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谢朝兮在有意识之后, 便一直跟在顾朝身边。
他见到那个与自己师姐容貌极为相似,却又有着细微不同的女子。
一眼看过去,的确容易认错。可只要凑近一些, 便能发现,两人完全不同。
至少他的师姐, 他从未在她脸上见过如此温暖的笑意。
他知晓顾朝的一切。
不论是顾朝对慕容芝隐秘的爱与愧疚, 还是顾朝对宋暮的感激与报恩, 他将顾朝的一切挣扎苦痛收之眼底,却无法帮他一分一毫。
在慕容芝的闺房之中,顾朝动手去偷九转仙莲的花瓣之时, 他甚至出手阻拦。
“不,这是他人的东西,你不能偷窃。”
但他的话与他的身形一般,无法被人见到,无法被人听到。
顾朝的手穿透他的身躯,将那花瓣摘下。
他只能眼睁睁见到顾朝踏出了错误的第一步。
之后是愈来愈深的歧途。
不止一次,他见到顾朝在独自一人之时崩溃绝望,望着手中残破的花瓣身形僵直。他想劝告他不该继续下去,却只能看着这人一步步走进深渊。
那名叫宋暮的女子来找过顾朝几回。
他们偶尔也会在慕容家之外碰面。
从二人的交谈之中, 他听出宋暮曾对顾朝有过救命之恩,只是后者命途多舛, 即便当初大难不死,最后也还是不得不被慕容家买了当家奴。
时候的顾朝因为干活伶俐, 加上人算是聪慧, 年龄又与慕容芝相近,便被安排去当慕容姐的贴身下人,勉强算是个玩伴。
日子过得这般快, 顾朝与慕容姐的感情也日益深切,可意外却随之而来。
宋暮挟恩图报,找上门来,自己身患重疾,唯有九转仙莲能救她性命。
可九转仙莲并非普通灵宝,若非唯有慕容芝能将之养好,慕容震也不会同意将花交给她。
何况这仙莲百年难遇,见过它的人更是寥寥无几,栽在泥土盆中便于普通莲花一般,也不会被人认出。
谢朝兮本想直接告诉姐,求她帮帮自己,救救宋暮。可宋暮却她家与慕容家有世仇,看她死了兴许还会拍手称快,慕容姐不会愿意救她的,唯有趁机将九转仙莲偷来,才能保住性命。
谢朝兮猜测这时的顾朝已然发觉宋暮不对了,可她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顾朝只好将心中的不安压下,为她想法子。
一开始,顾朝只是为她偷取几片花瓣,用来给宋暮入药,调养身子。可花瓣对她所患之病效果愈来愈差,到了最后,唯有将整株仙莲给她服下才行了。
就连谢朝兮看到最后,也不知晓顾朝究竟是被恩情裹挟,还是因为对慕容芝的愧疚,而在也无法回头。
他想,顾朝大抵是喜欢他的姐的,只是他太过软弱了些。
若是换了他……若是换了他与师姐,他无论如何也不会为了旁人去伤她。
“慕容芝知道顾朝偷了她的仙莲花瓣。”虞芝与谢朝兮对坐,桌子正中摆着这盆九转仙莲,垂眸道。
慕容芝每日养着这花,岂会发现不了花瓣少了,何况她自己后来也取过花瓣给顾朝入药。
痕迹无法抹去,只是看到的人自掩双目罢了。
听她这么,谢朝兮倒没太过惊讶:“顾朝也是为了报恩。”
“报恩?”虞芝语气尖利起来,“他靠着慕容家长大、修炼,到了最后害得他们家破人亡,你却和我是为了报恩?”
她冷淡地起身:“用别人的性命与宝物报恩,可真是难得一见。”
“师姐!”谢朝兮拉住她的衣袖,“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站到虞芝身前,两人对立:“我看到了顾朝之后的事,他最后自尽于慕容夫妇坟前。”
“那又如何?”虞芝抬眸看他,讽道,“他的命倒是金贵。”
一个人竟能抵慕容家上下百十人。
“咳咳……”谢朝兮正想些什么,喉间一股腥甜,咳出一片血来。
虞芝皱眉:“你怎么了?”
“是顾朝的伤。”他在招婿比试时受的伤一直没治过,这会心绪起伏,伤势更重了些。
虞芝本以为这伤都是为了骗慕容芝拿出九转仙莲装的,没想到还真是顾朝为了宋暮命都不要了。
她摘了片花瓣,叠了叠,粘腻的汁液顺着折痕从花瓣上的纹理处流出,香气更浓。
叠成一块的花瓣被她直接塞进了谢朝兮口中:“吃了。”
毕竟顾朝这身体还有用,不能让他死得太早。
“师姐,这是九转仙莲。”谢朝兮眼眸睁大,有些愣怔。
柔软的花瓣之后是温热的指腹,触到了他的唇瓣,甚至隐隐有些碰到了舌尖。
他的大脑开始混乱,一会想这是九转仙莲,如此珍贵之物,怎么能随意给自己吃了;一会又想虞芝怎就直接用手将之塞了进来。
“难道你还想我为你熬药?”虞芝误会他的意思,“还真把自己当顾朝了?”
竟想使唤自家姐。
虞芝的手指尚未离开他的唇,甚至将指尖不慎粘连的汁液轻轻抹在他的唇角,抚摸的动作轻柔地如同真的是在对待自己的未来夫君:“别喊我师姐了,现在的我啊,是你的主子。”
屋外天光微亮,淡白色的光洒进来,唤醒了沉睡的黑夜。
匆匆的脚步声传来,是慕容夫人推开了屋门:“芝儿。”
虞芝发现这身体是果真有些弱,人都到了门外她才听见声响,令她心中升起危机感。
只是来人是慕容芝的娘亲,她收回手,转过身,脸上带着温婉的笑:“娘,怎么这般早来寻我,可是有何事?”
慕容夫人也没料到这两人会站在桌边话,她状似不经意地扫了眼微乱的床铺,鼻尖除了快要散去的甜香之外也并无异味。她稍稍安心些许:“芝儿,娘亲听顾朝昨夜在你这儿过夜,你们二人毕竟还未成亲,有此传言实在于名声有碍。”
这话虽然是对虞芝的,但她的眼睛却始终盯着谢朝兮,话里话外实则是在敲他,莫要坏了姐闺誉。
虞芝亲热地挽上慕容夫人的手:“娘,我与阿朝过几日不就要成亲了么,那些下人那般嘴碎,是我平日里太纵着他们了。”
她又看向谢朝兮,柔声道:“阿朝哥哥,你是么?”
慕容夫人觉得自己女儿今日的确有些怪异,但她心知女儿心慕顾朝已久,终于将成亲之事定下,女儿家难免喜难自胜,一时有些失态也不算什么。
但自己女儿便算了,她慈爱地对谢朝兮道:“顾朝,姐不懂事,你伴着她长大,却不该也不懂啊。”
“是,夫人。”谢朝兮低头道。
慕容夫人只是闻讯赶来,此时见了没出什么事,这便准备回了。她领着虞芝往外走,与她着母女之间的体己话:“芝儿,这顾朝纵然自幼便在慕容家为仆,但娘亲总觉得他不够忠心,来日许会负你。”
“娘,您放心吧。”虞芝冲她笑,“他不会的。”
顾朝的确会,可如今已不是顾朝了,她便不会允许这事儿再重现一次。
“只是娘亲方才见着,他似是有些变了,我也安心了些。”慕容夫人又道。她方才见顾朝神色,眼中对女儿竟有了难以遮掩的关心,比之以往的藏藏匿匿倒是好了不少。
她点点虞芝的额头,想到自己先前被女儿缠着的时候,好笑道:“你们二人的吉日我已择好,你也莫要急了,女儿家整日急着嫁人,像什么样子。”
虞芝想起慕容芝确实一直催着爹娘定下日子,最后成亲的吉日也只在十天后。只是她大概没料到,那所谓的吉日会变成忌日。
这身体仍是受慕容芝的感情所影响,她的脑海之中甫一回忆起那惨烈画面,心口处便会传来一阵绞痛。虞芝弯了弯眸子,遮住眼底的悲凉,又哄了慕容夫人几句,才将人送出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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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暮会来这儿?”虞芝一身雪白襦裙,脸上挂着轻浅的笑,坐在茶馆的雅间内。
谢朝兮站在她身侧:“我跟着顾朝的时候,他偶尔会在这儿与宋暮碰面。”
“是按我的吩咐送的信?”
“是。”谢朝兮颔首。
虞芝在了解了顾朝的记忆之后,便决定将宋暮约出来谈谈。
毕竟在慕容芝的记忆之中,纵然她占据一个极为重要的地位,可她身后的那个黑衣男人兴许才是幕后黑手。
宋暮果然来了。
不知道她是对“背叛”过自己一回的顾朝仍有信任,还是又有了新的底气,竟敢单刀赴会。
她推门而进,身着一袭浅绿长裙,发间仍系了根粉色发带。在白日下见到她,比起夜里那面倒是清晰了些,眉清目秀,是个美人。
若要虞芝上哪儿不足,大抵是她发间这根丝带太过柔弱了些,色泽也与这身衣裳不搭,显得有几分刻意。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啊。”虞芝示意,身后的谢朝兮便为宋暮拉开了一把座椅,请她坐下。
宋暮神色冰冷,并不坐,而是走到虞芝身前,俯视她:“慕容姐让阿朝把我骗出来,莫非就是为了对我这话?”
虞芝也不恼,她左手撑在桌面上,支着下颔,就这么看着宋暮,模样有几分娇俏:“自然不是。我们阿朝告诉我宋姐身染重疾,恰好我略通医术,想为宋姐探探脉。”
宋暮警惕,双手背在身后,冷声问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宋姐,我今日只是想找你姑娘家的闺房话罢了。”虞芝也站起来,她比宋暮高上一些,倾身之时话,恰好能落到她的耳边。
“我瞧着你,不像身染重病,倒像是中了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