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淮一退开, 周遭的热空气渐渐散去，蔺佳亦心里的那点紧张也缓了下来。她将洗好的碗放进消毒柜里，侧头偷偷看了眼坐在沙发上喝冰水的宴淮, 靠在流理台边发呆。

    刚才的那一刻，他是想亲她吗？

    蔺佳亦的心乱乱地，听到他在外头喊“纸巾没了”，于是才脱了手套出去。

    “忙完了？”宴淮问。

    “嗯，”蔺佳亦将纸巾盒递过去给他, 委婉地道：“天已经这么黑了啊。”

    意思是宴大爷您有点眼色赶紧走吧。

    但宴大爷没眼色。

    他很惬意地又叉了块水果吃, 也没接过纸巾, 昂着下巴示意道：“我手腾不开。”

    “......”

    蔺佳亦好脾气地抽了两张纸巾递过去，然后也在沙发旁坐下来。她给自己倒了杯红茶, 捧在手上慢吞吞地喝，心里想着该聊些什么话题。

    半晌，宴淮破了这沉寂又焦灼的气氛, 他问：“入职的事有把握吗？”

    “嗯。”

    蔺佳亦微低着头, 视线落在他卷起的袖口上头精致的绣花上。宴淮这个男人, 虽然是只高冷又自大的龟, 但由于长得好看, 配上这样的绣花，居然一点也不显得娘气，反而有种矜贵绅士的气质。

    “如果正式入职, 还算在策划部？”

    “嗯？”蔺佳亦抬眼，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KT正式入职的员工, 是可以重新选择部门的，公司给员工多方面发展的机会。不过嘛...”他懒懒地道：“转职需要申请，如果对方经理考核没问题, 才可成功就职。”

    这个蔺佳亦之前倒是有听王珊过一点，但当时自己没多想。如今搬了地方后，对未来生活的规划又有了些清晰的意愿。

    比如策划部的张依依，年纪轻轻，但是能力突出，听以前也是历练了几个部门。蔺佳亦想，或许自己也可以像她那样，在KT干几年，就可以成为中级骨干。

    嗯，那样年薪也会更多点。

    “那我...”蔺佳亦试探地问：“您觉得适合去哪个部门？”

    闻言，宴淮笑了笑，神情严肃认真地量起她来。

    蔺佳亦也缓缓坐直，屏气凝神等着老板的委任。

    但他量了许久后，眸中神色又忽地转为嫌弃，数落道：“上班卡着最后的时间去，领导让你加班你还敢顶嘴提条件。这样的员工，其他部门恐怕不大敢收。”

    “......”

    “不过......”

    “嗯？”蔺佳亦抱着还可以再拯救一下的希冀看他。

    “总经理办公室还缺个助理，”宴淮欠欠地：“你虽然笨了点，做事也龟毛了点，脾气臭了点。不过看在这顿晚餐的份上，我勉强同意。”

    “......”蔺佳亦没忍住：“那您堂堂KT总经理率先收受贿赂？”

    宴淮挑眉，唇角含着点笑：“不可以么？”

    从他眼神里，赤.裸.裸地读出了“我都是堂堂总经理了，收点贿赂算什么”的意思。

    蔺佳亦哑然，真就......这么不要脸的吗？

    没等她回答，宴淮就站起身来：“你好好考虑，助理福利可不是一般的好。”

    蔺佳亦赶紧放下茶杯，也起身送他。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玄关，宴淮停下来换鞋子。但他的拖鞋是从自己屋子里拿过来的，一双男人拖鞋，又大又长，放在一堆女人鞋子边，怎么看都怎么显得十分暧昧。

    仿佛他是这个屋子的男主人似的。

    蔺佳亦含蓄地劝道：“那个......您把鞋子也带回去？”

    宴淮用脚随意地踢了踢，反而把那双拖鞋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她的鞋子旁边，状似无意地道：“先放着，以后用得着。”

    “？？？”

    以后？

    意思是还会继续来蹭饭吗？

    就在蔺佳亦茫然且惊诧他脸皮不是一般厚的同时，宴淮突然转身，抬手在她头顶撸了一把。

    “落灰尘了。”

    撸完，他故作地拍了拍不存在的灰，然后拉开门把手，心情荡漾地离去。

    蔺佳亦：......

    *

    十一月二号，蔺佳亦的试用考核通过，何经理在开早会的时候特地提了这事。

    “蔺，表现不错啊。”王珊第一个站起来朝她握手：“以后就是正式员工了，恭喜你。”

    “谢谢珊姐。”蔺佳亦也高兴，虽然心里已经知道自己大概率会通过，但真到这一天，心情难免还是很激动的。

    身边的几个同事也过来祝贺。过了一会儿，张依依也走过来，朝她伸手：“恭喜。”

    依旧是高冷的语气，但面上却是一幅想祝贺又觉得不想表现太明显的别扭。

    蔺佳亦笑着伸手过去：“谢谢组长，这三个月跟在您身边让我受益良多。”

    “嗯，”张依依不大自在地松开手，道：“以后继续努力吧。”

    “蔺，今晚要不要庆祝一下？”王珊提议，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当然。”蔺佳亦本来也有这个计划：“我等下定餐厅，吃完饭我们再去唱歌怎么样？”

    “这个好，我已经好久没一展歌喉了。”有人。

    “组长有空吗？”蔺佳亦问张依依。

    原本以为她会拒绝，但没想到张依依却点头道：“不是很忙。”

    蔺佳亦笑：“那我去定座位了。”

    .

    定好餐厅后，蔺佳亦在工作群里发了地点和时间，下班后和王珊先过去。

    两人进了电梯，里头还有几个KT的同事。

    “哎，你看见了吗？下午来的那个LC集团的千金，长得挺漂亮的。好像叫什么......”

    “叫徐玟，我见宴总还亲自接待了她。”

    “听徐家和宴家是世交，难怪徐姐跟宴总看起来关系很好。”

    “不止关系好，”那人压低了点声音道：“估计两家还有联姻的意思。”

    “你听谁的？”

    “我一个表舅是KT高层，知道点内幕消息。”

    尽管两人话声音，但蔺佳亦还是听得很清楚。莫名地，胸口突然酸酸涨涨起来，不大好受。

    出了电梯后，王珊问她：“蔺怎么了？不舒服？”

    “可能最近没睡好，有点头晕。”蔺佳亦道：“走吧珊姐，我们先过去点菜。”

    .

    策划部的同事大多都是有家室的人，吃过饭去唱歌没多久，大家也就散了。结束的时候也才晚上十一点。

    但这个点已经没地铁了。老刘是开车来的，今晚没喝酒，就问她：“蔺，听你就住附近，我顺路送你过去？”

    “谢谢了，我已经叫了滴滴，你也赶紧回去吧，嫂子在家等你呢。”蔺佳亦谢绝。

    一群人出了会所大门，张依依喝了点酒，被朋友过来接走了，王珊是她老公来接的。其他同事坐老刘的车，或是自己车。

    送走大家后，蔺佳亦站在路边等车。

    路灯黄昏，车流如水飞快而过，她靠在灯柱下长长呼吸了口冷空气。

    十一月的天气已经冷了下来，呵出的气息都带着股白雾。手机提示音响起，她从大衣里掏出来看，有一条是提示滴滴车快到的。然后还有好几条，是宴淮发来的。

    通过主界面上的显示，看到上头在问：“什么时候回......”

    蔺佳亦盯着看了片刻，没有点进去看其余信息，而是将信息向右划掉，然后摁灭屏幕。

    没过多久，电话声又响起，来的是个陌生号码。

    蔺佳亦接起：“你好！”

    电话那头，好半晌才出声：“佳亦啊，我是妈妈。”

    声音嘶哑，有点颤抖，似乎是心翼翼地问她：“你下班了吗？”

    蔺佳亦望着远处模糊的夜景，整个人仿佛在这寂寥的深夜凝固，她拿着电话一时不知所措起来。

    “佳亦？”那边许久没得到回复，又问了遍。

    “你有什么事吗？”蔺佳亦很快调整心情，平静无波地问。

    “......妈妈没事，”那边声音显得很低落：“就是想你了。”

    蔺佳亦艰难地呼吸了下，垂眼敛住情绪，冷淡道：“你要没什么事，我就挂了。”

    “有...有有。”薛舒琴：“你给我的钱，我收到了，妈妈现在还有，你不用......”

    “我没其他意思，是杜邵给我电话我就顺便发了个红包，你要是不需要就先存着。”

    正好这时出租车到了，蔺佳亦：“我有事要忙了。”

    “好好好。”电话那头赶紧咽下要的话。

    蔺佳亦挂了电话之后，一头钻进车内，车上的暖气瞬间让她气血回流。她靠着座椅，望着窗外的霓虹灯，不知怎么的，今天的心情格外低落。

    .

    蔺佳亦到公寓时，已经是十一点半了。看门的老大爷认得她，赶紧过来开门。

    “回来啦？”

    老大爷仿佛无忧无虑，永远都是一副笑容和煦的面庞。在这深夜像等待归家的游子似的，无端地给人平添了几分温暖。

    蔺佳亦笑着回道：“回来了，大爷今晚还值夜班？”

    “没办法，”老大爷：“同事请假，接下来半个月我都得值夜班。”

    蔺佳亦点头，走过去按电梯，边道：“那您多穿点，夜里冷得很。”

    “哎，知道勒。”

    进了电梯，蔺佳亦疲倦地叹了口气。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想了想，又点开微信来看。发现除了宴淮发的几条信息，还有一条是李颜发来的。

    【周末就是我堂哥的画展，我跟他要了两张票，你有空去吗？】

    蔺佳亦倒是把这事忘了，抿唇想了下，在对话框里输入：【我暂时还不知道要不要加班，或者等周五我再回复你怎么样？】

    但信息还没来得及发出去，电梯门就开了。与此同时一张放大的俊脸映入眼帘。

    宴淮就站在电梯外，看样子是准备下楼。

    这场偶遇太突然，蔺佳亦愣了下：“......要出门？”

    宴淮上下看了她一眼，见她手上拿着的手机正是微信界面，好像正在给谁发信息。他幽幽地问：“看到我的微信了？”

    “......看到了。”

    “那你给我带了吗？”

    “啊？”蔺佳亦迷茫：“带什么？”

    宴淮淡淡地道：“我在微信上过。”

    “......”蔺佳亦舔了舔唇：“我记性不大好，我再看看？”

    她拿起手机，却发现刚才的信息还没发出去，正算按发送键，那边宴淮已经斜眼看过来。

    “所以......”他凉凉地：“你根本没看我的信息，而是在忙回复别的......”男人？

    宴淮脸色有点沉，语气不好地问：“你算去画展？”

    蔺佳亦点头，把信息发出去之后，赶紧退出来点进宴淮的微信里头。

    然而，当看到他发的是语音，而且语音后头还带着个红点时......

    她心虚地抬头，对上宴淮似笑非笑的目光，讪讪道：“可能是漏了听这条语音了？”

    男人无情地揭穿她：“我只发了一条。”

    “......”

    这就尴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