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视的时间很短, 林俊然从里面出来后，坐在车里沉默了许久。

    苏羽很安静，半晌伸出手碰他的指尖, 凉凉的感觉。

    原来林崇明与妻子是相亲认识，彼时男方俊气儒雅, 女子美貌开朗, 郎才女貌一拍即合。婚后才发现三观和性格都相差甚远, 他喜欢安静地看书，她更爱热闹地跳舞。

    激情的光环褪去后，两人经常争吵。

    即便是林俊然的到来, 依旧没有给这个貌合神离的家庭增添欢乐，所以他的记忆中父母总是没完没了地发生冲突。

    直到悲剧发生的那天上午，女子给林崇明提出要离婚，而且讲明自己喜欢上别人，没有任何其他要求，只想带走林俊然。

    林崇明当然不同意，离婚可以，孩子要留下，他根本不相信对方能成为一个好母亲。

    两人又开始争吵, 俊然妈妈刚好在凉台上晒衣服，她情绪激动地扑上来,(*￣︶￣) 林崇明推了一下，由于愤怒非常得用劲, 凉台的窗户很低, 对方蹒跚几步跌落下去，他想伸手拽已经是来不及。

    林俊然讲完这一切，眸子低垂, 拨开伤口总是很疼的，心口针扎般痛苦。

    “老公，”苏羽将男子拥进怀里，温柔地：“至少他们都很爱你，即使都想重新开始新生活，也还是不想放弃你啊！”

    林俊然藏在她温软的怀抱，仿佛置身于茉莉花从里，淡淡的香味抚慰着每根神经，“是的。”他：“是的。”眼尾湿润，从十六岁到现在第一次落泪。

    时间过得很快，两人回到斐城。

    这些年国家大力支持乡镇城的发展，斐城已经是日新月异。

    林俊然被分配到航空卫生院工作，并没有放下手术刀，只不过清闲了许多，倒是苏羽开始忙得不可开交，如今在好几个幼儿园任职，专门教儿童英语。

    又一个春日，斐城的万花嫣然，青山碧水引来不少游客，程响三人组趁机开个农家乐，规格不大却弄得像模像样，俊然和苏羽都有投资。

    开幕日还搞了个剪彩仪式，商博海和伍德阳一众朋友都跑来祝贺。

    苏羽前后瞧了半天伍德阳，略微吃惊地问：“咦！宁美妍没来？昨天和你一起来啊？”

    伍德阳举着酒杯顿顿，不自然地笑了笑，“她今天有急事。”

    “宁美妍这丫头就是不靠谱，我过会儿电话问一下。”苏羽笑嘻嘻地：“不过人很好。”

    “是的。”对面人若有所思地附和着：“很好。”

    苏羽愣了愣。

    安西市郊外，高墙林立，白晃晃的房间里，一扇大玻璃隔着两个人。

    宁美妍拿起蓝色的电话，低低地问：“你……还好吗？需要什么东西我可以……”

    对面的男子疑惑不解地望向女子，满脸不可思议，李维思当然不敢相信在自己一无所有成为阶下囚时，除了父母还会有人来探视。

    “你……”他停了很久，问：“你不会还……”

    “还喜欢你，”眼睛亮晶晶地，“李维思，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为什么？”几乎是在生气，这实在是太让人难以理解，完全震碎男子的三观。

    “不为什么，就是喜欢。”咬紧嘴唇，红着脸：“不可以嘛，我又没让你怎么样。”

    “十五年，出来后我要四十多了！”

    “知道，我会算。”

    他们又开始沉默，十五分钟很快就过，要放下电话时李维思才想起来问：“你怎么进来的？”毕竟他这种性质的问题，不是谁都能探视。

    宁美妍张张嘴不出声，悄悄哑语：装作你妻子刘佳慧。天知道她费了多大的劲！

    男子笑了，清瘦的身材显得整个人都很温柔，眉宇间还有一丝少年气的调皮，他也张嘴哑语：是前妻。最后拿起电话认真地：“我会改！”

    宁美妍点点头，“我知道。”

    斐城，程响马不停蹄地忙了一天，晚上索性就住在店里，(*￣︶￣)他的农家乐提供住宿，明天正式开张，已经有人在网上预定位置。

    山里的日头落得早，天边挂星时，他开淋浴洗澡。

    雾气腾腾的浴室里，在麦色肌肉上，靠胯部位置有半只漂亮的蝴蝶纹身若隐若现，颜色被水湿，那蝴蝶仿佛活了过来，扑腾着半只翅膀跃跃欲飞。

    他其实有点疼，如果仔细看能够瞧见蝴蝶周围起了片红色疹子。程响是敏感性肌肤，对纹身用的涂料过敏，严重时还需要吃抗过敏药，医生几次劝他把纹身洗掉，男子只是笑笑。

    这半只蝴蝶从十七岁时跟着他，已经融入生命。

    程响闭上眼睛，任热水冲击着身体，脑海里响起女孩的声音。

    “怎么？你不敢！”挑衅语气从一张文静至极的脸上出来，让男孩呆住，大声喊道：“我的天，刘佳慧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啥！”

    女孩哼一声扭过头，不屑地：“我就知道你不敢，还不如我一个女孩子。”

    他真的脑袋要炸开！

    最终两人还是去了，程响要维护自己身为男人……男孩的自尊。

    狭屋子里，穿着奇装异服的男子瞧了眼他们，将烟头灭掉问：“有钱吗？”

    “有，你做不做生意。”刘佳慧迎着对方目光，一点儿也不胆怯，“快点，不就纹个身，别那么多事。”

    程响真想喊大姐！

    纹身师是个还在安西市美院在读的学生，趁着假期到处采风，个人兴趣喜欢纹身。

    他也被这个看上去乖巧的少女气势给镇住，清清嗓子同情地撇眼程响，心里琢磨这么点年纪就想不开，找个如此厉害的女友。

    纹身过程其实很痛苦，皮肤上的麻药效果并不好，尤其是程响属于敏感性肌肤，疼得厉害，但他看着刘佳慧倔强的眼睛，突然就觉得可以忍受。

    同一只蝴蝶分开纹在两人的身上，要在拥抱时可以重合。纹身师建议两人先抱一下找位置，佳慧的上衣拉高露出腰部，程响则直接脱掉上衣，还好是夏天穿的少也不冷，两人红着脸抱了一下，心里紧张得怦怦跳，但却谁也不愿意退缩。

    走出来时夜幕低垂，站在空荡荡的街道上，程响把外套搭在女孩身上，笑了笑，“刘佳慧，你的乖乖女人设要崩了！”

    他们的胆子确实太大，女孩是远近闻名的优等生，财务处刘主任的掌上明珠，从培养琴棋书画，在斐城这个地方人尽皆知。

    可是她根本不喜欢，当然她的需求并不重要。一个人被压得越狠就越想反抗，所以刘佳慧文静的外表下有一颗叛逆之心。

    她开始逃课，晚自习不上在大街上溜达，遇见同样逃学的程响，两人是同班同学。

    男孩根本不想招惹这种优等生，要不是对方被几个混混纠缠，他实在没办法跟几个社会青年了一架，以少胜多都是电视里的情节，实际上他被揍得很惨。

    “刘佳慧，拜托你好学生有个好学生的(*￣︶￣)样子。”这是他那会儿得最多的话。

    女孩瞧着男孩的鼻青脸肿，心疼地笑笑。

    总是她找他，在这段关系里程响处于百分百的被动，甚至刻意疏离，两人的差距太大，他清楚得很。

    可是没多久依然闹得满城皆知，刘佳慧的父母已经给女孩办好转学手续，所以今天她才来找他纹身。

    “程响，”女孩望着男孩双眸认真地：“我不觉得年少的感情就什么都不算！”微风吹过耳边的发丝，长长地飘动，有泪珠从红红的眼眶落下。

    他记住了这句话，直到现在。

    男子走出浴室，用毛巾擦着头发，突然听到门外有汽车停下的声音。

    时间这么晚，他习惯性地穿好衣服，走出去瞧见一辆白色高尔夫轿车，窗户里女子的侧影看上去实在太迷人，程响停下脚步。

    有人开车门，清秀的脸颊在月色里迷离梦幻，刘佳慧看向衣冠楚楚的男子，笑了笑，她：“程老板，你的痞子人设要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