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羽之前不知道狂犬疫苗需要五针，分别在第0、3、7、14、28天注射。

    当医生完第一针，叮嘱不要忘记以后按时接种时，林俊然的脸色比暴风雨之前的乌云还要黑压压一片。

    苏羽赶紧客气地笑笑，感谢地一定不会忘记。

    护士拿着记录单，需要留监护人的联系方式，林俊然犹豫了一下，苏羽立刻夺过笔来。

    对方一定是不想留入狱父亲的姓名，母亲也已经不在，奶奶年纪又大……她胡思乱想，毫不犹豫地签下自己的姓名和联系电话。

    一定要让他完整个疗程的疫苗！这是苏羽唯一在乎的事。

    “我过不要紧！”走出医院他还在恨恨地，仿佛很不高兴被连累般，就差对方多管闲事。

    苏羽全当没听见，天色已晚，她站住略带命令地对男孩子：“我会按时提醒你疫苗，休想逃掉！你家住哪里？”

    他沉默不语。

    “好吧……”顿了顿，“我每天中午都会在学校食堂吃饭，到时候能见到。”得义正言辞，未免对方拒绝，转身就走。

    已经是大半夜，街上(*￣︶￣)空荡荡唯有蟋蟀声，路灯昏暗暗地像快燃尽的油灯，苏羽健步如飞一路跑，她怕黑，浑身每个细胞都处于应激状态。

    好一会儿，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才稍微放慢脚步，突然感觉身后一直有人跟着，立刻精神紧张地偷瞄地上阴影，看到熟悉的身形。

    男孩一直默默地跟在后面，保持着三四米的距离，就这样跟着走了好久。

    苏羽猛地停下，回头问道：“你家也在附近，和我一个方向？”

    他仍不吭声。

    只好不理他，走进院子后又退出来，偷偷靠在墙边往外望，看到男孩停了一会儿，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漆黑的夜，她心头一暖。

    瞧着林俊然英挺的身姿消失在暮色中，她想男孩子年纪不大，身材却如此挺拔，容颜俊美，妈妈不知道该有多好看。胡思乱想中，蹑手蹑脚地回到宿舍，先翻到手机，在日历上标出需要疫苗的日子。

    她可不能忘，苏羽是非常有责任心之人，笑一笑安心睡去。

    第二日起床，对昨夜之事守口如瓶，一来她担心男孩真的是同伙，二来也不想多事，讨饶地和家人电话不知不觉就走远了些，以后肯定不敢了。

    “心出去狗咬你！”美妍吓唬道：“汪……”张牙舞爪模仿得惟妙惟肖。

    从李干事的办公室回来后，她就在宿舍里补觉，其他人约着去超市和逛街，顺便买点周末要吃的东西。

    李维思正惦记着要给学生们送几个电磁炉，早上见到苏羽神情恍惚，他竟有点担心，立刻嘲笑自己怎么婆婆妈妈起来。

    本来想立刻把电磁炉送过去，又怕显得过于殷勤，忍着性子熬到中午，吃饭时才带着炉子到学校食堂，装作有事来办，顺便把电磁炉带过来。

    饭堂里零零散散几个孩子在饭，周五学校放学早，已经有很多孩直接离开学校回家，尤其是路途遥远的。

    饭堂里照例两个大妈，一个饭，一个菜，剩下的孩子们排着队，因为是周末，看上去比平时快乐得多。

    商博海他们来得晚一些，仍坐在隔间里拿出饭盒去菜，直接从里面走过去，今天并没有开灶，只是饭方便些。

    李干事把炉子带过来，大家开始兴致勃勃地商量明天要去的果园，有有笑。

    夹杂在一片欢声笑语中的苏羽用筷子夹着青菜，眼睛却不由自主地朝外面望，男孩还没来，或者已经走了……周日下午要第二针，她想告诉他自己会在医院门口等。

    一顿饭吃得磨磨蹭蹭，饭堂的两位大妈已经开始收拾饭盆，踢里哐啷好像在下逐客令。

    大家才陆续到外面的水龙头处洗饭盒，水“哗啦啦……”地流，在阳光下泛出水晶色，仿若镶着琥珀色的钻石，一滴滴落入水池，苏羽心不在焉。

    镇学校的后面有一条暗街，断壁残垣的全是破房子，因为平时没有人来往，所以称之为暗街。(*￣︶￣)

    在那断墙根下，歪七扭八的石头上，正蹲着两个男孩子，一高一低，一胖一瘦，穿着流里流气，成人化的衣服，年纪不大，却怎么看也不像个正经人。

    胖子啐了一口，“哥！那崽子不识抬举，咱们办的事，想给他分点，他还不愿意，你看……”挺不情愿地伸出手臂，那上面淤青好大一块：“还我，把包夺走了！”

    旁边的那位并不言语，显然比这位啰啰沉稳得多，他捡起身下的石子一个个扔着，落在不远处的灰土地上，噼里啪啦一片，像正月里的炮竹。

    半晌问道：“钱呢？”

    “钱还在！”那位邀功地摸摸鼓鼓的口袋：“怕不安全，刚拿过来时就把钱单独掏出来啦！”

    高瘦子点点头，露出满意神色：“林俊然那子，我是看上他架是一把好手。以前他家里没出事，和咱们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当然没想过拉拢他，不过现在这家伙也强不了多少！”

    “就是……高傲什么呢！亲爸杀了亲妈，都不是丢人两个字能的，他也是没人管的野崽子！”

    他这样本来想讨旁边人的欢心，却猛地挨了一拳头，嗷嗷叫了出来。

    “哥，怎么我呢！”

    “话前过过脑子，他是没人管的崽子，你呢，我呢？！”

    胖子呜咽一声，也就不敢再吭气。

    脚步声压着石子路咯吱咯吱地响，毒日头底下更添焦灼感，好像大家是烟熏火燎烤肉炉子上的肉，嘶嘶地被翻来覆去。

    林俊然清瘦的身影被太阳拉得老长，他缓缓走近，高个子男孩随手砸过来的石子，一骨碌滚到脚下。

    他停住，抬眼瞟一眼，胖子不由往后挪挪。

    瘦高个子一脸坏笑地站起来，身高比俊然猛些，年纪约莫大两岁，两只手插在兜里，晃悠悠地靠近，很像老早电影上的古惑仔，当然全是模仿的痕迹。

    “哎，林俊然！”大声喊着，尽量显得熟络：“还以为你不会来。”

    对方冷冷地哼了声，意思是有话快。

    “那个包拿也就拿了，可你心别把我们供出来！兄弟们也都是为了你好，你家现在这么紧张……”他没完，因为感受到冰凉的目光瞪着自己，在心里咒骂：这崽子，就是这双眼睛像狼一样！

    “没事了？”狼崽子垂着眼眸问，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

    “没……没事。”他愣了愣神。

    林俊然扭身就消失在街道口。

    “这个崽子！”忍不住骂出声：“真是狼崽子！”

    胖子还在底下蹲着，琢磨着自己能不能趁大哥在气头上，也骂上几句崽子！

    “哥，你他会不会把咱们捅出去？”

    “不会，”很肯定地：“不会！”

    林俊然没有吃午饭，他本来值日走得晚，又去暗街转了圈，回来饭堂已经关门，苏羽当然也不在。

    但他记得周日是被狗咬的第三天，需要疫苗，虽然没忘记，但并没想好到底去不去。

    一共五(*￣︶￣)针，好几百块，他看见苏羽声给医生药费下次会拿来，他不想让苏羽付钱。

    可家里并不富裕，父亲出事的这半年毫无收入，只是靠着救济款过日子。奶奶的身子不好，肯定不能做工，平日里烧饭都费劲。

    他又不是没被狗咬过，又开始抱怨苏羽，这种大城市长大的女孩果然是大惊怪！

    一看就是娇养的大姐，何况还那么美，平日里肯定是众星捧月，知道什么是民间疾苦！他搞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不怀疑自己，还要帮他，难道是慈善院派来的就爱心爆棚，还是因为那个项链！就算如此，也不会真的每次都来陪他针吧。

    但这些都不是如今要考虑的事，他紧要关头需要找份工作，县城里的人本来就少，经济也萧条，他能找什么工作呢！

    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问过几家饭馆，听需不需要人手帮忙，都被拒绝。

    黄昏时试过最后一家烤肉店，依旧没有指望，他准备回家。突然后面追出来个中年妇女，皮鞋噔噔地响，瞧着他背影看了几眼，大声喊：“俊然，是不是俊然！”

    他扭头，是个满头烫着卷，皮肤又黑又胖的女人，活像只扎毛的泰迪狗，仔细想想并不认识。

    对方却兴奋地跑过来，更像只圆滚滚的宠物，伸出手拍拍男孩肩膀，半条街都能听见她的大嗓门：“肯定是你，我是你父亲的学生，刘佳慧的妈妈呀！”

    瞪着眼睛看对方皱着眉，依然没想起来，她又焦急地：“佳慧那会儿语文不好，全靠你爸爸用业余时间给她补习才考上市里的大学，我们一家就都搬到市里了，临走前还去你家坐过，不记得啦？”

    他有点印象，是有这么回事，大包包一大堆，把家里的客厅都要塞满。斐城穷，只有那么几户有钱，当初好像还留给父亲不少课时费，但被父亲拒绝了，只女孩有天分，不能浪费。

    他嗯一声，开口叫刘阿姨。

    其实刘佳慧的母亲姓李，但也没什么关系，她本来性子就大大咧咧，笑呵呵地瞧了眼林俊然，刚才男孩在饭馆里找工作，她都听见。

    李阿姨是个热心肠，一直感激林老师对自家女儿的教诲，对镇里流传情杀之类的谣言嗤之以鼻，那么好的人，温文儒雅……她是不信！

    挽着林俊然的胳膊亲昵地：“俊然，阿姨这次回来在附近包了个果园，最近收成好，苹果挂满了树，可就是缺人手，你要是周末事情不多啊，来帮阿姨的忙成不成！”

    林俊然很聪明，立刻明白对方的心意，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