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冥界(三) 师尊,别难过了,以后等我有钱了,给你买好多好多糖人。
“沿着南北大街穿过,从城南大门出去,一路南行,坐摆渡船过冥河……”叶长青念着念着,“啪”一下折住地图,头疼,“按地图上来看,我们要原路返回,也就是,那条鸡飞狗跳的鬼市,还要再过第二次。”
温辰听了,脸色有点发白:“师尊,他的冥鸦翎羽,真的有那么神奇吗,只要戴在身上,就不会被其他鬼认出来?”
“谁知道呢,都是头一回来,谁也没经验,宁可信其有好了。”叶长青耸耸肩,拂手将一根黑色翎羽插在了他发间,抚着下巴,欣赏了一下,“嗯……”
“怎,怎么?”温辰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内心里担忧是不是自己戴着这羽毛不太好看,会不会过于女气或者其他什么的……不过很快,这个疑虑就被消了——
“不错,我徒儿长得就是齐整,插跟毛在头上都比别人家的好看。”叶长青把羽毛取下来,顺手塞进他怀里,笑吟吟地叮嘱,“收好了,千万别弄丢。”
“是,我记着了。”温辰话答得规矩,心里却有点飘飘然。
师尊我长得还可以,那意思是不是他不讨厌我?不讨厌的话,会不会还有那么一点点……那两个字卡在心底,怎么都不敢真的冒出来。
他暗地里反复地告诉自己,师尊喜欢你,很正常,因为师尊也喜欢师兄师姐,这不是什么不对劲的事。
可纠结了一阵,他不仅没想通,还有点累得脱力。
其实,温辰自己也不明白最近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总会想些既不合时宜,也不合伦理的东西,面对师尊,除了往昔一直都有的尊重和爱戴,竟多了那么一丝丝类似于倾慕的——
“辰,你怎么了?”他正想着,叶长青已经提腕摸了上来,“脸怎么这么红,还有点热,是不是这冥鸦羽有什么副作用?”
“啊,”温辰无意义地应了一声,看着他越来越近的手指,心虚极了,退后一步拉开距离,低声道,“师尊,这是城北,离城南大门还远呢,我们快些走吧。”
叶长青:“……”
这子,怎么就对所谓的正事如此上心,对自己的安危毫不在意?
他想起来一刻钟前,温辰上赶着要替自己受罚的事,心里满不是滋味:“辰,你现在还不到担事情的年纪,不用老想着你得如何如何,不需要,懂吗?”
温辰怔怔地看着他,没话。
叶长青在他脑门轻轻拍了一下:“你和师父在一起,有什么好怕的,老老实实地跟着我不行吗?我一个做师父的,连你这么个徒弟都保护不了,算什么本事。”
温辰皱了皱眉,别过脸去:“师尊,我不想……事事都受你保护。”
——我想保护你,我不想再让你受哪怕一丁点的伤。
他的视线正好落在对方被生死契烙过的手背上,猩红色的纹路仿佛一道悬在头顶的催命符,张牙舞爪,搅得他心神不宁。
叶长青发现了,刻意地把袖子往下扯了扯,盖住红纹,掩唇轻咳一声:“你得对,这里离城南大门还远,我们赶紧走吧。”完,他很自然地就牵起了少年的手,触感寒凉,像一块无论怎么捂,都捂不热的冰。
哎……
两辈子过去了,这子还是一样的招人疼惜,也好,这一次,他要好好地捂着,绝不会才到一半就撒手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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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树银花夜,星桥铁锁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
初到时,师徒二人没有功夫好好体会酆都鬼市的繁华,戴了冥鸦翎羽,再返回时,眼前这一幕幕相比人间毫不逊色的热闹景象,竟让人生出了些流连忘返之意。
城北,鬼王宫盛宴已开,丝竹管弦奏响靡靡之音,无数漂亮的烟花在夜色中绽放,柳絮飞残铺地白,桃花落尽满阶红,大街两侧红灯绿酒,燕燕莺莺,青楼里貌美如花的女夜叉,亭亭地站在二楼阑干旁,□□半露,媚眼如丝,勾得对面赌坊里的达官贵人们,弃下手中的人骨骰盅,失了魂地往这边跑。
月老台,姻缘树,奈何桥,一对对情侣们相互挽着手,从半月形的古老桥洞上走过,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十字街交汇处,一众戏班子粉墨登场,咿咿呀呀,唱得正是当年唐明皇苦恋太真仙子,上穷碧落下黄泉的戏本,围观鬼民一边唏嘘,一边喝彩,气氛热得不行;摊贩们也抓紧机会,疯狂兜售,食的香味和美酒的醇厚散入空气中,引人食指大动。
“来,糖人儿,糖人儿,想要什么样的都有,黑白无常,五方鬼帝,狐妖画皮,只有你想不出来的,没有老夫吹不出来的!生前的记忆,熟悉的味道,和阳间糖人儿一脉相承,喜欢怀旧的客官们都来看上一看呐……”
路边,一个吹糖人的干瘦老头,正卖力的吆喝着,见人走过,殷勤地拦上去:“公子,买个糖人儿吧,不掺人血,和阳间的一模一样,又好看又好吃,可甜了!”
温辰刚想,自己不是孩子,不需要买糖人,却见身边有人越过自己,已然挨了上去。
不是叶长青又是谁?
他对着那色彩斑斓、甜香四溢的糖人摊子,感兴趣极了,像个孩子似的,挑挑这个,捡捡那个,眼睛里时不时闪烁着喜爱的光辉。
……倒是自己疏忽了,忘记师尊喜欢吃糖这回事了。
温辰心里一软,跟着走了上去。
见招徕有效,老头献宝献得更有劲儿了,出于做生意的习惯,他默认眼前的这两个人,是年纪大一些的在给年纪一些的挑,咧开干瘪的嘴,露出只剩下一颗的孤单门牙:“公子,这糖人儿卖的可好了,酆都十来岁的孩子都喜欢,跟你一起的这位公子长得这么俊俏可爱,是你弟弟吧?”
弟弟?
叶长青没想着这茬,愣了下,转头去看身边人。
只见在鬼城十色烟火的映衬下,少年肌肤白皙得恰到好处,并非那样不见天日的苍白,而是透着一股暖暖的薄粉色,喜人得紧,更不鼻梁挺拔若春山,眉眼清素如秋水,笑着望回来的时候,当真把光阴都温柔。
叶长青点点头,语气中洋溢着不出的骄傲:“是,他是我弟弟。”
“哈哈哈,就么,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公子你这么风流倜傥,兄弟又怎么可能不是人中龙凤!”老头一张嘴抹了蜜似的,夸人夸得不要钱,从琳琅满目的摊子上,抽出一支火红色的人像麦芽糖,递给他:“你看这个,陛下御用琴师,玄黄公子的像,怎么样,像不像他本人?”
也是巧了,在冥界,他们确实只认识玄黄一个,叶长青接过来,仔细端详。
竹签上,半透明的红衣琴师正盘坐在地上,面前摆着一张修长的桐木古琴,低眉信手,续续而弹,那丹白相映的色彩,那静如深渊的神态,在这么一个的糖人儿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与不久之前见过的真人,重合了十之七八。
叶长青不由得赞叹:“像,真像,老先生这样的好手艺,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哎过奖过奖!”得了夸赞,老头兴得眉飞色舞,“其实呀,这玄黄公子的糖人儿之所以卖得好,也不全是老夫手艺如何,还要多亏了他这个人呢!”
叶长青被勾起了兴趣:“哦?此事怎么讲?”
老头却笑问:“公子是新来的吧?”
“哎呀,被看出了啊。”叶长青佯装惊讶,不好意思地和温辰对视一眼,道,“我们两个确实没来过太久,人生地不熟。”
“哎这就对了!酆都的老人怎么可能不知道玄黄公子的事迹?来来来,相逢即是缘,就让老夫给你们好好讲一讲吧!”老头一肚子故事有了用武之地,当下开话匣子,给他们来了个全方位无死角的免费导游——
“传许多年前,早在我还没来冥界的时候,玄黄公子就已经是陛下身边的大红人了,日日传召,夜夜笙歌,没有哪个别他还得鬼王陛下的恩宠。至于宠到什么程度,嗐,你们才从阳间来,那我就用一句那边常的话来形容——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什,什么?”温辰微微睁大眼,“春宵?他不是……不是琴师么?”
“嘿嘿嘿。”老头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压低音量,隐晦道,“玄黄公子不光琴弹得好,人生得也妙,把鬼王迷得神魂颠倒,王宫里被冷落的那十七房妻妾,对他可都是嫉恨得咬牙切齿呢!听宫里出来的丫鬟们啊,鬼王经常把他关在黑屋里这样那样,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整夜都不——”
“咳咳。”叶长青煞有介事地清清嗓子,瞥了旁边未成年人一眼,“老先生,这还有孩呢,话注意点。”
温辰正听得认真,被他戳破,很是羞赧,脸上一红,低下头去。
而卖糖人的老头呢?讲黄段子上瘾,没注意这个,经他一提点,惊了一跳,连忙道歉:“得罪得罪,人老了脑子不好使,净胡话,居然忘了公子在这了。”
叶长青摆摆手,表示不计较,再一开口,却接着他的话题往下套:“不过啊,老先生,你鬼王被他迷得神魂颠倒,这话有问题呀!因为据我所知,这玄黄公子明明就住在王宫之外,鬼王要是真的非他不可,干嘛不留在身边呢?”
“留在身边?”老头一边摇头,一边咋舌,“要是能留下,早留了。”
“什么意思?”
“玄黄公子是个清白贞烈之人,坚持卖艺不卖身,就算对方是高高在上的王也一样!陛下曾经强留过,可是被他以死相逼,拒绝了……你,这冥界多少姑娘公子,都惦记着鬼王宫里的那张龙床,一个个挤破脑袋地往上爬,他倒好,送上门来的荣华富贵——不要!”老头把头晃得像个拨浪鼓,不停地唉声叹气,让人不由得遐想,若是他要年轻上个几十岁,不定也要去做那狂蜂浪蝶中的一员,争着往龙床上飞。
没错,在冥界,酆都鬼王就是最尊贵的存在,想要什么样的侍没有?偏偏在他一棵树上吊死?再回来,玄黄如果真只是个普通的凡人琴师,就算一开始不愿意,但被扣上一千年,慢慢慢慢,也就该从了,何以……
叶长青想起在屋之中,红衣黑发的少年琴师,扬起自己被上了锁链的手臂时,唇边露出的一抹冷笑,那其中的讥讽和恨意,绝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得清的。
望着手中低头抚琴、酷似真人的糖人像,叶长青忽然冒出一个念头——玄黄与鬼王,有着不为他人所知的牵绊和深仇。
“公子,唠叨这么长时间,这糖浆都快化了,你到底还买不买啊?”不及细想,老头已经言归正传了,伸出三根手指,一张沟沟壑壑的老脸,笑得精明老道,“公子,咱们投缘,老夫给你个折,这只糖人儿最精致,原价三十五文冥币,你给三十文就好了。”
“嗯……”叶长青若有所思地沉吟一下,略微有点尴尬——玄黄给他们的第一个锦囊里,有地图,有冥鸦羽,有冥河船票,偏偏少了的,就是银钱。
没辙,再心水的东西,他也买不起,非但买不起,还得表演一个活人大变脸来。
“这东西也不是非买不可,孩子少吃点糖,容易坏牙,听到了吗?”叶长青翻脸翻得比书快,瞥着老头那一颗硕果仅存的黄门牙,循循善诱,就地取材。
温辰忍着笑:“听到了,哥。”
前边师尊承认他们是兄弟,他也就乐得顺水推舟,叫上一声哥。
“嗯,这还差不多。”叶长青满意地颔首,一脸嫌弃,实则十分肉痛地,把那“生前的回忆”怀旧版糖人送还了老头,在对方“合着你不买啊,不买你还跟我瞎扒拉这么半天干什么”的震惊中,匆匆拉着温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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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冥界没有黄历这种东西,活人来了倒霉得很,从糖人摊上离开,还没走几步,就撞上了最不想撞上的人——
一丈外,几个形容丑陋,头上冒绿焰,腮边生红胡的夜叉怪物正在巡街,他们在玄黄公子府上卑微地跟孙子似的,一回到鬼市,就又威风八面,看着有人来了,一嗓子叫住:“哎,别着急走,你呢,对,别看别人了,就你!”
“跑什么跑,真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见着本大爷就脚底抹油。”夜叉头子骂骂咧咧的,穿过鬼众,走到两人面前,把手里端着的那卷纸往下一展——
哗啦啦。
两幅画得惟妙惟肖的人脸肖像,大大方方地出现在了当事人面前。
叶长青、温辰:“……”
画像下写着,酆都头号通缉犯,每人悬赏百万金冥币,有见过者,速来向衙门通报。
老天,原来我竟有这么值钱。
师徒俩心中的第一想法,都是这个,只不过,叶长青关心的是:可惜了,百万金身价的我,连个糖人都给自己买不起,我好难过;温辰关心的是:可惜了,百万金身价的我,连个糖人都给师尊买不起,我更难过。
见他两个盯着这画,久久没动静,夜叉急了,泛着绿光的铜铃大眼一瞪,没好气道:“见过没见过,倒是话呀,你们两个傻的吗?这么简单的问题,还要老子再问多少遍?”
二人极默契地摇了摇头,对着近在咫尺的巨额悬赏,麻木道:“没。”
“他奶奶的……”夜叉墩了一下手中擎着的铁叉子,转身往街道旁的墙壁走去,边走边埋汰,“这真是见了鬼了,活生生的两个人,怎么就凭空消失了呢?整个酆都都戒严了,就不信他们能逃到哪里去!”着,铺开画卷,刷了点胶,麻利地往墙上贴去。
他这一贴,引来周围一众鬼民的观看,其中不乏热衷于各种吃瓜八卦的大爷大妈。
“咦?通缉犯……活人?”这俩字一出来,登时场面就热闹起来了。
“哎有意思啊,这年头,连通缉犯都长得这么清新脱俗了?”
“是啊,这么好看的公子哥儿,居然是活人,话,咱整个酆能找出差不多的来吗?”
“悬,我看悬,怪不得鬼王要亲自下通缉令,这恐怕根本不是在通缉犯人,而是通缉枕边人!”
“你看你看,是这个青衣的好看一点呢,还是这个白衣的好看一点?依我所见,这青衣的一脸狐媚相,一看就是以色侍人的料,这白衣的就差了些,不仅年纪,还冷冷淡淡的,不像是个能在床上玩得开的……”
“兄台,此言差矣,谁冷淡就玩不开了?越是冷淡,在床上才越是勾魂,就像那得了鬼王盛宠的玄黄公子,不就是这么个调调?对人爱答不理,话尖酸刻薄,但就是这样,才能激起雄性的征服欲来嘛!”
“#**@……”
不得不,酆都就是酆都,大城市,有底蕴,连里面出来的鬼都跟地方的不一样,想象力超群,估计连那悬赏画上的文字都没看完呢,就已经编出了好几个版本的“鬼王入民间,痴情寻夫侍”故事,一个比一个精彩,一个比一个曲折,听得两位当事人脸都绿了。
叶长青倚着墙,侧头漫不经心地望过去,双眼微眯,似笑非笑,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不出的邪气。
——沈画啊沈画,你真是没白叫这名字,画出来的画跟真人差了十万八千里!还有老子狐媚的那个,你特么才狐媚,你全家都狐媚!以色侍人?要不要老子侍一侍你,看你能不能活得过今晚?
“一帮混蛋……”他微微一笑,骂出了声。
一旁,温辰不无担忧地挽住他手臂,那警惕地样子,像是怕他一个收不住,在这大开杀戒似的:“师尊,都是些无聊的市井鬼,别理他们。”
叶长青属实也是气够呛,觉得再听下去,不用回阳间了,直接走两步,就近去地府签到算了,当下拂袖转身,一把攥住徒弟,冷声道:“不理他们,出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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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鸦翎羽果然名不虚传,隐蔽能力一流,戴着它,就连守城门的鬼差都没有发现不对。
二人顺风顺水地出了鬼城,开始照着地图上所画,一路往南行去,一条宽阔的冥河从城外流过,水色沉沉,深不见底,时不时有枯瘦如柴的水鬼窜出,鳄鱼一样,将在岸边停留的野鬼捉去吸食。
冥河两岸,一排一排,种的全都是噬魂柳,青黑色的柳枝柔弱无骨,在凄冷北风的吹拂下,千丝万缕,飘摇在空中,远远看过去,好像无数面招魂幡在招展,阴森森的,叫人很难与折柳惜别联系在一起。
温辰紧挨着他,低声道:“师尊,前面就是渡口了。”
“嗯。”叶长青点头,四面环视一圈,只见熙攘的冥河渡口边,亡魂排得满满当当,几条如龙长队一眼望不到头,其中的绝大部分,都是要去往轮回之井,投胎转生。
他手中的地图上写得清晰,装成普通亡魂,随便找个摆渡船,渡过冥河,上岸之后,投胎的大部分会从东走,而他们则要借着人群的掩护,偷偷往西边去,走上个七八里路,就能看着一个监狱,里面关着很多被扣押在冥界的犯人。
玄黄的残魂,就在其中。
“快到了,抓紧我。”叶长青悄悄嘱咐一声,低下头去,带着温辰混进了一条正在缓慢前行的队伍。
身周嘈杂得很,都是候船的亡魂在交谈,有的怀念生前事,怀念家人孩子,不舍得就这么喝下孟婆汤;有的在冥界等了许多年,都没等到要等的人,心灰了才决定开始新轮回;还有的则是一生命苦,怀才不遇,遇人不淑,迫不及待想要摆脱这一世的牢笼……
人们活着的时候,往往习惯了都戴着面具笑脸迎人,不管有什么苦有什么累,都藏在心里不予外露,直到人死了,情散了,才有机会偷得浮生半日闲,摘下假面,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吐露几句真实想法。
原以为来了阴间,会是完全不同的风貌,没想到在这里,他们才真正见到了一幅属于人间的百态炎凉。
在闲谈声中,队伍越来越短,眼看就要走到了头,忽然,地表传来一阵轰隆的马蹄声——
“罗酆山将军来也!罗酆山将军来也!”尖锐的口哨混着皮鞭嗖嗖的脆响,一股马贼马狂奔而来!
为首一个戴着红头巾,瞎了一只右眼的彪形大汉,勒着缰绳,在还未上船的亡魂前停下,马蹄兜兜转转,在地上踩出一片坑洼:“想去投胎的,都给老子乖乖跪下,束手就擒!识相点,把身上财物都交出来!”
“对,交出来!”
“交出来饶你们不死!”身后,二十几个喽啰跟着应和。
亡魂们哪里想到,这来了冥界还能遇上马贼?惊愕之后,纷纷吓得站不住脚,跌倒了一片,埋在地上哭爹喊娘地告饶:“求你们了,不行啊,那是我夫君留给我最后的遗物,不能给,不能给……”
“呔,有什么不能给的!”那黑黝黝的罗酆山将军一鞭子抽在地上,给地皮都抽烂了一大块,怒道,“都是要过奈何桥的鬼了,一碗孟婆汤下去,什么都不记得,还要那些身外之物干什么?!麻利地交出来,老子没那么多耐心等你!”
他回头给了个眼色,喽啰们一窝蜂地上来,将手无缚鸡之力的亡魂们按倒,强行搜身。
一时间,井然有序的冥河渡口,乱成了一锅粥,尚在接魂的摆渡人见着了,都一溜烟跑远了,数十条空渡船飘在冥河中央,不敢过来。
叶长青和温辰也跪在亡魂之间,低着头,装作瑟瑟发抖的样子,实际上,心里都在盘算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还是不?的话,势必要暴露自身实力,被众鬼看出身份;不的话,照这群马贼不搜到你血干毛尽不罢休的贪婪,另外两个锦囊和冥鸦翎羽都会被他们搜走,结果还是一样的……
“你,别抵抗了,没用!酆都的鬼差这会儿都忙着抓两个通缉犯呢,没空管你们这些官司!老实点,赶紧给我拿出来,艹,敢咬老子——”马贼大骂一句,手起刀落,砍在了脚下的亡魂身上,只见那本就半透明的魂魄,一刀下去直接消散成烟,而他拼命相护的东西,稀里哗啦滚了一地,被一双脏污的靴子,几下踩成了碎片。
“就这么些个破玩意,有什么好遮掩的,连胎都不投了,脑子有坑吧?!”马贼啐了一口,大跨步往下一个人处走来。
“辰,我杀了这群马贼,你去绑一个摆渡人过来,在渡口边汇合,记住,要快。”叶长青低声耳语,视野中,那双脏靴已经走到面前,抬起一脚,就要向他踹来——
就在此时,一道雪亮剑光划过,马贼叫都来不及叫,已然身首异处!
头颅落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什么人!”正在四处掳掠的其他马贼瞬间警醒,凌乱的拔刀声锵锵作响。
“光天化日,就敢在这劫杀渡河的亡魂,还有没有王法了?!今天你们活着走出去一个,老娘就不姓嬴!”清澈的女声一落,紧接着,兵器碰撞和哀嚎惨叫响彻云霄。
不到半盏茶功夫,叶长青心绪起伏很大,额上的冷汗湿了又干,他紧紧握住徒儿冰凉的双手,感受着对方难以抑制的颤抖,凑过去,悄声:“看,你娘没有抛下你不管,相反,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她可以,都会用尽全力地……好好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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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
我的天……终于写完了……
之前有天没更是吧,今天翘班一天,码一个7000+的肥章补上,我这么勤奋,不夸不行啊!求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