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不知何时出现在这片山林, 身姿挺拔，着着一身白，在漆黑中尤为显眼。

    她目光落在顾杳身后的某处, 冷声道：“此子无妨。”

    四个面容性别不一的护岛傀儡纷纷出来，双手以一致的手势交握，低头行礼，声音整齐, “主人。”

    灵珂帝君浅淡地“嗯”了一声, 带着顾杳一起消失在四傀儡眼前。

    确定帝君已经远离，其中一个用力地拍拍银傀, 话语间带着几分后怕, “就是只是个天真女娃嘛，这下可好了，连主人都惊动了, 主人应该不会扣我们的灵石吧？”

    银傀挠了挠头，另一只手把被那人拍松的关节给咔嚓扶正, 带着歉意对另外三人回应。

    “我请你们吃灵石吧，一人三个，木系青草味的那种。”

    “我想吃火系焦味的, 比木系的脆多了，你有吗？”

    “我也要, 我还要水系海盐味的！”

    不知道那群她随手造出来的护岛傀儡，从一开始的担惊受怕变成共食美石, 灵珂帝君正带着顾杳逛着她的皎海殿。

    这殿建在岛的最高处，自上往下看，能将岛景与海景尽收眼底，给人无尽畅快之感。

    殿里不算太大, 但住上十人也绰绰有余了。

    灵珂一言不发地带着顾杳逛皎海殿，除了主卧，每间卧室的门皆大敞。

    姐姐走得快了，顾杳光花心思努力地跟着她，气喘吁吁的，根本来不及看屋内的摆设。

    两人最终走回主殿，灵珂坐到上座，声线平平地：“除了主卧，其余房皆无人，你选间心仪的住下。”

    顾杳坐在宽大的椅上，双手撑着椅，够不到地面的脚微微晃。

    “姐姐，我只是来送东西的呀，不用住在这麻烦姐姐的。”她声音软糯地道。

    听见顾杳叫她姐姐，灵珂表情未变，但落在顾杳脸上的眼神顿了顿。

    “唤我帝君。”

    从未听过这般称呼，以为是自己听错了，顾杳疑惑地重复，“是叫弟弟吗？可是姐姐不是男的，而且比杳杳的个要高多了呀。”

    “帝君。”灵珂只言片语地纠正。

    顾杳恍然大悟，“帝君”肯定是这位姐姐的名字吧，就像妈妈会叫她杳杳一样。

    想明白了，顾杳眼眸弯弯地唤道：“帝君。”

    灵珂一双眸子像蕴着潭水般清冷，落在主殿中那块色彩黯淡的玉石上，嘴角弧度未曾变动分毫。

    “去吧。”灵珂身影一瞬间不见，只余她一声如碎石般清泠的话语。

    这么大一个殿，只剩下顾杳一个人了。

    团子满脑子疑问，如同摸不着头脑的丈二和尚。

    她盯着灵珂方才消失的地方，期盼帝君待会重新出现，解答她的疑惑。

    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帝君回来，顾杳老成地叹了口的气，从椅子上跳下来，整理有点凌乱的裙子。

    她摸摸饿扁了的肚子，找了间最近的屋子，爬上榻，两只手搭在肚子上，睁着眼睛看着纸窗外的星星，听着翻涌的海浪声，慢慢睡着了。

    第二日顾杳起床，出了屋子，不见其他人影。

    这皎海殿实在太过于空荡，除了昨晚见过帝君之外，顾杳没有见到过别人，这令得她不禁有点害怕起来。

    顾杳不敢高声，嗓音软绵绵地唤道：“帝君，帝君。”

    等她叫到第三声，灵珂身影蓦地出现在她面前。

    “何事？”

    “帝君早上好。”顾杳礼貌地朝她问候，而后声音抱歉地道，“杳杳不能扰帝君太久的，一个晚上没回去，杳杳的妈妈姐姐会很担心的。”

    灵珂望了她一眼，见顾杳神色不似作假，不免有些疑惑，“你不知道？”

    “杳杳应该知道什么呀？”顾杳水汪汪的眼睛诚恳地看着她。

    “当你来到他界时，你界时间与静止无异。”

    顾杳不懂，时间怎么会不动呢？

    灵珂费尽心思给顾杳解释，等到终于给顾杳解释明白了，顾杳不满的肚子发出了严重抗议，“咕噜噜”地响起。

    这才想起顾杳只是个凡人，灵珂用神识翻找出自己微弱之时存下的辟谷丹，递给顾杳。

    “吃吧，吃了就不饿了。”

    顾杳相信派送对象不会害她，而且有系统保护自己，她双手捧着接过瓶子，倒出一颗圆圆的丹药。

    见她服用完，灵珂带着她到了庭院。院中石桌上有一盘棋，黑子白子毫无规律地散落。

    “陪我下棋，赢了便放你走。”

    顾杳幅度地摇摇头，表示自己不会下棋。

    灵珂早料到如此，一点一点地教她。

    顾杳学得很快，一个早上就熟悉了规则。

    从这天起，她每个早上和下午都要陪着帝君下棋，这对孩童喜玩的天性来未免过于乏味单调了。

    但她一想到这是工作，还有五星好评，还是乖乖地坐在石椅上陪帝君下棋。

    除此之外，她住的屋子多了很软的被衾。

    银傀将这床东西送过来的时候，语气羡慕地和顾杳，这是最顶级的绵兽之毛制成的。

    银傀不仅带来了这些，他还带了尺寸合身的裙襦鞋子饰品、各种灵食，堆满了顾杳的房间。

    这阵子，顾杳一直在数太阳升起的次数，等到她数到第九次时，她趴在窗台瞅着就算是初升也光芒耀眼的太阳，眉头之间全是淡淡的愁绪。

    帝君对她很好，但她想妈妈姐姐和系统叔叔了，很想很想的那种。

    过了一会，她又被帝君叫去下棋。

    顾杳落下黑子，踌躇了一会，心措辞，“帝君呐。”

    灵珂指间夹着一颗白子，抬头望顾杳。

    知道她是让自己话，顾杳语气略焉地请求道：“杳杳下次再来陪帝君下棋好不好，我不要好评了，杳杳想回家。”

    灵珂正想回答顾杳，不远处的主殿处忽在白日射出一道冲天光芒。

    乌云飞速聚在岛上，相互摩擦，雷光一闪而过，轰天巨响紧接着降临。

    她神色一凌，立刻前往主殿查探。

    顾杳及时抓住灵珂的衣袖，和她一起到了殿中。

    散发光芒的是殿中角落一块玉石。

    来不及管跟上来的顾杳，灵珂走到大殿那块原本只有微弱光芒的玉石前，不知伸手施了什么，压制住光芒，再一挥袖子，到了海滩边。

    原本还算平稳的大海浪涛滚滚，伴着狂风，掀起来的巨浪足有百米之高，海水变得深蓝，异象连连。

    顾杳一直轻轻抓着灵珂的袖子，顺利跟了过来。

    她从灵珂身后探出半个头，偷偷瞅着发脾气的大海。

    又一道雷落下，顾杳被吓得抖了一下。

    “你去找银傀。”灵珂朝顾杳完，跃身落入海中。

    怕帝君有危险，顾杳慌张地望昏暗的天色，她握拳给自己加油气，跟着跳入海中。

    隐隐约约看见帝君，顾杳扑腾着四肢，试图朝她游去。

    情况紧急，灵珂万分专注地前往目标之处，再加上归墟海能够隔绝神识，她全然不知顾杳竟跟在她身后。

    那股奇异的吸力又出现了，一下子加快了顾杳接近灵珂的速度，两人竟同时落入海底。

    此处海底的砂石硬邦邦的，全然不似海滩的那种绵软，遍布着奇异的怪石与山洞，还有森森白骨。

    顾杳跟上灵珂，融入灵珂的防护罩中。

    终于和海水分离，顾杳难受地舒气，喘着和帝君解释。

    “杳杳是快递员，不会受伤的，我担心帝君，想要帮帝君。”

    为这种直白而热烈的善意触动，灵珂竟不出任何一句责备的话，内疚难得从她早已平静无波的内心涌起。

    “你不厌我？”

    灵珂其实很清楚，她强制将顾杳留在此处陪她解闷，顾杳必定是不喜她极了。

    为了鲛人一族的希望，她一人守此处将近千年。

    要防着那些试图鲛人主意之徒，她甚至不敢闭久关，只能一日一夜地在此处磨着。

    烦闷之下，她干脆扣下系统来的那些人，让他们陪着自己下棋解闷，一扣至少三年，那些人离开时各个面带菜色，恨不得立马逃离。

    她很喜欢这些有趣、眼中没有贪欲的异界来客，而且待他们也很好，只是让他们陪陪自己而已，灵珂想不明白为何每次都是这般收场。

    “帝君让杳杳吃好睡好穿好，杳杳喜欢帝君的。”顾杳奶声奶气地完，犹豫了一下，伸出自己的手，握住灵珂的大手。

    灵珂的手并不冰凉，是温热有力的。

    “嗯。”灵珂反握住顾杳的手，掠身前往归墟海眼，轻车熟路得像是在自己家中。

    是海眼，其实是海的谷，但谷又又深。

    在谷的深处，散发着和大殿那玉石如出一辙的微光。

    越往深处前去，海水搅动得越激烈，宛如一场海底的巨型龙卷风。

    灵珂不知使了什么法子，护住周身与强烈的海流对抗，牵着顾杳的手，艰难地走到海眼深处。

    光芒越来越亮，在最中心之处，海水和缓平静，一个椭圆形的光球慢慢变大。

    “果然是初生期的鲛人！”浑厚男声传来，一个面容邪气的男子飞快闯了进来。

    “是你！”灵珂给顾杳重新掐道避水诀，冲向男子，与他缠斗起来，搅得此处海水翻滚得愈加汹涌。

    “灵珂帝君，何必如此？本君无意破坏归墟，只是来收服至宝鲛人罢了。”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灵珂懒得同他废话，出手招式招招狠厉，带着不要命的架势，丝毫不给对方可乘之机。

    男子被追着，也起了脾性，怒声呵问：“你我无怨无仇，至宝见者有份，同享便是，何至伤我至此！”

    “无怨无仇？当年你与你那贼父受敌陷害误入归墟，我族好心收留，你们却恩将仇报，外传此地掀起三界贪念，致我族几近灭亡！”

    灵珂声声泣血，眉眼冷肃，恍惚之间，似乎又回到了那段海里满是同族血腥味的岁月。

    她撤去防护罩，脚为一道光所覆盖，瞬息之间变成了一条银色鱼尾。

    灵珂发丝渐银，随海水漂动，五官更显精致，眉心浮现出一个银色的繁复的印记。

    “你是鲛人？！”男子眉头紧皱，招式从一开始的防御变成不留余地的进攻。

    灵珂蛰伏多年就是为了手刃仇人，哪里会退缩。

    待在一旁顾杳大概听懂了，知道那个光球对帝君很重要，立刻迈着步子溜到光球旁护着它。

    就在这时，一道不知道哪来的黑气冲向光球，顾杳瞪圆了眼睛，背身将光球抱入怀中，抵住来袭的黑气。

    黑气的冲力巨大，连撞好几次，顾杳紧紧护着光球，不曾松手分毫。

    眼见着黑气变成一只怪兽的模样，像是要做点别的事情的样子，顾杳抱着光球抬起脚丫子就跑，高声喊着，“姐姐，姐姐！”

    杀红了眼的灵珂被顾杳喊回现实，这才发现光球受袭，她尾巴一甩，狠狠压住男子，掐灭了他的两道生魂。

    将男子尸体收在秘宝之中，她尾巴轻摇，游到顾杳旁边，驱散男子留下来的黑气余孽。

    看到灵珂过来，危机解除，顾杳脸郑重地把光球交到灵珂手中，“帝君，不要担心，杳杳保护好球球了！”

    灵珂唇瓣开合了几下，终究不知道该什么。

    光球到了灵珂手中，表面突然出现了一条裂缝，发出了细微的碎裂声。

    顾杳以为是自己闯祸了，没护好光球，她心疼地将手覆在裂痕上，急得泪珠子都快掉下来。

    “帝君，对不起……”

    灵珂安慰道：“不是你的问题，是球球要出生了。”

    “球球要出生了？”顾杳面上的难过一扫而空，赶紧把自己的手给放了下来。

    一道裂痕过后，越来越多道裂痕出现，直到“啪”的一声，光球的外壳碎成粉末，消失在涌动的海水之中。

    两只雌雄莫辨的鲛人抱在一起，眼眸紧闭，两条颜色不一的鱼尾交缠，姿态亲密。

    在鲛人眼睛睁开的那一刻，灵珂眼角滚烫的泪水被海水轻轻带走，悄然融入海中。

    “杳杳，你来给他俩取名，好吗？”

    顾杳应好，歪头问道：“是弟弟还是妹妹呢？”

    “这只有等他俩成年后做决定了才知晓。”

    “那就叫，光光和球球好了！”

    灵珂不觉得这样叫有什么问题，点头应好。

    想起还没有完全处理好的仇人，灵珂放柔了声音，“我现在有事，你想回家，便回去吧。”

    完，她按下签收和好评，塞了个东西给顾杳。

    顾杳离开前，看见姐姐嘴角上扬，眼里终于燃起了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