是用来做何用的。

    最后还是孙倾婉觉得口渴难耐,要喝水,这才解除僵持。

    兰香将灶上的水倒进壶里,就这样顺理成章的将其变成了饮用水。

    …

    勤政殿,自泠寒从孙家回来后就一直出神。

    大臣递折子他出神,大臣商讨政事他出神,就连大臣一时口误错了话,他也没注意。

    此刻泠寒脑袋里全是那女子身下,一尘不染的干净床单。

    回忆两人你浓我浓,情到深处却怎么也……

    这就好比筷子进不了筷子桶,宝剑入不得鞘,榫桙结构的榫和桙就是整不到一起去。

    这屡屡入不得,着实落他堂堂七尺男儿的面子,忆起那姑娘双眸迷离又懵懂的望着他。

    连指甲都扣进了他的臂膀里,却最后只能揉着腹哄她睡了。

    泠寒怎么也想不通,难道是他们不够契合?

    可这玩意不是感情到了,一切都水到渠成的事,他也没听这种事还带挑人的?

    对夫妻之事仅有纸上谈兵经验,怎么都想不通的男子钻了牛角尖。

    “陛下?”余生见陛下陛下出神,下面的大臣还在等陛下的答复,他无法只能声提醒。

    泠寒回过神,他揉了揉发痛的额角,好歹这也是他二十几年来的第一次,就这样失败了,再有定力的男子也受不住这样的击。

    既无心处理政务,索性就不处理了,问了下面的大臣可有火烧眉毛的要紧事?没有就都退下,明儿再议。

    黑暗中,大臣们一个个鱼贯而出,都退了出去,有个腿脚不利索的,绊上了宫殿门槛,还险些甩了个狗吃屎。

    这是常有的事儿。

    待大臣们都走干净了,泠寒若一个泄了气得皮球,整个人瘫倒在龙椅上。

    余生哪里见过这样的陛下,他眼中的陛下冷情冷血,无温无情,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孤家寡人,似乎世间万物都牵动不得他的心神。

    可今日的陛下,这是怎么了?

    “陛下若累了便歇会吧,奴才给您泡杯上好的信阳毛尖?”

    “朕不累。”男子瘫痪在龙椅上,毫无生气的模样却他不累。

    他没有心思品茶,他现在有一身的劲没处使,心里烦闷得厉害。

    更想不通,到底问题出在了哪里?

    “余生,你朕是不是有病?”

    “陛下病了?”这冷不防的话令余生万分诧异,“陛下有病得治啊,奴才这就去请胡太医。”

    “回来!”瞧着余生撒腿就要走,泠寒觉得头更疼了。

    这种事怎么跟太医启齿?

    余生被叫住,转过身瞧陛下并不非是真病了,想着今白儿走时候还好好的,怎的回来后就闷闷不乐,心思沉重。

    难不成陛下今日是遇到了不能开怀的事?

    机智如他,“陛下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不如与奴才?”

    泠寒冷笑一声,“你懂什么。”

    一个太监,哪里会明白这事儿。

    见陛下不,余生便识趣的下去给泠寒添茶,结果他转身刚要走,就被泠寒叫住了。

    “等下!”

    男子实在憋闷的心烦,急于找个人倾诉,思来想去,算了,太监就太监吧。

    能不能解决问题不重要,出来总归能痛快痛快。

    于是男子出了今儿白儿他宿在孙府的事。

    余生听后,到是没有泠寒想象得那般没用,他很冷静的理智分析。

    “陛下可是心疼姑娘,没敢用力?”

    太监虽早已不具备男性功能,但余生比泠寒有个优势,那就是他是宫中内宦。

    陛下成日日理万机,满脑子都是家国大义,人都累傻了,可余生不一样,他一个太监,这皇宫里的人闲极无聊,最大的乐趣就是聊八卦,八卦聊着聊着就成了闺房秘事,如此他听到知道得也多。

    余生一语中的,泠寒道:“朕悄用力她就喊疼,害得朕便不敢莽撞了。”

    男子回忆白日里情景,那粉红得似个桃子的姑娘依偎在他坚挺得臂膀下。

    那情那景,如今只是回忆依旧叫他热舞沸腾,可偏她身子娇弱,他还没怎么样,她就频频喊疼,最后更是疼得额间都布满了细细汗珠儿,这叫他还如何能继续,只能作罢。

    大掌抚着她腹疼痛的位置,心推揉,好一阵她才有所缓解,最后在他的安抚中沉沉睡下。

    相比泠寒的纸包纸裹,余生便更理智许多。

    “据奴才所知,女子初夜都是会痛得,陛下就是舍不得,只怕也要舍得,否则后面便不能进行。”

    泠寒还真没看出,他一个太监,竟能在这方种事上得头头是道,竟比书本经验还丰富,若他不是确定这货是个真太监,他都怀疑他经历过。

    “那依你所见,要朕用强?”

    余生点头,“难是难了些,但过了这一劫,后面就一切都契合了。”

    泠寒觉得余生的很有道理,只进行了一半的男子,此刻就如置在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三味真火烤制一般,力量不断蓄积却不得出,当真煎熬。

    可只要一想起那人儿泪眼连连,疼得险些昏厥的样子,若真的对她不管不顾,那一刻男子陷入了沉思……

    …

    孙倾婉起来后,就叫兰香把从库房拿来的布料和绣线拿过来,就在刚刚她又接了一个大活,这荷包要做两人份得了。

    “陛下也要,那姐做得过来吗?”

    庙会在即,姐身子又不好,这时日其实只刚好能做一个,做两个便会吃力。

    “谁我要做两个。”

    她从众多锦缎中选出两块隐着金丝的缎料,一个藏青色,一个湖蓝色。

    她将藏青放到自己跟前,湖蓝递给了兰香,敷衍道:“就这个料子,随便什么图案,你手艺比我好,我相信你能行。”

    兰香接过料子,诧异道:“老爷的香囊,姐不亲自绣了?”

    孙倾婉正思量着该用什么图案好,她道:“要亲自绣呀,我的这个才是父亲的。”

    她扬了扬那藏青色的料子,兰香却脸色一白,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姐,冒名顶替,那可是欺君之罪啊!若是被陛下知道……”

    瞧着姑娘吓白了脸,孙倾婉无所谓道:“只要咱俩不,陛下不会知道的。”

    “可是……”兰香还有担忧,毕竟那可是杀人不眨眼的暴君啊!

    “哎呀,没什么好可是的,这事天衣无缝,不会有人知道的。”

    孙倾婉是铁了心,谁也不能阻止她为父亲祈福,就是泠寒也不行。

    “可是奴婢觉得,您对老爷和陛下太区别对待了,这样真的好吗?”

    她听过许多关于暴君的传言,暴戾恣睢,没有人性,可她瞧着陛下对她们姐怪好的,倒是姐面上笑呵呵的,心里却没有半分位置。

    孙倾婉想起今儿白儿她腹痛得难受,泠寒细心为她搓揉,又耐着性子哄她入睡。

    人家不过要个她亲手做得荷包而已,到也不过分,可她竟还想着假手于人,忽得有些心虚,多少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分。

    “行吧,那我就一块两个穗子,一个给爹爹,一个分给陛下。”

    这也日后就是被泠寒知道,她也可以这里有她的一份力。

    兰香觉得甚是敷衍,不过若一块赶制两个姐也的确做不出,如此便拿起料子研究了起来。

    就在这时,那股子腹痛得难耐又然袭来,一阵阵疼得孙倾婉冷汗连连,连手中的绣线都落了。

    兰香察觉不对,便要去叫人。

    孙倾婉从没这般难受过,不过顷刻,唇瓣就已经失了颜色,但却不忘叫住兰香。

    “别惊动府里,惹母亲担忧,悄悄去请胡太医。”

    兰香咬唇,眼泪汪汪,最后还是应了是,扭头就往外面跑。

    等厮把人带来得时候,孙倾婉已然疼得浑身都湿透了,整个人昏昏欲睡的躺在床榻上,完全没了生气。

    胡太医上前诊脉,可手一搭上脉就开始蹙眉。

    孙倾婉已然没有力气去看胡太子的表情,一旁的兰香愁眉不展,“太医,我家姐这是怎么了?”

    胡太医摸了把下巴上的胡须,道:“姑娘这是葵水将至,又气亏贫血,再加上……”

    其实这血亏得虽严重了点,但也不是什么不治之症,补血养身就好了,只是有一事胡太医想不明白。

    他明记得曾为姑娘做过滋补身体的药丸,那药丸可谓是浓和了九九八十一味珍奇药材,再加上陛下那天下独一份得血做药引……

    正常来,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啊?难道是他的手艺不够,药失效了?

    “姑娘,老臣敢问一句,您如今可否还在服用陛下的血丸?”

    胡太医没来由的这一句话,叫孙倾婉心下一惊,她前前后后只吃过两颗,还是许久之前的事。

    难道泠寒体内的毒已经汹涌至此,她现在中毒太深,要玩完了?

    本以为只是病的姑娘也开始紧张起来,“许久以来,我只用过两颗,难道是那血丸的原因?”

    始终眉头紧锁的胡太医一听,“姑娘就只用过两次?这么已经许久不曾服用?”

    孙倾婉点头:“确实许久不曾服用。”

    她被迫着吃了两次那满是血腥恐怖的药丸,后来她大病一场,泠寒似乎见她是真的不喜,倒也没有再提。

    胡太医道了声“难怪。”

    心里也顿时释然了,看来并不是他的手艺问题,姑娘会气血失衡得如此严重,是没按时服用血丸的原因。

    “胡太医,我病得很重吗?”

    她腹疼得厉害,冷汗岑岑,再加上胡太医的话,她感觉自己分分钟就要去了。

    “姑娘莫急,这病重不重,轻却也不轻,虽不致命,但长此以往会触及根本,使姑娘缠绵病榻,不得康健。”

    回忆起初次见面时,那根伤了泠寒的簪子,银遇毒而乌黑,那时她就断定泠寒体内有毒,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毒会牵连到她的身上。

    按着胡太医的法,长此以往的服用,她将久缠病榻。

    “胡太医,那我该怎么做?”

    胡太医摸了摸胡子,“这到是好办,只要姑娘继续服用陛下的血丸,每日一颗,一个疗程之后,臣敢保姑娘能够大好。”

    孙倾婉愣了,这什么疗法,以毒攻毒?那之少也换一种毒吧,一样的毒不能起到相生相克的作用,岂不是死得更快?

    瞧着姑娘满是怀疑,胡太医只好耐心解释。

    “当日陛下察觉姑娘体虚,便取了血为药引,叫老臣为姑娘调制出了这天下独一份得大补血丸,老臣不知姑娘后来因何而未再服用,但陛下得血乃是这天下第一滋补圣品,是比天山雪莲,长白人参,林海灵芝还要珍贵稀缺得神药,姑娘若是按教程服用,今日也不必受这苦楚。”

    “胡太医,你的意思是?”孙倾婉一时难以消化这庞大的信息,“你的意思是,陛下的血是为我补身体而割得?”

    孙倾婉听得震惊,她一直以为泠寒有嗜血的特殊癖好,才会缕缕自残,喜欢看她惶恐害怕,喜欢看她饮血,恶趣味的捉弄她,可到了胡太医口中,性质上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难道是她误会泠寒了?

    “姑娘有所不知,陛下身体四季无温,血液流动较常人缓慢,这样的人体内鲜血本就稀少,且不会再生,若非在意之人,是万不会做有损自己根基之事。”

    孙倾婉知道,他是皇帝,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凌驾于万人之上,若他不肯,又有谁迫得了他?

    可他宁愿伤及自己的根本来补她的血,那一刻,善良单纯的姑娘,心口没来由的隐隐作痛。

    忽得她想起那还剩下满满一盒的药丸,或许……

    她十分认真且诚意满满得问道:“胡太医,那血丸再叫陛下服下,这血就还能再补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