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铸剑(三) 玄黄开挂,虐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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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幽暗狱由鬼族幻术搭建成,每一层之间如隔天堑,黄鹤之飞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

    可今日,一切都乱了,什么秩序、法则,全部荡然无存,上下贯通的广阔空间里,轰隆声震耳欲聋,大块的废墟从高处落下,飞沙走石,如金蛇狂舞,欲念黑水泛滥不堪,为祸四方。

    魑魅魍魉泡在里面,为内心深重的欲望所缚,黑乎乎的水面上,不住地透出交缠的手臂和头颅,水波涌动,浮浮沉沉,渐渐都归于死寂。

    受够了枷锁的恶鬼,好容易跑出自己那一层的方寸之地,为了争夺去往地面的通道,个个得你死我活,残肢断臂落雨一般,从上方簌簌地堕下,空气中氤氲着浓烈的血腥和腐败,失败者凄厉的惨叫与得胜者放肆的狂笑,充斥着这肮脏之处的每一个角落。

    暗狱之外,众鬼俯瞰深渊,不约而同地看到一个火红色的亮点,正以极快的速度冲上,随着时间的推移,亮点变得越来越大,双翼像两把开天辟地的长剑,携着熊熊离火,飒踏划过——

    “是它,就是它!拦下来,快拦下来!”

    “朱雀鸟休得放肆!”

    在暗狱门口蹲守的鬼将们,呼喝得倒是气势滔天,只可惜天生不是南明离火的对手,身子一沾着,就被燎的灰飞烟灭。

    “无知宵,也敢造次。”玄黄冷冷道,他一朝重生,志在千里,多年以来的隐忍和痛楚,化作燃尽万物的纯阳离火,暴雨倾盆一般,从空中激射而下,只七八个来回飞过,暗狱外方圆十几里的石林,就烧成了一片火海!

    百鬼惊慌失措,败如山倒,它们拥挤着,冲撞着,在血一样的离火中辗转挣扎,前一刻还直立着身子张皇逃窜,后一刻就已跌倒在红热成岩浆的石头地上,四肢抽搐着,死不瞑目。

    可叹,曾经与朱鸟正面战斗过的洪荒鬼族早已死绝,现在统领冥界的一众恶鬼,当惯了土财主地头蛇,偏安一隅,夜郎自大,他们以为自己天下无敌,谁与争锋,其实根本没有见识过——什么叫阴阳之门的终结者,什么叫鬼族染指人间的守护神!

    只见万尺高空,血染凉月,一波波听从命令、猛冲上去的鬼将,正天女散花似的坠落下来,掉进九幽暗狱的黑洞中,绝望的哀嚎声此起彼伏,渐行渐远,最后“噗通”一下,在欲念黑水里宣告结束。

    血战了不到半个时辰,原本围得像铁桶一般的鬼族长城,已被冲开了一个几乎弥合不上的巨大裂口,剩下的散兵游勇们,早已被这上古神兽骇破了胆,你推我搡的,谁都不想上前去送命——

    “陛,陛下,这,这是南明火鸟,是我们鬼族的克星,,不过啊!”

    “离火!又是离火!!!快跑啊——”

    远处,一座最高的石柱子上,高大苍白的鬼王骑着一匹骨龙坐骑,看着左右鬼将还没怎么交手就溃散得不像样子,怒斥道:“不许退!谁敢退后一步,罪当论诛!”

    “是你?”玄黄一看着他,目光立马化作万年的冰海,双翼一振,直线俯冲下来!

    鬼王血眸一凛,从背后摘下把鬼气缭绕的铁弓,搭上长箭,拉满弓弦,“啪”一声放手,杀气铮然直上!

    “抓紧了,别掉下来。”玄黄和背上的两个凡人交代一句,话音一落,身子就是一个大角度倾斜,与那鬼箭擦着边错过,长长的尾羽旋转,在空中划出数圈耀眼的虹光。

    叶长青趴在它背上,方才亲眼目睹了的一场鬼族与火鸟的惊世之战,被震撼得几乎无法言表,忽然间,他想起什么,心头一惊,立马转头去看,却发现——

    身畔的少年手握明红色的朱雀翎羽,微微倾着上身,腰肢劲瘦,笔直悍利,一身白衣就是再落拓、再狼藉,也掩不住他骨子里的锋锐。

    一双清寒的瞳子里,映衬出下方万千烧灼的影子,光暗之间,如同燃着了的雪,又冷,又烈。

    ……这孩子,不是最怕火的吗?为何倒像是十分兴奋的样子?

    叶长青看着他,心下暗暗惊讶,然而还不及多想,视野就又是一阵天翻地覆,耳侧“嗖嗖嗖”三下破空声掠过,鬼王的箭再次失利。

    玄黄俯冲的速度极快,眨眼之间,就与骑着骨龙的苍白男子拉近了距离,后者惊慌难掩,提起弓箭又射了几轮,没中——

    “陛下,你欠我的债,今日一并奉还了吧。”

    荒野上,一道优美的流线闪过,骨龙来不及逃窜,被十几丈长的火剑一劈两半,朱鸟泛着烈焰的硬喙狠狠一啄,就将它背上的男人叼了起来!

    “不,不,啊!!!”这位鬼王不过是个一千来岁的东西,在受到自万年朱鸟丹田中流出的、至纯离火的焚烧时,痛不欲生。

    玄黄目色如霜剑,眼睁睁地看着他死鱼一样的白皮肤,一块块烤焦,塌陷,羽翼一掀,向着东方的远空,踏月而去。

    九幽暗狱上的一场屠杀,早已惊动了冥界的每一个角落,芦苇丛生的三十里冥河上,没有一条摆渡的枯木船,安安静静,水波不兴。

    玄黄衔着一具焦骨,慢悠悠从上方飞渡,那消闲的样子,简直就像在自家后院里散步一般,叶长青忍不住问:“前辈,传冥河上空有力量禁制,飞鸟不得渡,灵修下地走,你怎么,怎么……”

    “呵呵。”玄黄低低地笑了两声,语气调侃,“刍狗,看你年纪轻轻的,刚断奶不久,没见过真正的力量吧?”

    随着他开口,鬼王的残尸就像个破布娃娃似的,带着一身熄不灭的离火,从百丈天穹坠了下去,好一会儿,才听见微弱的一声响,冥河水面上,漾起一圈圈的涟漪。

    叶长青斜着眸子往下瞄了一眼,登时恐高症都犯了——乖乖,那可是鬼王!放在人族修士中,是接近渡劫境的实力啊!就被眼前这位当个饭桶一样轻轻松松处理掉了?!

    想起不久之前,自己还敲着朱鸟的脑袋,叫人家“毛都没长齐的崽子”,他就忍不住喉头发干:“……没,没有。”

    玄黄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计较,轻柔地笑:“谢谢,如果不是你们,我这一生……恐怕都不会再有机会重来。”

    “不不,前辈言重了,多亏了前辈襄助,我们才从鬼族和魔族手下逃出生天。”叶长青为人机灵得很,给个台阶立马就下,“还有啊,此行不亏,赚大发了,救出朱雀南明这件壮举,我等辈回去了,夸耀一辈子都不够!”

    “喔?一辈子都不够。”玄黄看过了他在九幽暗狱中沉着冷静的表现,明白这时候是刻意装乖讨好自己,听着受用的同时,那股寸步不让的劲儿却又上来了,“那我现在把你扔下去,是不是很快就能开始下辈子了?”

    好家伙,真凶残!

    叶长青眉梢抖了抖,暗叹这上古神兽能不能有点庄严矜持的样子?总跟自己这么个碎催过不去干什么:“前辈,我为你赴汤蹈火,差点连命都搭上了,你怎么舍得嘛。”

    玄黄点点头,煞有介事:“不错,确实舍不得,你这刍狗死了,温公子该伤心了。”

    叶长青:“……”

    他一副“满腔深情,到底还是错付了”的受伤表情,朝扶着自己的徒儿看过去,后者睁大了眼,完全摸不着头脑,忐忑地道:“玄黄前辈,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原以为以玄黄的性子,八成会“我想对谁好对谁好,你们管得着?”,结果,却听他淡淡地道:“因为你与陛下很像。”

    “陛,陛下?”师徒两个愕然对视一眼,心跟鬼王哪里像了,就算是像,这也绝对不能成为善待的理由啊!

    叶长青无奈:“前辈,不瞒你,鬼王那厮的白,是没有血色的惨白,我家辰可不是这样。”

    他坐在又软又暖和的羽毛垫子上,用那只完好无损,尚能犯欠的左手,在温辰脸蛋上揪了一把,笑得得意洋洋:“密雪未知肤白,夜寒已觉香清,手感好到不行,捏了一把,还想再捏第二——”话一半,他嘴角就抽住了。

    温辰诧异:“师尊,你怎么了?”

    叶长青深吸口气,神情古怪,却没话。

    “那阵子看架看入了迷,忘了感觉,现在撩猫逗狗不闲着,总算想起疼来了。”玄黄讥诮一笑,道,“啧啧,活该。”

    温辰:“……”师尊啊师尊,二十多岁的人了,你什么时候能让我少操点心呀?

    ·

    冥界万年不曾变过的永夜中,一个火鸟的影子缓缓飞来,尾羽粲然若辰星,在深蓝色的天幕上留下好几道虹桥般绚丽的痕迹,从天边一轮明月过处,清丽无边,像极了古时候,神仙驾着鸾凤奔向天际的美好神话。

    “诶你们看,那是什么?”酆都城里的男女老少,此时放下手中的活计,纷纷抬起头来,举目仰望,不少知道情形的,悄声议论起来——

    “听那就是朱雀神鸟,从九幽暗狱中放了出来,要回人间去了呢!”

    “啊,那鬼王陛下能让吗?”

    “害,管他能不能呢,他是这里土生土长的鬼族,一心就想着攻占人间,我们可不一样,多少亲人朋友都还活得好好的,凭什么要被他们蹂/躏?!”

    “有道理,有道理,大家不都是这样嘛,谁想仗啊,希望朱雀神鸟回到那边,能够保护着千千万万的人,多好……”

    “行了,你们别了!”

    “怎么着?”

    “你们的,我都想我家那死鬼了,也不知道我死了以后,他有没有续弦再娶?来也怪得很,我活着的时候,总是气他沾花惹草,恨不得除了我,再没任何一个女人看得上他,可一旦阴阳两隔了吧,又放心不下,觉得他那么笨那么傻,连家里的酱油瓶子都不知道在哪放着,要是身边没个人照顾,怪寒碜的!你我是不是贱?”

    ……

    “其实,天下生灵,十之八九都是渴望太平的,没有哪个人愿意居无定所,食不果腹。”望着鬼城中的万家灯火,玄黄不由得,就想起了从前的事,“当年,我与陛下一起,遨游过八荒六合,看遍了山河破碎,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世间再无一水浑浊,再无一人零落,你们能想象得到,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吗?”

    然而,朱雀前辈感慨了个寂寞,问题抛出去,半天都没人接话。

    他有点不高兴:“怎么,睡着了?”

    “不,不是,”叶长青扶着额,镇定了片刻,才不可思议地道,“前辈,你之前所的陛下,难不成是指那位封了神的——明王子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