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压压的夜，几个年轻人提着一盏灯把苏羽围成一圈，两个女孩蹲下来焦急地问：“怎么样，还能不能站起来？”

    “是不是流血了？”

    她半坐在地面，努嘴像个委屈巴巴的娃娃，试着伸伸胳膊，又扭扭腿和脚腕，好像没什么大碍。

    刚才摔得太猛，还以为自己要归西，伸出手扶着美妍：“感觉还行，扶我一下。”

    “慢点，”男孩们把灯靠过来，心看她身上有没有擦伤。

    苏羽穿着长衣长裤，膝盖和手肘处被地上的石子摩擦出几条破洞，但露出的皮肤上并没有伤，只是有点脏。

    辛敏拿来矿泉水替她冲洗，怨气快溢出来：“什么破地方嘛，正经人一个还没见到，先遇见抢包的。”

    “穷山恶水出刁民。”

    “这地方也太不安全了吧！”

    “到县城先去公安局报案，包里有钱吗？”

    苏羽惊魂未定，木木地回答：“钱没有多少，主要是证件，还有我的项链。”想到她的水晶(*￣︶￣)佛像挂坠，气不一处来，恐惧秒变愤怒，咬咬牙：真是可恨！

    那条项链跟她很多年，不算多稀有，也没开过光。但苏羽非常得喜欢，一直当护身符从不离身。

    刚才在火车上趴着睡觉，车里闷热潮湿，身上的汗涔涔黏腻。她怕把佛像弄脏，才取下来仔细放在随身的挎包里。

    证件丢了还能补办，包也不值钱，但她的佛像——真可恨！忍不住心里又喊道：可恨！

    “好像是个年轻的男孩子？”辛敏走过来搀她的另只手，和美妍两个人一左一右地护着：“咱们要走得快一些，谁也不能掉队，这里不太平。”

    “有人看见长相吗？苏羽你呢？”

    “没。”她垂头丧气地：“但确实年纪不大。”

    “地方穷，好多不上学在外面乱晃的人，能不乱吗！”

    突发的抢劫事件让大家一度有点紧张，现在改成女生走在中间，男生围在外面，最边上提灯的是负责人商博海。

    他的年纪最大，主修心理学，今年已经毕业，就等着假期后到第五医院报道。

    这次来劝学的机会难得，刚好检查一下家境贫寒孩子的心理问题，既可以收集资料，又能提高业务。

    博海平时喜欢户外运动，经常和驴友爬山涉水，荒芜人烟之地去过不少，比其他人都要轻车熟路。

    全是石子路，两边的树木歪七扭八，黑夜一眼忘不见头，偶尔远处有些微弱灯光，提醒着众人还在人间。

    他皱皱浓眉，条件确实恶劣，扭头朝大家挤出个笑容，故作轻松，“没几步路了，我看地图马上就到。”

    “但愿别把图画错。”有人半开玩笑。

    “不会吧！”吓坏美妍。“那还不如住候车室喂蚊子呢。”

    “我们大男人是不怕的，反正有女生喂蚊子！”

    “那要看蚊子有多少，这地儿啊！咱们全躺下也不够喂。”

    “哎……我从最招蚊子了。”

    “你看男人招蚊子的也不少吧。”

    “血型问题。”

    大家又开始聊天，气氛回暖。商博海笑笑，余光瞧着沉默不语的苏羽，想那条项链是不是对她真的很重要。

    又过半个时，两边的树木渐渐变低，坑坑洼洼的路也不再硌脚。

    大家抬头眺望，远处灯火聚集，就像是看见沙漠里的绿洲，美妍叫了出来：“哎呀，是不是到了！”兴奋难掩。

    ——

    “叮……”电话微信提示音，将苏羽从迷迷糊糊的沙发上惊起，吃得过于饱，低头拍拍自己微微隆起的胃部，倒下就快睡着。

    一定是林俊然。

    她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看到好几张美图，还有——波波。

    果然，是她的猫。

    真是奇迹，她的猫居然在林俊然家里。

    肯定是宁美妍，苏羽气得手发抖，她最不能忍受有自己不知道的事，何况这是心肝宝贝。

    苏大姐的脾气又涌上来，直接拨通微信通话。

    林俊然正捧着手机躺在值班室床上，笑嘻嘻地看苏羽的头像闪动，(*￣︶￣)“噔噔噔……噔噔噔……”一声，两声，在寻思着对方马上要挂断时，瞬间接起。

    “你好！”客气得很，“有什么事吗？”

    “你的猫是宁美妍给的吗？”劈头盖脸就问，依然居高临下。

    “是。”

    “是我的猫，对吧！”

    “是。”

    苏羽的火快烧到额头。

    “她对猫咪的毛过敏，”林俊然平静地：“所以才给我。”

    “什么？过敏！”这句话浇灭她一半火焰，“那她应该告诉我啊。”

    “怕你着急，刚开始养的时候不知道，后来发现也不能随便推给别人吧，以你的性格能放心吗？”林俊然了解她，所以得出如此有底气的话：“以你的性格……”

    苏羽冷静后问：“你怎么知道美妍过敏呢？”

    “她来医院看病，无意间碰到的。”

    “在医院？你也病了！”

    “我在医院上班。”

    “干什么？”

    “烧锅炉。”

    电话那头的苏羽扑哧一声笑出来，才意识到竟从没想过林俊然现在的职业，那天在医院门口的惊鸿一瞥，原来他是个医生。

    两人这样看似随意地谈话，语气在熟悉和陌生之间切换，都以为能装作平平淡淡，都纯粹是自不量力。

    “哪个科？”

    “骨外科。”

    “哦，真了不起呢。”苏羽的尾音拉得很长，是她真心话时的习惯，好像撒娇一般，瞬间把林俊然带回七年前。

    他顿了顿，压抑住心间的情丝翻涌，轻轻嗓子问：“来看看自己的猫吗？”

    对方犹豫了片刻，他的心提到嗓子眼。

    “好的。”

    “明天吧，我休息。”铁要趁热。

    “下午可以吗，我早上要去看叔叔，对啦，”突然想起来，“他在你们医院心脏外科住院。”

    林俊然轻松地笑起来，原来那天晚上真的是苏羽，很温柔地：“好啊，那我在医院等你，中午一起吃饭。”

    挂上电话的苏羽，心里五味翻腾，虽然在美妍的婚礼上已经见过俊然，甚至还被他拉着手，可是那会儿人很多，两人并没有几句话。

    明天单独会面，她要去林俊然的家。

    正在愣神，电话又突然想起，定睛一看是陌生号码。

    “你好。”

    “这是我的手机号码，明天早点来，先到五楼骨外科找我，提前电话，微信不是随时都挂着。”

    她似乎听出命令的口吻，难道是医生的职业习惯。

    “记得要来找我，”对方放低声音，语气亲昵：“否则我就去心外科抓你。”

    啪嗒一声挂掉电话。

    苏羽满脸错愕，这是林俊然吗？那个沉静内敛，凡事都顺着自己的男孩子？她不置可否地呆呆瞧着电话好久，林俊然，你是要翻天啊！

    苏大美人肯定不会乖乖就范，她偏偏磨蹭到第二天十点才起床，略微收拾，十一点晃悠悠走出门。

    琢磨着半个时后到医院，直接按电梯去的心脏外科，电梯升过五楼时，她提着中号手提袋嘴角上扬地得意：你有本事来抓我呗！

    姿态摇曳(*￣︶￣)地走进科室，先和护士台的林护士招呼，留下一堆食物表示感谢，全是昨天叫酸菜鱼外卖顺便网购的零食，谢谢林护士前天晚上让她留下陪护。

    林护士的名字叫做林静柔，刚来心外科实习不久，赶紧摆手千万别客气。

    苏羽一个劲地从手提袋里往外掏，完全忽略对方的不好意思。

    “别客气呀，我看你年纪比我不少呢，刚毕业工作肯定很辛苦，空闲的时候就吃几口，补充体力！”她话眉眼带笑，软糯好听像棉花糖一般，林护士笑起来也很美，点着头娇羞地谢谢。

    苏羽一边一边眼睛偷瞄电梯口，猜测要抓自己的人会不会突然出现。

    继续磨蹭到十二点才往病房走，今天来陪护的是堂弟哲言，自己就是没事来转转。

    林俊然啊，还要一起吃午饭，真的傻等在五楼吗？嫣然一笑，甚为开心。

    推开门，高跟轻轻踩着地面，冲二叔甜甜地：“我来啦，哲言去吃……”

    话音未落，惊奇地看到堂弟哲言正兴致勃勃地和对面男子话，满口哥哥长，哥哥短叫个不停。

    旁边的二叔一脸笑意地狼吞虎咽，嚼着他最爱的疆西炒米粉。

    床边的男子笑意盈盈，谈吐温润尔雅，挑起眼朝苏羽往来，幽深的眼眸泛起春色。

    是她的好弟弟林俊然！

    男子太了解苏羽，算定她不会来找自己，早上交完班就洗手来到心脏外科。查了一下有两位病人姓苏，五床的是个女性，剩下就是十六床。想到那一天的电梯惊魂，很肯定这就是苏羽二叔。

    扫了一眼病例，注意到二叔前两年刚从西部调回安西市，第一次犯病是在疆西市人民医院做的治疗。

    迅速开手机，预定医院对街非常有名的网红疆西炒米粉，标注：十一点要准时送到。

    又顺便问问十六床的病情，看到主治医师是温景逸，一百二十个放心。

    “是林医生的亲戚吗？”林护士问：“您来问了两次。”

    “是的。他们开始嫌麻烦没告诉我。”

    “温医生昨夜有急诊，现在刚休息，要给他留话吗？”

    “好的，谢谢你。”

    林护士仔细写在记事本上，十六床苏耿秋，骨外科林医生亲戚，有事可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