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Chapter eighteen ……
太阳未落, 月光升起,整个城市的灯陆续点亮,黑暗与光明交融成一片。
苏羽仍歪在沙发上, 听楼下有人叽叽喳喳地聊天,是隔壁的几个阿姨刚跳完广场舞, 意犹未尽地在研究今日的动作到不到位, 谁的衣服穿得洋气显年轻, 时不时还夹杂着孩的哭闹声。
航空大院里住的都是系统内部人,各家各户彼此熟悉,有一种老旧家属院的感觉, 是现代都市里难得的烟火气。
以前早上还能听到卖生牛奶的人喊叫:“新鲜牛奶哦,喝前要煮沸!”
每到这个时候,苏羽妈妈就会拿上玻璃瓶来到楼下,她也喜欢活蹦乱跳地跟着,看贩熟练地用带长嘴的大勺子伸入不锈钢的两个大桶中,舀上整整一勺,再缓缓顺着细长的勺子嘴倒入瓶中。
回来放到奶锅里煮沸,白白一片翻滚奔腾,她就在一边瞧着, 舔着嘴唇叫唤:“好了吗,好了吗?”
妈妈一声, 可以啦。
她立刻用手把玻璃瓶洗干净,又将奶从锅里倒回去, 妈妈起先总怕她烫到自(* ̄︶ ̄)己, 后来看苏羽干得又快又好,笑着问:“倒碗里喝多好呀?”
“不好,”苏羽端着热热的奶瓶, 放下又拿起来,“牛奶就要在瓶子里喝!”
早餐一定是牛奶加油条,这也是她的怪癖,不过后来上学为了显得合群,就改成油条豆浆,再到国外彻底变成牛奶和面包。
她喜欢生牛奶煮熟的感觉,童年的味道还在舌尖,异常温暖。
此时的航空大院里有些吵闹,晚饭后是各家各户开始散步消食的时光,苏羽翻个身,手抵住下巴,懒懒地觉得莫名安心,国外实在是太荒凉,不到六点就人迹罕至,经常让她有一种全世界只剩自己的错觉。
这会儿听着外面的声音,才仿佛回到人间。
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她愣了愣,立刻惊醒地站起身,没有几个人知道自己回国,而且是晚上,心里扑通直跳,苏羽对安全一直极度得焦虑。
轻轻开门,松口气,原来是区物业。
中年男子个头不高,穿着灰色制服很像个警察,异常客气地:“你好,请问是租客还是屋主?”
她离开已经七八年,肯定没人记得。
“我是屋主,有事吗?”
“哦,那刚好,通知一下,三天后这个楼重新维修线路,会停电停水。我们已经贴出通知,希望住户早做准备。”瞧见苏羽一脸茫然,又笑道:“最好能到亲戚家住,实在不行也可以凑合,晚上七点后会来电,可是用水不准。这楼太旧啦,区免费给修,大家相互体谅一下。”
“要……多久?”扶着门框,琢磨停电没关系,停水对于洁癖来可太折磨,不敢相信自己刚住没几天,又要搬出去。
“至少一周,告示就贴在楼底下,你没看到?”
苏羽从来不看墙上的告示,习惯性地认为是招聘或者街头广告。
“谢谢,知道了。”她礼貌地笑笑,关上门立刻开始发愁去哪里住。
酒店——总觉得不干净,很不喜欢!
秋璇家里——二叔还在医院,不定过几天出院,又很乱。
哲言家里?好像是个不错的选择,他住学校,家里房子又大得很,拿起手机电话。
“哎呀,姐,我家从后天起要装修,爸妈都住到我姥家去啦。”哲言一边跑步一边气喘吁吁地,他虽然没考进航空医学院,但一直高标准要求自己,每天都坚持夜跑。
“啊?这么巧——”电话那头的苏羽长长哦了声,心情荡到谷底还要掩饰失落,“没事,我有地方住,不要紧。”
她挂上电话,望着不远处发呆,航空大院对面有一家五星级酒店,在窗户边就能瞧见,深蓝色的玻璃在灯光与月色中潋滟,据里面环境很好——可是她最不喜欢酒店。
夜色下的第五医院,急诊室。
“哗啦……”观察间的隔帘被再度拉开,肖潇沉重的身体左右挪了挪,刚才车祸的惊吓让她心有余悸,好不容易迷糊(* ̄︶ ̄)会儿,揉揉眼睛,极不情愿地睁开,看到李护士后面跟个年轻男子。
她习惯性地直起身子,仔细一瞧,脱口而出:“你……怎么来了?”表情既意外又有点生气。
何岩焦急地快走几步,一屁股坐到床边,“感觉怎么样,医生什么……”又转向护士,紧紧盯着对方问:“她要紧吗?”
“没事,”年轻的护士淡淡一笑,语气职业而平静,“一会儿安排拍个片子,医生可能只是皮肉伤,住几天医院就好。只是……”瞅了眼女子,犹豫怀孕的事可不可以。
“我没事啦,你来干什么!”肖潇马上接过话,一脸埋怨,“坐坐就回去吧,没事。”她反复强调自己没有受重伤,不耐烦之情溢于言表。
李护士笑笑,看液体已经快输完,叮嘱一会儿记得按铃叫护士拔针,掀开帘子走出去。
这女孩真奇怪!她忍不住琢磨,随手整理着病历柜。
亲人关心满脸不情愿,偏偏要花钱找护工,怀孕的事也神秘得很。不过女生怀孕,男方迟迟不出现的事在医院也属于平常,这种情况下女方都会选择做流产,不会那么在意自己肚子里的宝宝……估计又是一笔糊涂账吧。
这个女孩啊——摇摇头,讳莫如深地哼一声,看起来就不简单!
被定义为不简单的肖潇导游,正用手摩挲着皮包,这是她情绪低落时的习惯动作,牙缝里还在念叨:“回去吧,别大惊怪。”
“大惊怪,”何岩声音顷刻提高八度,本来浑圆的眼睛更如牛铃,“你出车祸都上新闻了,还不是大事。”
“什么!上新闻了,”她也紧张起来,“哪个台,都什么?”
对方挥挥手,瞧着女子的眼睛弯了弯,心里和明镜似地,“别急,只是报道你公司的大巴出车祸,人都送到第五医院,姨夫他们不会知道的。”
“真没别的?”还是不放心。
“没。”
她才如释重负,整个人瘫软下去,还好除了表哥没人知道自己在这个公司工,抬眼随意问着:“那你怎么知道是我带的团呢?”
“你这记性,是谁昨天给我今天下午出团去久陵?我电话你也不接,所以到公司了,同事的。”
感觉到对方的紧张,肖潇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动动嘴唇并不话。
何岩又看她腿上的夹板,叹口气,“肖潇,不是表哥你……你家乡虽然是个镇,也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不富裕也不穷,大学毕业没必要非留在安西市吧!”
她仍旧低头不语。
“现在的工作一个月也没多少钱,又很辛苦,何必呢?前天姨父电话还操心,”一本正经地:“而且你一个女孩家,也不了。”
肖潇忍不住噗嗤一笑,淡淡地:“表哥,你自己也还没着落呢。”
“你不能和我比,我可是男的。”
她垂下眼眸,出神地瞧向窗外,除了树木就是来来往往的(* ̄︶ ̄)行人,每一个脸上都写着严肃和痛苦,是呀……好好的谁来医院。
她在这个城市念了四年大学,早就习惯安西市里的生活。
家乡有什么好?!一眼就忘到尽头,据最近几年旅游业发展得不错,也许她回去能有份好工作,或者找门路进附近市里的旅游局。可又怎么样?那还是个地方,按部就班的人生她可不愿意过,生活本来就充满无限可能,尽管是什么可能自己也不清楚,但大家都这样不是吗?年轻啊……真不好白白浪费掉!
何况……想去摸肚子的手蜷紧并没有动,她现在也没有回头路。
何岩还在苦口婆心地劝,左不过就是回家乡好,生活安逸又可以享受天伦之乐,仿佛经过这次磨难,她就应该彻底想通回家一样。表哥并不知道,经历生死一线之后的她,更想留在安西市。
“肖潇,有没有在听?”他本来当班,看到新闻就急冲冲跑过来,黑色西服还没来得及换,配上一脸严肃越发像个教导主任,“你看这次住院,如果有亲人在该多好。”
肖潇伸出手,用手指一下下梳理额前的碎刘海,漫不经心却带点讨好的语气,“表哥不是亲人啊!”嘴角微扬,细长眼睛调笑地望过去,她这一笑颇有点勾引的意思,对面的何岩愣了愣。
是表兄妹,其实也没什么血缘,肖潇是姨夫带过来的孩子,母亲在她很的时候就不见踪影,大概也是嫌弃镇子里穷,走出去工再没回来。
那是个南方镇,江南烟雨,青苔绿瓦,日子远远没到揭不开锅的程度,但她母亲仍旧一昧地嫌弃,就像此时的肖潇一样,明明家乡早就大变样,她依然觉得不是个好地方。
何岩是继母姐姐的孩子,名义上的表哥。大学四年一直照顾肖潇,人也长得精神周正,她有时也对他有点好感,一丝丝非分之想,但也只是想想而已,毕竟对方家庭正统,对儿媳妇的要求是门当户对。
“我……后几天酒楼有活动。”何岩露出尴尬,清清嗓子尽量显得自然,“等结束了可以……”
“好啦。”如一个早就猜中谜底的人,笑起来,“表哥有心就好啦,我已经找到护工。”为了避免对方继续刚才的话题,肖潇用手托着头,揉揉太阳穴,“挺困的,也有点晕,你回去吧……我再睡一会儿。”
短短十几分钟,她已经下了好几次逐客令,何岩犹豫一下,站起身。
“你先休息,我晚点再来看你。”
“好。”
“要不要买点吃的。”
“不用,睡觉要紧。”
男子一步三回头地走出观察室,又来到护士站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嘱咐有事可以联系,才匆匆赶去春回久。
肖潇蜷身侧躺在床上按铃拔针,心里清楚表哥肯定会再来,那时她已经住进妇产科,该面对的怎么也逃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