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她身份敏感, 性子又素来不善, 估计孩子父亲……来历不简单。”
齐岸心揣测着, 言语间很是谨慎。
一个异族姑娘, 只身一人来到遍地权贵的京中,有一副好相貌,会一手闻所未闻的骨笛吹奏,是个稀奇,引来许多人的关注。
但也只是个稀罕,就算受万人追捧,本质也只是个供人消遣的, 权贵们会看她,但也只是远远地,凑在人堆里看一眼就是。
身居高位的人都懂得爱惜羽毛,行事愈发谨慎,绝不会授人把柄。
至于商人,追捧得高,厌弃得快,昨日待你如珍似宝, 今日有了新的佳人, 便只闻新人笑了。
况且已有不少人过,此女待客冷淡, 性子无常,对人不阿谀不谄媚,对着侍女下人尚且疏离, 遑论亲近客人了。
况且仙乐坊中的女子皆是卖艺不卖身,平素都是以曲相交,以声相识,断不会有强人所难,污人清白之事。
所以这事该是她心甘情愿的,只是不知,这能使她心甘情愿的人又会是谁。
“坊主气急了,恨她不知自重,也恼她不知轻重,为这事气急了,却又不好声张,一是为了仙乐坊的声誉,二是为了她未婚先孕不知孩子生父,直言要将她送走。”
“她却不肯,坚持要留在京中,而且瞧着她的模样,似乎对这个孩子极为满意,已经在安心养胎了。”
“长宁,”他问,“你觉得这孩子的父亲,会是谁?”
长宁捏着一片细长的竹叶,细柄有些硌手,她转了转,闻言抬眼望他,语气随意似闲谈道,“你之前在仙乐坊看到陈世是认错了人,可要是不是呢?”
齐岸迟疑,“要是不是,他确实最为可疑,尚在禁足期内就外出,行迹诡异,品行不佳,这种事情按在他头上似乎也是顺理成章。”
“只是,”他还是难以接受,“那陈世是王延年的学生,如今又住在他家里,如无意外,他和王家的姐,王映彦的妹妹,已经在议亲了。”
长宁手一抖,柔软的叶片边角立刻在她手上一划,有殷红的血珠顺着肌肤的纹理落在叶面上。
“长宁!”齐岸惊呼一声,秦深也扔了书册握住她的手,心地替她抿去,轻声问道,“怎么了?”
“没事。”长宁摇头,“只是一时有些感慨。”
“感慨什么?盲婚哑嫁?不是向来如此吗?”齐岸叹气道,“只是如果那孩子真是陈世的,这婚事对王姐来,便犹如火坑了。”
长宁握住秦深的手,“旁人了也无益,我已和皇兄了,若是王大人前去请求给陈世和王姐赐婚,让他推掉不要应允。”
“只是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要是王大人执意要把女儿嫁给他,就算是没有皇兄赐婚,他们也还是会成亲的。”
“你们没有证据,”秦深开口道,“了王大人也不会信的。”
“是啊,”长宁苦笑道,“王映彦可是他亲儿子,连他的话都不信,又如何会信我们的话呢。”
齐岸也跟着叹了口气,“你们尚且自顾不暇,还有闲情去管别人。”
“我们如何?”长宁抓着秦深和手,十指相扣道,“我们现在不是很好吗?”
“好,”齐岸看他们一眼,“好的不得了,都把自己妹妹赶出去自己岁月静好了。”
秦深看他一眼,齐岸莫名地有些心虚,长宁扶额道,“齐岸,我过让她去是有原因的,你……”突然她抬头看着齐岸,问,“你今日怎么突然怎么上心潇潇?”
“我什么时候对你们不上心过,”齐岸欲盖弥彰地,“我只是看不惯你们,仅此而已。”
长宁将信将疑,秦深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指着门口对他,“你现在走吧。”
齐岸起身,迟疑一下,还是回头对秦深解释,“我没想做什么,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秦深顿了一下,“我知道,你走吧。”
于是齐岸就走了。
长宁编好手里这个命运多舛的蝴蝶,扭头对秦深,“你今日既穿了青衣,就该配个白玉簪或者乌木簪。”
她看了秦深头上的短簪一眼,“正好你禁足的时间明日即将结束,等你可以出门了,随我一起去,我给你挑。”
“那便等明天同去吧。”秦深。
第二日因着要出门买东西,长宁就带了拾风在身边,留拾雨在家。拾风并未引她去别的地方,而是径直去了永安街。
京中地稠人多,酒楼上随意扔下来一个盘子,不定就能砸到一个身居官职的人。同样的,各家商铺背后都有各自的靠山,可是只要你不砸到店里头,这店看起来就永远是平平无奇。
京中最热闹的街是临安街,仙乐坊丝竹声悦耳,醉霖居的酒菜是京中一绝,千金阁让人做着一夜暴富的梦,这条街永远人头耸动往来不绝。
永安街不同,安静,冷清,可这绝不是因为生意不好。
毕竟这可是长宁手下最赚钱的商铺。
拾风扶着长宁下马车,对她道,“我昨日已吩咐了各家的掌柜,今日将各自手下私藏的好东西都拿出来,若是有入了长公主眼的,各自有赏。”
“今日除却推辞不掉的客人,不会再有其他人扰,长公主和将军可以安心在此慢慢挑选,不必着急。”
长宁脚步一顿,突然想起这条街她已经送给秦深了,于是她转身拉着拾风,有些着急地声问她,“这里的铺子我不是已经都送给秦深了吗,你怎么还能指挥得动他们?难道你其实没送,还是他没收下?”
拾风静默一瞬,开口道,“送了,将军也收下了,这铺子的地契现下都在将军名下,长公主要是不信,可以找人求证。”
“我不是不信,”长宁还是声道,“我只是感觉有些不好意思,我都忘了这件事情了。”
长宁看看四周,依然是声地问,“既然我都把这里送给他了,现在又带他来这里买东西,是不是不太好,毕竟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他的,我这难道不是借花献佛吗?”
拾风叹口气,摸了摸自己的钱袋子,有些艰难地,“长公主,这铺子虽然都在将军名下,但这里的收入暂时都还是归入长公主府的库里。”
“这又是为何?”长宁问。
“将军他久居边疆,京中的铺子他无法理,也并不善于此道,况且在家有月银军中有军饷,用得到银钱的地方并不多,不如长公主在京中花销得大。”
“于是他同意把铺子放在他名下,只是所有的收入都还是依照以往的规矩来,也因此现在我还能指挥得动底下的人。”
“原来是这样啊,”长宁点点头,随即又道,“可是我既已把这里送他,这里所有的收入也该归于他,既然他现下用不到,我们应该只是代为保管,等他以后需要的时候再还给他。”
“拾风,”长宁轻轻地拉她衣袖,“咱们长公主府应该不缺这点钱,对吧?”
“不缺,”拾风冷静道,“但多一点总归都是好的。”
这也是她为什么没有把这件事情的后续告诉长宁的原因,她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条街送出去得容易,要是知道秦深并未真正收下,定然也不许长公主府动用这笔银钱。
可白花花的银子放着只能蒙尘,动起来却是可以一生二二生三的,所以再多都不该嫌多。
长公主府不差这点钱,但送出去又拐回来的银子,本来就是自己的,拿来用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马场是长公主府的,收入的银子都是长公主府的,这条街是将军的,这条街所有的收入也都是长公主府的,这样不对吗?
谁还能主动把银子往外推。
“拾风~”长宁拉着拾风的袖子轻晃,“这钱我们就先存着,交给你理,知道你生财有道,一定能让他财源滚滚来的。”
长宁先是给她带了一顶高帽子,然后又冲她摊手,弯着眼睛嘿嘿一笑,“你知道我出门不带钱的,可是进了人家的店铺买东西,总不好不给钱吧。”
“我知道拾风温柔又贴心,今日一定带了钱出门。所以——”
拾风生无可恋地把钱袋交出去,“都在这了,再多一个铜板都没有了。”
“就知道拾风最好了。”长宁特别上道地哄她,只是感觉错过了一千万两银子的拾风一点不开心不起来。
还想把钱要回来。
养个特别能败家的长公主真的好难啊。
将军以后要努力才行。
被她念叨的秦深姗姗来迟。秦深今日又穿着青衣,只是不同那一件,这一身广袖宽襟,将他身上的凌厉漠然的气息压了下去,显出几分文弱的倜傥来。
“今日这一身也很好看。”长宁对他总是不吝赞美,“更该有一只品色上佳的白玉簪来相配。”
“那今日的重任就交给你了,”秦深看着她道,“等你来挑。”
“却之不恭。”长宁笑道。
只是两人谁都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陈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