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为死对头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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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燿这子的出生果然就是来给自己降灾的。

    看着几个人远去的背影,裴云恨恨得一掐自己手心儿,恼得恨不得把元燿的脑袋掰下来,放在冲水马桶里转个一百圈儿,让他好好醒醒神儿。

    他特别想就让这子不及格得了,然而犹豫了大半晌,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过不去心里的坎儿。

    妈的,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给他擦屁股了,不差这一回。

    他长吐了口气,站在考场的旁边,耐心等着驾驶学院的考试结束。

    几个时过后,待考的学生终于都有了成绩,这时候布里奇教授才抽出功夫,向裴云走了过来。

    “会长,您在这里等我,是想为元燿求情吗?”他问。

    裴云等了几个时,又热又烦,开口的语气也有些硬:“教授,我留下来是为了和您一起筛查作弊软件的。你稍等我一下,我叫来专业技师,咱们对元燿使用的那台模拟机做一个全面检查。如果检查出问题,我立刻通报全校他作弊的情况。”

    但言下之意也很明白了——如果没检查出问题,他裴云不认元燿作弊的事。

    布里奇教授淡淡看了他一眼:“你觉得我没有证据。”

    裴云在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

    布里奇教授没吭声,在手中的平板上轻轻一划,一份文件立刻被投影到了二人之间的半空中。

    裴云不明所以,再定睛一看那张文件,顿时愕然:“这、这是……”

    “元燿的出行记录。”布里奇教授,“按理学生的个人轻甲,如果在宵禁时段出入武曲星,都会被学校的检察系统探测到,并且拦截下来。但是那几个孩子里有很擅长黑客技术的,能绕过学校的检察系统,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武曲星。”

    “你知道他们在期末考试前最后一次出行,是去了哪里吗?”

    裴云心中一片冰凉,嘴唇嗫嚅着读出了文件上的那行字:“……Q4-27星?”

    “一颗流浪星球,是走私贩和黑市掮客的天堂。”布里奇教授目光沉沉,“一群孩子,为什么要在期末考试前,专门去一趟流浪星球?”

    是去购买作弊方法的。

    裴云在心里补充完了布里奇教授的猜测。

    布里奇教授:“刚才当着那么多学生的面,我不想当中点破这一点,以免造成太大骚动。现在会长听完了我的解释,还觉得我的判断是毫无基础的吗?”

    裴云怔怔地盯着悬浮在空中的文件。“Q4-27星”那几个字,闪烁着浅浅的蓝光,似在嘲弄他方才的自信和笃定。

    元燿他难道真的……

    疑惑像冬天里喝下的一口冰水,从喉头滚入胃袋,刺骨的凉意蔓延到心脏,延展到四肢。无数的猜疑推测瞬间疯长,如带刺的荆棘,刺入他的脑中。

    然而随即,他想起了与元燿的那些往事。

    在布里奇教授的注视中,裴云终于哑声开口:“不,不可能……元燿他不可能作弊,起码在机甲驾驶上,他不可能作弊。”

    那些往事,如丹田里升起的一股暖流,逆行而上,彻底冲散了所有的鬼影幢幢的疑虑。

    “元燿,是我见过对机甲最敬畏、最赤诚的人。”裴云低声,“刨去他骄傲的本性不,我也不相信他会为了区区一次考试,用作弊的手段,去玷污自己的信仰。”

    布里奇教授微微眯起了眼睛。

    “会长,”他,“虽然你的话很让人感动。但你应该意识到,你所有的判断都基于对元燿的了解上,这一点比我更站不住脚吧?”

    裴云苦笑了下。

    “很抱歉,但我必须要维持原来的决定。”布里奇教授耸了耸肩,“如果你依然想帮元燿,还不如去劝劝他来接受我的重新评定。”

    ——

    布里奇教授果然和元燿一样,是如出一辙的倔驴。

    他知道这两人自己谁也劝不动,于是在训练场外的台阶上茫然呆站了半晌。然而这时脑内灵光乍现,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虽然这个人并不一定愿意出手帮忙,但抱着聊胜于无的想法,裴云还是掉头,匆匆向训练场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室内训练场内。

    驾驶学院的院长李夫人刚做完一套体能训练,此时汗如雨下,举着水壶闭目往自己的头上呲水。裴云在她旁边了半天,也不知道她听进去多少。

    “夫人,”他不得不问,“不知道我明白没,这——”

    “够明白了。”李夫人水壶一扔,甩了甩头,飞起的水花溅了裴云一脸,“不过我就不明白,这事儿跟会长你有什么关系?”

    裴云隐忍地擦了把脸:“这是我巡视考场的时候发生的事。弄清楚事情的始末,是我的责任。”

    李夫人耸耸肩:“那你就去弄清呗,来这里找我做什么?”

    裴云的脑仁儿有开始疼了起来:“夫人,现在无论是布里奇教授,还是元燿都不愿意接受调停,也不愿意解决这个事情。所以我想请您出面,看能不能劝劝他们谁。”

    李夫人扒拉了下透湿的短发,瞥了他一眼:“跟谁学的毛病?出了问题就找上级从上面施压?我们驾驶学院可不是这个作风。”

    她身材精悍,肌肉线条紧实健壮,往那一站就几句压迫性。此时她看也不看裴云一眼,拉伸着肌肉,口中轻哼:“我学院里的这些人,每个人都又倔又蛮,个人也都有自己的脾气和主义。野蛮生长这四个字,刻在每个驾驶学院学生的基因里。今天就算是我出面了,这些野驴们也不会听我的话。”

    裴云的脸色有些难看。

    “我更觉得稀奇的是,你为什么要为元燿出面呢?”李夫人伸着腰,“当初我去质问你为什么要把元燿从空演名单上撤下来的时候,你那股志得意满的劲儿,都快渗出屏幕了。怎么今天又好心发作了?”

    裴云无语至极——他发现自己跟驾驶学院的这些人真是沟通不了。

    “夫人,把元燿从空演名单上拿下来,是因为他先多次违反了校规,和我的个人喜好无关。”裴云的口气也不仅强硬了起来,“您可以罔顾学生的道德水平只看他的天赋,我却做不到这样。”

    李夫人有些意外,瞥了眼裴云。

    “倒是少见你这孩子发这么大火气。”她若有所思地量着裴云,“听你们俩是从长大的结拜兄弟?关系还是不错的?”

    裴云心里一万匹草泥马奔过:“……所以您不愿出面调停这件事对吗?”

    李夫人扭过了头:“对。我劝你也别管了,就让那子不及格吧……反正他也不会毕不了业。”

    裴云极力按捺下怒意,扭头出了训练馆。

    每碰到几个驾驶学院的人,他就会短命几年。

    回程的路上,好事儿的尤毕也来劝他:“会长,这事儿你就真的别管了呗,两边不讨好还惹得一手腥。这个误会又不是你的错,你就当自己当时不在那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了。”

    裴云皱着眉头,轻轻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目光望着远处的深空。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次是在较什么劲。

    就如尤毕所,这次的事和自己完全没有关系。

    他也完全没理由担心元燿会因为这事迁怒自己。从情理上讲,元燿更应该去气布里奇教授。

    可每当他心里萌生出“算了就这样吧”的想法时,他就会想起那个时候,当他出现在人群中时元燿猛地望向他的眼神。

    那带着惊喜期翼,却又满怀惊慌不安的眼神。

    虽然这个眼神一闪即逝,但裴云却读懂了那时元燿的所有心思。

    ——元燿觉得自己会相信他。可转瞬又想起两人如今的关系,便很快又惶恐不安起来。

    那转瞬即逝的信任和期待,让裴云的心中酸涩怅然,仿佛有根针在戳着他胸膛中最柔软的地方。

    陷在自己纷乱的思绪中,裴云缓缓地道:“时候,每次他犯了错我找过去的时候……他都会那样看我。”

    尤毕不知他在什么,好奇道:“啊?哪样啊?”

    “像是看到靠山来了。得意洋洋的,瞬间连尾巴都翘起来了。”裴云闭了闭眼睛,“那时候我也真的是,无论他做对还是做错,都无条件地护着他。”

    那时候的元燿,觉得太阳掉下来了也有裴云帮他接着。

    那时候的裴云也认为,接个太阳有什么大不了,最多就是烫手些。

    还年幼的他们,曾经那么肆无忌惮又神采飞扬。浩瀚星辰再璀璨,也不及少年眼里的光,似熠熠生辉的野火般永不熄灭。那时的他们,一个嚣张得毫无分寸,一个偏爱的毫无道理。

    那些滚烫炙热的往事,哪怕想想,都会让人心痛。

    “所以你算怎么办?”尤毕问他,“还像以前那样?护着他?”

    裴云没有话,但他的眼神渐渐暗了下去。

    回忆往事时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光芒,如穿过夜空的流星,在不断下坠的逆行冷风中慢慢冰凉,最后沉寂于一片黑暗。

    “不。”他最后道,“没人能像以前那样。我们都长大了。”

    时间过得太快了。

    童年的泡影一戳就破,崩裂的幻梦后是冰冷的现实。从天上掉下来的太阳也再不仅仅是什么烫手的存在,而是切切实实、能将他压垮焚烧的危险。

    元燿可以拒绝长大,可以像以前一样肆无忌惮,但他却不能。

    他已经从悠长的孩提时代中醒来,带着成年人的疲惫和义无反顾,往前走去了。

    “那你……”

    “我给元燿写封邮件,再解释一遍吧。”裴云在心中叹了口气,“反正我也努力过了。再多的也没什么能做的了。”

    ——

    驾驶学院的宿舍里,兄弟几人又窝在元燿的宿舍里。埃伦和艾丽正在下棋,艾丽每下一步都要紧皱着眉头想上好久,而埃伦也不急,手搭在她身后的沙发上,悠闲地靠在椅背上。

    韦里正在跑步机上挥汗如雨,他跑完一个训练组下来,一边擦汗一边喘气:“老大?你自己在哪看什么呢?”

    元燿独自坐在沙发的阴影里,目光平平,似在看着什么个人终端上显示的东西。

    他看完最后一个字,淡淡:“裴云给我写的邮件。”

    韦里“操”了声:“他又找你干什么鬼?”

    “他劝我再想想。接受重新考试。”元燿冷冷地道,“不然,只能以‘不及格’告终。”

    “这个你还真怨不了他。”埃伦抬手,把自己的骑士往前推了一格,“布里奇教授有多固执你是知道的吧?他绝对劝不动教授。”

    他挪动了一下,艾丽的棋局瞬间又四面楚歌。她刚刚放松下来的脸顿时又垮了下去,托着脸苦思冥想了起来。

    元燿扯了扯嘴角,没有解释。

    他知道,这件事情怨不了裴云。而裴云的能力有限,在这事儿上也帮不了他太多。

    但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他的心像是开了一条缝,阴冷和怨怼正如幽灵般不断地往上爬。

    他恼恨裴云,恼的是裴云邮件中那公事公办、居高临下的口气,似乎他不接受重考就是多么不识时务一样;而恨的则是,裴云明明知道背负着冤屈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却不来宽慰他,反而劝他向现实屈服。

    就像六年前,在现实的重击面前,裴云毫不犹豫地就低下了头,选择向前走去。独留他一人倔强地站在原地,像个不开窍的傻瓜。

    凭什么?有一个阴冷的声音在元燿身体内响起。凭什么他裴云就能这么轻而易举地、和这个可恶的世界和解?

    凭什么只有自己在死磕?

    六年前的那个晚上,把他人生中的一切都变为了地狱。裴云的没错,他一直活在过往的地狱之中,没有走出来。

    可这个地狱,他不要一个人下。

    “弄明白了么?”元燿沉声问,“裴云究竟为什么要和李让搞那个什么超动力机甲核的研究?”

    李让是个出了名的科学疯子,和他一起做实验吃力不讨好,而裴云早就攒够了科研的学分。

    韦里嘿笑:“你倒是猜对了,裴云的确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过两天研究成果展示,各大星系会来很多了不起的大人物,裴云估计是想通过这些人,为他毕业以后的出路早做谋划吧。”

    他一屁股坐到了元燿身边,神秘兮兮:“我还谈听到了一个消息……前两天裴云和辛普森她爸吃了个饭,过两天的展示她爸爸也会来。听这位算在第三星系建个学校,你裴云上赶着和这对父女套近乎,会不会和这个有关系?”

    元燿冷笑了声。

    他抱着肩膀,眼神阴鸷冰冷。

    “上次在Q4-27星,从经理那拿到的那个东西呢?”他问,“研究明白怎么用了没?”

    “粒子震荡弹?”韦里挠了挠头,“弄明白了。这倒是个高科技的玩意儿,只有电离子那么大,肉眼看不到,一般的防爆也检测不到。可以遥控,也可以操控震荡范围……”

    他瞪大了眼睛:“老大,不是吧,玩儿这么大吗?”

    元燿冷冷地扯了扯嘴角:“他不是想上赶着讨好那些大人物,然后头也不回地逃到其他星系去吗……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裴云想毫无挂念地往前走?

    他想的美。

    就算他能走得了,自己也要把他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