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杳正垂着脑袋玩帽子的毛绒球, 忽地听见有人唤她，她抬起头，眨了两下眼睛。

    “去年不在这里的。”反应过来表哥的是什么, 顾杳软软地解释着。

    “哦，那你不是姑姑的女儿。”顾鸿凭他的自以为的超强理解能力断定，“如果你是的话，现在应该不会话, 还得人抱着, 不能自己吃饭，是那种哇哇哭的屁孩。”

    顾杳听着, 有点着急, 毛绒球都不玩了，表情郑重地回应，“杳杳不是屁孩的, 但是，杳杳是妈妈的女儿。”

    “哼, 我不信。”顾鸿做了个鬼脸，双手抱臂，脖子扬得老长。

    顾杳有些发愁, 颜色清浅秀丽的眉毛微微蹙起，努力想着要怎么让表哥相信她是妈妈的女儿。

    想着想着, 顾杳灵机一动，激动之下, 她身子向前倾斜了些，抓住顾鸿的手臂。

    团子的手颜色白皙，还带着点红润，和顾鸿黝黑的皮肤形成极其鲜明的对比。

    “你错啦。杳杳叫你表哥, 你叫杳杳的妈妈姑姑，所以，杳杳是妈妈的女儿。”

    顾鸿“哦”了一声，年仅六岁的脑瓜子没有找出这句话哪里不对。

    “既然你是姑姑的女儿，那你就是屁孩。”顾鸿不肯落下风，思索一回顺着反驳，眼神不断地瞟向顾杳抓住他手臂的手。

    表哥她屁孩，顾杳不乐意了，抓着顾鸿的绵软手不肯收回，继续和表哥“辩论”。

    “杳杳不是屁孩。”顾杳一板一眼地纠正，她还记着顾鸿屁孩时，带着的各种附加条件，她一条一条地数给顾鸿听，“杳杳会话，会自己走路，会自己吃饭，更不会哇哇哭的。”

    在顾杳的努力服下，顾鸿烦透了，不再她是屁孩。

    顾杳这才满意地放开顾鸿，重新玩起自己帽子的球。

    顾鸿见状，起身，偷偷从他爸爸的背后溜过。

    趁顾焕川正和人聊天，没有注意身边，顾鸿一把捞过放在桌子上的游戏机。

    他手拿着游戏机，将游戏机掩在身后，一步两步地挪回他原来的位置。

    “过来，知道什么是俄罗斯方块吗，哥我玩给你看。”顾鸿晃晃成功营救回来的游戏机，表情嘚瑟，声道。

    “鹅螺丝方块？”顾杳耸耸挺翘的鼻子，面带不解。

    是贪吃的鹅吃螺丝，然后撑成方块的游戏吗？

    被大大激起好奇心，顾杳挪挪屁股，凑到了顾鸿身边，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像素屏幕。

    “哥哥，这些方块，都是鹅吃螺丝变的吗？”顾杳肉手抬起，虚虚指着形状各样的黑色方块。

    顾鸿十分不给面子地狂笑出声，那动静直把大人的目光都给吸引过来，包括收缴他游戏机的顾焕川。

    “臭子，你还敢给我拿？”顾焕川瞪圆了眼睛，大概是因为平日在工地里干活喊话，起话来中气十足得很。

    顾鸿一下子从战斗力极强的大白鹅怂成了鹌鹑，声音低低地“哦”了一声，低眉顺眼的。

    看样子平时没少因为皮而被骂，那认错的态度简直不要太麻溜。

    顾杳望望一下子委顿了的表哥，再望望横眉竖眼的舅舅。

    接着，游戏机里传来游戏失败的配乐，低落的配乐和顾鸿的心情一模一样。

    “舅舅。”顾杳天真稚气的眼睛对上顾焕川的浓眉大眼，“是杳杳想玩，所以拜托哥哥帮忙我拿的。”

    顾焕川的声音一下子拐了三百六十个弯，轻柔地：“原来是这样子呀，那你们好好玩，让你鸿鸿哥好好教你。”

    “嗯嗯，谢谢舅舅，谢谢哥哥。”顾杳用力点头，帽子的两个球球跟着一晃一晃，红润的嘴扬了起来，眼睛眯起，俨然一个团子。

    “你们要不要去房间里玩？房间里暖和点，倩倩也一起去吧。”顾焕川道，指着这间房里唯一一个房间。

    成功护住游戏机的顾鸿求之不得，嗖地站起身，拉起顾杳就往房间里去，“走走走。”

    清楚顾焕川把他们支走，是有事情聊，顾倩也没拒绝，慢悠悠地跟在两孩身后，进去守着妹妹不被欺负。

    不过，顾杳那性子虽然软，但也不是那种特别容易吃亏的那种，她有自己那种独属于孩童的坚持。

    等到三个孩子都进了房间，将好奇憋在心里很久的顾焕川压低声音，开口问道：“姐，你这怎么回事。”

    “怎么不把新姐夫带来给我们一起看看？新姐夫一表人才吧？看外甥女的可爱的模样，新姐夫肯定比起……俊得多了。”顾焕川的媳妇方静曼微笑插话。

    顾雪兰眼神落在方静曼脸上，望着她那张特地搽了粉的脸，在心中叹了口气。

    “我现在还是一个人。顾杳是我领养的，当时我下班，路上下着大雨，就那么一只，像个猫一样，蜷在屋檐下面，被风刮了一身雨水，烧得都快没有知觉了。”

    许久没有回忆那个画面了，如今再想起来，顾雪兰眼眶酸了一下，好在很快就恢复正常，也没叫方静曼笑话。

    顾焕川剜了一眼话带刺的媳妇，不好当着姐姐下媳妇面子，索性扭头看回顾雪兰转移话题，“你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还要在这边定居，能带得过来吗？”

    要不要，他们帮忙带带孩子？

    转眼想到媳妇方静曼和顾雪兰不对付的样子，顾焕川最终还是没有出口。

    “我现在和别人合伙做点生意，还是带得过来的，焕川你不用担心。”

    “那就好，要是姐你有什么困难，随时和我。”顾焕川一颗心落下了一点。

    方静曼没好气地瞪回顾焕川，那略微显得有些尖利的声音道：“你明知道自己要养两个孩子，居然放着工资稳定铁饭碗的不做，一个人来到大城市。”这得有多想不开？

    “这不人们都，改革开放的时代到了，要往大城市里去才能淘到金吗？我一个人要养活两个孩子，要想给她们好一点的条件，那点固定的死工资是不够的，也只能这样了。”

    顾雪兰这阵子跟着跑生意，话的功夫练得越来越到位了。

    知道自己不可能得过顾雪兰了，方静曼索性歇了心思，“晚饭在这里吃吗？我去准备。”

    “就不扰太久了。”顾雪兰看了看时间，笑着摇头。

    “少不了你们那几碗饭，我如今的厨艺虽然比不上你，但也是好吃的。”方静曼有心在顾雪兰面前炫耀，便出声挽留道。

    她和顾雪兰生在一个村里，在同一所学校上学，在她的假想里，顾雪兰一直是她的竞争对手。

    不管是父母，还是长相朋友，甚至是后来的丈夫，方静曼都会偷偷和顾雪兰比。

    尤其是后来，顾雪兰的前夫严文，是方静曼本来就相中的。

    但就因为自己长得不如她，做的饭也不如她，最终严文选择了家境明明就不如她方静曼的顾雪兰。

    内心不甘的方静曼，退而求次，把目光转向了顾雪兰的弟弟——长得也挺俊，人也孔武有力，听正算去大城市发展，是个潜力股。

    总觉得自己这个选择是低了顾雪兰一头，方静曼掐着日子，提前顾雪兰一个星期嫁了进去。

    在顾雪兰出嫁那天，她泄愤地往自家的门前撒了把米和红纸，被忌讳的家公家婆逮住，狠狠骂了一顿。

    再后来，她听严文吸毒被雷劈死了，顾雪兰成了寡妇。

    而方静曼自己，跟着丈夫到了省城，成了家里人口中的城里人。

    暗地里比了这么多年，她终究还是赢了一回。

    方静曼早想放下这段不应有的纠葛了，可不知怎的，这一看到顾雪兰比起她还要光鲜亮丽的样子，火气又瞬间起来。

    “好啊。”

    听见有些出乎意料的答复，方静曼猛地抬头。

    “成。”方静曼扬起笑容，转身到了厨房，拿出她早上特地买的菜。

    都是些大菜，鱼虾肉全都备上了。

    她必须要在顾雪兰面前争一口气，把以前厨艺输给顾雪兰的场子给找回来。

    方静曼要自己做菜，顾雪兰还真不插手，气定神闲地坐在客厅和顾焕川话聊天。

    等到菜好了，在房间里玩游戏的顾鸿鼻子灵，最先闻到香味，催促顾杳道：“妹妹快点，要吃饭了。”

    顾杳应了声好，手指按着游戏机按键的速度加快，把一层又一层的方块给消灭掉。

    顾鸿紧紧盯着上方的分数，见那个分数越来越靠近临界值，最终突破界限，他忍不住，抬起脚跺了一下地板。

    “耶！妹妹太厉害了！”顾鸿兴奋到蹦得老高，而后又立马转回去看着顾杳玩。

    顾杳继续玩着，用着十分严肃的态度，一个一个地移动方块，屏幕上方的分数节节升高，到了一个顾鸿不敢想象的数字。

    顾鸿“嘶”了一声，手拿过游戏机，急切地：“我来我来。”

    按得正欢的游戏机被拿走，顾杳愣了一下，而后走到拿着游戏机狂按的顾鸿身边，试图踮起脚看屏幕。

    顾杳才刚踮起脚尖没多久，游戏机再次传来游戏结束的声音。

    顾杳重新站好，也不再扒拉着想看了，脸微微皱着，幽幽地叹了口气。

    唉，表哥玩游戏的技术太一般了，连杳杳都比不过，这可如何是好。

    顾鸿才没有这种感觉，他看着上面的记录，哈哈大笑地：“我可以去找同学了，我是记录最高的人了！”

    对哥哥游戏技术失望透顶的顾杳，早就顺着香味，伸出手开了门，跑到客厅去了。

    舅妈准备了好几个菜，虽然不如妈妈的好吃，但顾杳也吃得肚子圆滚滚的。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舅舅舅妈对她的态度变得特别好，在餐桌上不停地给她夹着菜，生怕她吃得少了。

    晚上回到家，顾杳睡前砸吧着嘴巴，回味着玩的游戏。

    半梦半醒间，她还在迷迷糊糊嘀咕着，“哥哥，你好弱，又输啦……”

    然后腿一踢，把被子从身上给踢开，整个人呈现着潇洒的大字型。

    以往，顾雪兰会很敏感地起来帮她把被子重新盖好，但如今的她在梦里如饥似渴地学着烹饪秘法，对这一切毫无知觉。

    第二天顾杳起来，头发都是翘的，一只手搭在被子上，一只揉着眼睛，地了一个哈欠，眼角带着水痕。

    她掀开被子，算把睡衣给换掉。

    换衣服途中，顾杳接连了好几个喷嚏，鼻子阵阵发酸。

    衣服才换了一半，但顾杳头昏昏沉沉的，还阵阵发冷，连手臂都不想动了。

    她晃晃脑袋，想抵挡睡意，最终还是重新一头栽回床上，用被子把自己卷得像条毛毛虫，眯着眼，拱着屁股趴在床上。

    等到快九点了，顾倩进来喊她，顾杳才磨磨蹭蹭地从床上爬起来，有气无力地刷牙洗脸，脸红彤彤，身子却发着冷。

    顾杳牙齿颤了一下，发出了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然后才清醒一点。

    洗漱完，顾杳仍旧有些没精采，她努力撑起精神吃早餐，没吃几口就没胃口了。

    搅拌着碗里的瘦肉粥，顾杳一口一口，慢慢地吃着，终于还是将碗里那粥给吃完。

    她从椅子上起身，想踩上椅子，把碗放在水槽里。

    一股延迟了些的黑暗朝她袭来，顾杳只觉得天旋地转，差点看不清眼前。

    顾倩早吃完了早餐，在一旁看着社科类的书，见顾杳不太对劲，她立马上前及时扶住，把顾杳抱到沙发上。

    “好烫。”顾倩摸摸顾杳额头。

    顾杳抓住姐姐凉凉的手，故作坚强的声音覆上些虚弱，“姐姐，杳杳没事的，不用担心我。”

    “别动。”顾倩找了个条毛巾湿拧干，贴在顾杳额头处。

    接着，她给顾雪兰了电话，在电话里把事情给交代好，带上钱，拿下变温了的毛巾，给顾杳套上衣服，去附近诊所排队。

    如今正值冬季流感多发的季节，诊所里排队看病的人还挺多。

    等快要排到顾倩的时候，顾雪兰恰好赶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