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去看光的时候,  如果你又闻到了奇怪的味道，一定要立刻告诉我。”寒天一边解开安全带，一边。

    “哦。”乔希答。

    他其实有点想问,  这个奇怪的味道，到底和光的病有什么关系？

    但是他又不想和寒天多话。

    从昨晚到现在，他对寒天的话一共有三句。

    分别是：

    “我去睡了。”

    “我不要牛奶了。”

    “我换好衣服了。”

    除此以外，他根本不敢抬头看寒天,  更不敢多问什么。

    不管问什么,  他都害怕自己下一句话就是：“你为什么要亲我？”

    昨晚躲回卧室以后，他残存的理智逼迫着他开《手册》看了一眼：

    【2-59】

    啧。

    目标对象都扑上来亲我了，诱捕值居然还巍然不动？

    乔希毫不怀疑,  这个数字版的手册，一定是坏掉了。

    他开始怀疑的是,  自己是不是也要坏掉了。

    刚才他做了什么？嗯？放任目标对象亲自己——还被亲得目眩神迷巴不得再发生一点什么？？

    难道自己不知道，首先,  不应该；其次，不能够吗？

    难道自己忘了，如果继续亲下去,  会发生什么吗？

    你会完全把持不住，变成一只长着尾巴和翅膀的恶魔啊！

    还好，那个电话恰如其时地了进来，才算拯救了自己,  保住了这层完美的马甲。

    他后怕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顶上,  再次确认那里什么都没有。

    半夜,  他惴惴不安地缩在被子里，既怕自己突然失控，更怕寒天来敲门。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到了早,  他在脑子里计划了千百种对话的开头，然而寒天只是和往常一样，轻轻敲门，告诉他早餐准备好了。

    两人在沉默中吃完了早饭，然后上车，寒天沉默地开了一路车。

    自己安静如鸡的乔希，看着同样一言不发的寒天，心里反倒生出了几分怨艾：喂喂，是你先亲我的好吗？为什么你也不话啊？你能不能主动解释一下，那个吻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寒医生你不是都没有亲过人吗？那，那，那你昨天，不也是第一次接吻吗？

    对于这么重要的事，你就没有什么感慨，或者注意事项要发表吗？

    比如——“就算你长出了尾巴，我也会继续亲你？”

    啊不，这不可能。

    那至少，“喜欢我这么亲你吗……？”

    好像，这也不太可能？

    乔希被自己的想象弄得面红耳赤，时不时偷看两眼寒天，整个人都快要缩在座位上了。

    结果寒天只是淡定无比的，让他注意光有没有奇怪的气味？

    这都什么啊！

    乔希噘着嘴，手抄在卫衣口袋里，闷闷不乐地下了车，跟着寒天往住院部走去。

    这家医院的住院部是新建成的，非常气派，足足有19层。光做完手术后，一开始是住在监护室，现在病情稳定，已经转到了住院部的儿童病房区了。

    两人走进了旋转门，寒天轻轻拉了下乔希的胳膊：“心，别撞着。”

    语调中的温柔和关切，和之前并无二致。

    然而，正因为这毫无变化，乔希反而更难过了。

    所以昨天那个亲吻，对寒天而言，压根就没有什么特殊意义吗？这是想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吗？

    他的嘴角往下一沉，鼻子有些酸，眼角似乎也湿润了。

    从旋转门穿出来的时候，寒天极低声地了一句：“再等等。”

    嗯？他猛然转过头，盯着寒天的眼睛，不假思索地开口问：“等什么？”

    “寒医生！乔希！我在这儿等你们呢！”还未等到寒天的回答，严琳琳已经热情地跑了过来。

    寒天若无其事地迎了上去：“琳琳。光怎么样了？”

    “马上就能出院了。主治医生都在感叹，到底是年纪，恢复得特别好。”严琳琳一边着，一边带着他们进了电梯，按下了“19”。

    果然，上次还是虚弱地包着纱布躺在监护室里的光，今天已经能坐在病床上翻绘本了。

    “乔希哥哥好。”看见乔希进来了，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光，笑得两眼弯弯地对他挥手。

    这孩子的脸上，那种诡异神色已经全然不见了，只有一个6岁孩童应有的稚嫩和天真。

    乔希松了一口气，笑眯眯地：“光好。光真勇敢啊，都把痛痛败了！”

    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大眼睛眨了眨，白皙的脸蛋渐渐泛红，声：“乔希哥哥……对不起。我大概记得我发病前做了什么，明明是我突然想动手你，然后还自己滑到了，结果不知道为什么，我非是你推了我……但是，但是，那不是我想做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着着，光的眼泪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

    他的声量不大，但每个字都很清晰，得也有条理，显然是之前不知道在心里练习过多少遍了。

    想到这一点，乔希更觉得心疼。他把光搂到怀里，摸着他的头，安抚道：“没事没事，哥哥也没有生光的气啊。哥哥知道，当时光是病了嘛。”

    等着光停止了抽泣，乔希：“对了，看看今天我们给你带了什么？”

    一直在旁边沉默着的寒天，应声走了上来，递过来一个扎着精美缎带的盒子。

    “是蛋糕哦！是寒天哥哥特地给光做的蛋糕哦！”乔希用夸张的语气着，“寒天哥哥还特地给你做成了熊的形状哦！光想不想吃啊！”

    光到底只是个六岁的孩子。刚刚还在掉眼泪呢，现在听见有蛋糕吃，立刻又挂着泪笑了起来，大声：“想吃，想吃！”

    他眨眨眼，又补了一句：“想和老师，哥哥们一起分着吃！”

    乔希摸摸这孩子的头，笑着：“那光能自己去洗手吗？然后乔希哥哥帮你切蛋糕？”

    “嗯！”光笑着下了床，自己颠颠儿地往独立的洗手间跑了过去。

    这时，光的主治医生也来了，开始和寒天讨论起光的术后恢复注意事项，以及这次发病的诱因。

    两人了一会儿，主治医生热情地邀请寒天去自己的办公室，对比一下CT的片子。

    寒天转头看了一下乔希，虽未话，眼中的意思分明是：“我现在过去，你自己一个人没问题吧？要心。”

    看懂了的乔希，点点头，心里想着：光看上去恢复得不错，而且这次也没有什么腥味了，不会再出什么奇怪的事了吧。

    寒天刚出门，就有护士过来敲门，让严琳琳去一楼收费室核对一下费用。严琳琳跟乔希了个招呼，也跟着护士走了。

    一时间，这间病房里只剩下了乔希，和洗手间里的光。

    乔希把蛋糕切成四份之后，抬起头看了看洗手间关着的门，心里想着：这孩子洗手洗得可真仔细啊，这都洗了得有5分钟了吧？

    他下意识地抬头看着墙上的挂钟，发现秒针好像停走了，连“滴答滴答”声都没了。

    房间里，除了洗手间传来的哗哗水声，就再没有别的声音了。

    不对啊，走廊里的广播声，轮椅和病床压过地面的轱辘声，其他儿童病房里的啼哭声，怎么都没了？

    乔希迟疑了下，伸手拉开了病房的门。

    外面哪里还有什么医生护士？连走廊都整个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片漆黑，一片荒芜。

    乔希瞪大了眼，对着那片黑暗伸出了手——“啪”！

    一道白光护住了他的手，让他无法接触到那如墨般的漆黑。

    乔希了个机灵，转身大叫着：“光！”

    洗手间的门，从里面缓缓开了。

    “光”走了出来。

    这一次，“光”的身上，再次被那股腥味缠绕住，而且更加的浓重，更加的刺鼻难闻。

    “光”看着乔希，嘴角一点点往上翘，直到终于咧成了一个近乎诡异的弧度：“白脸，好久不见啊。”

    乔希抿了抿嘴唇，回了一个冷笑：“人渣，是你啊。”

    虽然他还没有想明白为什么，但他已经能猜到，眼前这景象，绝对不是人间界的正常情况。

    而且，乔希猜测，现在这个身体里的灵魂，已经根本不是“光”的，而是那个人渣，“郑同”的。

    “呵呵呵……”这人笑得更阴森了些，两眼泛着狠戾的光：“白脸，上次没能弄/死你，这一次，我看你还能怎么办。”

    “郑同，你是同哪里的恶魔做了什么交易？让你可以霸占人类的身体？”乔希皱着眉头问。

    他之前曾经听过，有些不愿接受恶魔学院训导，不遵守《协议》的恶魔，仍然会在人间界使用出这种“灵魂交换”的禁术。

    眼前这个肮脏的灵魂，多半也是被这种恶魔所蛊惑了，硬生生地把灵魂依附到了光身上。

    所以，之前光会“发病”，也是因为这个？因为这个人渣想要报复自己，所以反倒连累了光？

    想到这里，乔希心里充满了懊恼和愤怒。

    郑同怪笑着，：“恶魔？什么恶魔？分明是天使出手帮助了我。”

    “天使？”乔希的眉头绞得更厉害了，心道这人渣也真能胡，没准儿是见了有翅膀的就都以为是天使？

    他冷声道：“天使也罢恶魔也好，总之，你赶快从这个身体滚出去！”

    乔希蘸了一手蛋糕上的奶油，迅速在地上画出一个简易的魔法阵，同时开始吟唱足以解除“灵魂交换术”的咒语。

    一定要在寒天回来之前，让这肮脏的灵魂滚出去！

    然而，魔法阵画成，咒语念完，郑同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反而笑得更欢了。

    为什么解除禁术的咒语会失效？自己分明一个词都没有记错啊！乔希恼怒地想着。

    郑同看着无计可施地乔希，嘿嘿笑着，拿起了乔希放在一旁的蛋糕刀，比到了自己的脸上。

    “郑同！放下刀！你要做什么！”乔希心中一惊，跳起身朝郑同扑了上去。

    他原以为，这人会冲自己扑过来——如果是那样，乔希相信，毕竟对方的身体只是个6岁的人类幼童，自己还是能制住他的。

    但是，这人现在是要做什么？！

    郑同轻快地往后一闪，灵活地跳到了一旁的桌子上，躲开了乔希，同时手上更加用力，往自己脸上割去。

    蛋糕刀的刀刃很钝，正常情况下根本无法伤人。但郑同，硬是用这把刀，在光那白皙的脸蛋上划出了血印。

    乔希呼吸一滞，也顾不上什么“30天之内不得使用恶魔之力”的叮嘱了，当下就在右手蓄满了力量，对着郑同的手腕掷了过去。

    “咣当”，蛋糕刀落地了。

    “嘿嘿，白脸，你没猜错哦！现在这个身体里，除了我以外，的确还有那崽子的灵魂。我刚刚那一刀下去，崽子已经哭得稀里哗啦了。如果这身体碎了呢，崽子的灵魂也会碎了呢！”郑同晃了晃手腕，得意地。

    “你到底要怎么样！”乔希面色苍白，只觉这状况越发不利，却又完全不知道要怎么阻止对方。

    “嘿嘿嘿，果然和他的一样，我虽然伤不了你，但我伤得了其他人啊。然后啊，你这种伪善的恶魔，一定会想要阻止我的！”郑同的表情已经全然扭曲了。

    “现在，我倒要看看，你要怎么阻止我！”郑同丢下这句话，回身拉开了本应该锁死的玻璃窗。

    接着，他往外一翻，从19楼跳了下去。

    “光！”乔希大叫一声，追在后面，也翻了下去。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眼看着光在飞速下坠，乔希一咬牙，再也顾不上那许多，召唤出了自己的翅膀。

    和天使不同，恶魔并不是那么的擅长飞行。他们的翅膀，更多的时候只能支撑着他们“滑翔”。

    但是，这也足够乔希在空中加快速度一个猛冲，抓住了光的手臂。

    光紧闭着眼，面色惨白，看样子已经晕了过去。

    乔希把这孩子抱在怀里，对着楼下广场上逐渐聚集起来、正在抬头观望的人群大吼着：“闪开啊！”

    接着，他一个翻身，牢牢护住光，自己后背着地，落到了地上。

    那来不及收回去的翅翼，被地面蹭出了道道血痕。

    他挣扎着站了起来，抱着光，看向周围——

    “妈妈！那个哥哥怎么长了翅膀！还有尾巴和角！”

    “哇啊啊啊！有怪物啊！”

    “魔鬼！魔鬼啊！”

    人群惊慌地叫着，无数的手机对准了他，快门声此起彼伏。

    然而这都不重要了。

    这一切在乔希眼里，都失去了意义。

    他只看见，寒天从楼里飞奔而出，然后拨开众人，到了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