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明心(一) 一起睡了一起睡了
夤夜将至,今年的朱雀神火节,已经快要走到尾声。
南明谷里的男女老少,纷纷忙着收摊回家,前者呼,后者应,伛偻提携,往来不绝,不过,其中两个身影有些特别。
走在前面的是个十六七岁的白衣少年,神色冷不冷,眉峰紧蹙,气鼓鼓地抿着唇,双臂抱在胸前,脚步飞快,在人潮中穿梭的时候,灵动得像水中的一尾游鱼。
他身后三尺开外,跟着一个青衣男子,模样很是俊俏,吊着只缠满了绷带的手,扒拉着过路的行人,一边着急忙慌地追他,一边口中不知道叫唤着什么。
不远处的一丛竹子下,阮凌霜和秦箫并肩而立,看戏看得开心。
“嗐,要是我,先被硬拐出来逛街,然后又被不负责任地扔在虎狼堆里,我绝对不原谅他!”秦箫振振有词。
“谁不是呢,师尊这回做得的确太过分了,跑就跑吧,还一声不吭,吊着一只握不了剑的手到处瞎晃,万一遇上什么魔修恶鬼,害人家火急火燎地找了一宿——”阮凌霜“嘶”了一声,摇头。
那边,叶长青终于赶上了一次,结果刚一拽着温辰的袖子,就被对方一把挣开,看也不看他一眼,义无反顾地继续往前走。
无奈,他叹口气,只好又追上去。
“诶,二胖,不对吧?”秦箫歪了歪头,口气颇有点奇怪。
“什么不对?”阮凌霜一手拿着一只竹筒饭,一手握着把汤勺,一下一口,吃得开心。
秦箫纳罕:“师尊他就算是废了一只手,那不也是元婴境的水平,一般的精怪奈何不了他的,再了,不就是一直不接传讯符咒么,辰他至于生这么大气?”
“至于,必须至于。”阮凌霜继续发扬她嘴里塞满食物,却丝毫不影响话的神技,煞有介事地点评道,“你想想,要是你和师尊,刚刚从那么险恶的地方逃出来,是九死一生都不过分,等安定下来之后,是不是想要把人牢牢拴在身边才安心?”
“?”秦箫听后,摸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这,这他生气的点可真奇特……我觉得如果换成是我,劫后余生,不得躺在床上大睡三天啊?谁来烦我我咬谁。”
“啧啧。”阮凌霜翻了个白眼,心道活该你单身。
话间,叶长青已经第二次追上温辰,吸取了上回的教训,袖子扯得够紧,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眉花眼笑地,不知正些什么。
一旁,温辰面无表情地听着,眉宇间神色一动不动,满脸都是“你扯,你再扯,我是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秦箫看热闹不嫌事大:“哎,师尊啊,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天天欺负我们这些可怜的徒弟,原来你也有翻车的一天啊!怎么着,给人家惹毛了吧,嘿嘿,这下可有得你哄了——”
阮凌霜摇摇头:“你别高兴太早,哄不了多久了。”
“哈?”秦箫诧异得很,一手把住她往嘴里塞食物的勺柄,无语道,“二胖,你今天专门跟我作对是吧?之前我他不至于生那么大气,你必须至于;现在我同意你的看法了,你怎么又?”
阮凌霜根本懒得搭理他,勺柄冰蓝光芒一闪,一个凝冰咒刺得他撒了手,重又舀了一勺,边吃边:“看着吧,事不过三,刚才揪扯了两回了,再下次,师弟就该投降了。”
秦箫不以为然,扯扯嘴角,不屑地“嘁”了一下:“你个破丫头明白什么?我跟你啊,我们男人才是最懂男人的,就以我这些年堪称火眼金睛的识人之能,绝对看得出来。”
“师兄,今年一年凌寒峰的义务扫除,赌不赌?”
“这么长时间?”
“怎么,你不敢啊?”
“我不敢?笑话!你个二胖丫头,不治治你就要上天了,一年就一年,到时候你输了可别赖账!”
“不赖,我要输了,今年你的义务劳动我全包。”
“好嘞!”
人群中,叶长青微微低着头,既像是认错,又像是讨饶地攥着温辰的手,后者匆匆别过脸,抻着胳膊试图推开他,结果,不仅没推开,还被带到怀里去了。
不知是无意的还是故意的,这一撞正好撞到他受伤的手上,姓叶的大尾巴狼立马露出一副疼痛难耐的表情,肩头不停地哆嗦。
“噫,又要卖惨了,又要卖惨了!师尊这点手段,谁不知道谁啊,能不能有点新鲜的?”秦箫仿佛一位看破一切的智者,笃定道,“师弟冰雪聪明,一定不会上当的!”
果然,如他所,温辰在熟悉了套路之后,这一次并没有被骗到,灵巧地抽开身,与其划清界限,脸上俨然一派决绝之色,不上是不想搭理这人,还是怕自己一不心就妥协反水。
卖惨失败,叶长青长长地叹了口气,左手一翻,一颗黄澄澄的桂花糖倏然出现在掌心。
温辰瞥了一眼,摇头。
叶长青锲而不舍,五指轻轻一握,再张开时,糖已经变成了两颗。
温辰看着他变戏法,目光里有水波轻晃,咬了咬唇,还是摇头。
“哎,师尊真是长不大,这种哄孩子的把戏,逗逗五岁以下的还可以,师弟怎么可能吃他这一套?”
秦箫一副“过来人,我很懂”的架势,将一根食指竖在脸边,一边摇,一边道:“依我看,像师弟这样脾气温和之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他不生气还好,一旦生起气来,极其难哄,没个三天两天的根本不可能!哎呀,师尊这回铁定要,要,要——”
然而,他的感慨还没发完,下巴已经掉下来了,指着那边,结巴道:“不不不是,好的今天晚上绝对不理的,就这,就这,就这?”
只见三丈外的人潮中,叶长青微弯着腰,巴巴地摊着手,掌心中三颗颜色不同的桂花糖,花红柳绿的,甚是好看。
两人头凑在一起,不知道悄悄着什么,只见温辰一双清隽的眉毛舒了又紧,紧了又舒,最终软软地一塌,之前所有的埋怨,全部冰消雪融,淡色的唇瓣动了动,似是了句——
师尊,以后不许你再这样了。
完,他伸出手,动作很轻地,像猫拿鱼干一样,把糖统统抓了回去。
这一动作宛如大赦,叶长青顿时舒了口气,朗声笑起来,高兴得眉梢都飞了。
“我操!”不远处,秦箫大喊一声,瞬间跪了,“这也行?!”
勺子敲竹筒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阮凌霜开心极了:“你看你看,我什么了?就凭咱们师尊的手段,能让他别扭过三回?”
“可可可可是——”秦箫看着那两人走过来,一脸震惊。
“大箫,你这么干什么?”
叶长青一手勾着温辰肩膀,整个人没骨头似的靠在人家身上,远远地一抬眸,就见着自己大徒弟“五体投地”地跪在地上,登时咋舌:“喂,今日又不是入门大典,你不用给为师行这般大礼!”
秦箫欲哭无泪:“我,我,我……”
阮凌霜笑靥如花:“师尊,师弟,你们真是太棒啦!”
叶长青、温辰:“???”
——劳驾,谁能告诉一声,这是发生什么了?
·
二刻钟后,南明谷客房中,叶长青将在山崖上遇到玄黄的故事大致了一遍。
“差不多就是这样,因为玄黄前辈不想见外人,所以,我也就没告诉你们具体在哪。”他端起茶盏,吹吹水面上的茶沫,轻轻抿了一口,而后一掀眼帘,果见三个徒弟情绪都十分低落。
阮凌霜坐在桌边,手托腮,一双凝亮的眼睛里水雾蒙蒙的:“玄黄前辈太可怜了,在冥界那种地方,一个人等了那么久,终究还是错付了……”
涉及到儿女情长,她一向特别敏感,义愤填膺道:“不是君无戏言么,那位明王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自己亲口许下的承诺为什么不兑现呢?如果做不到,那当初就不应该的呀!他这样了又不做,也太不负责任了!”
叶长青放下茶盏,有些无奈:“我想,他应该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吧,因为从玄黄前辈的叙述中来看,他并不是个言而无信之人。”
“师尊,我也是这么想的。”温辰点点头,跟上,“明王陛下应该是有什么苦衷的,现世的传只到他封神的那一段,至于封神之后的事,就杳无音信了。”
“毕竟我们不是他,根本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也就不好……擅作评判。”
“哼,再怎么有苦衷,也掩盖不了他的渣!”阮凌霜气哼哼地一扭头,不做苟同。
一旁,正靠在书架上、枕着双臂、仰头看天的秦箫,与他们完全不在一个频道:“哎,太可惜了,入冥界,救朱雀,这么精彩的一次经历,我竟然没有参与进去,抱憾终生,真是抱憾终生……”
他倒是恢复得极快,再没去纠结自己那平白多出来的一份长工,在另外三人奇怪的目光下,一拍脑门,痛心疾首:“辰,你魔修为什么就可着你抓,也抓抓我好不好啊!”
“……”温辰眼睫轻轻一颤,想到了什么,心翼翼地瞥了眼身边叶长青的脸色。
后者却好像什么都没注意到,神色如常,看了眼淬灵沙漏上的时辰,便不客气地开始赶人:“行了行了,孩子少熬夜,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吧。”
“哦……”
“哦……”
秦、阮二人兴致不高,再加上朱雀神火节闹腾了一夜,早就困了,挨个道了别,就要出门去——
“诶,辰,你不走吗?”
“我,”温辰站在那,没有要动地方的意思,斟酌了一下,轻声道,“我还有些事,想和师尊一。”
“哦哦,那你们聊,我们先睡去了。”秦箫着天大的哈欠,挥挥手,拽着意欲听墙角的阮丫头出去了。
屋里就剩下了两个人,温辰更紧张了,站着手脚没地方放,欲言又止了好久,才终于鼓起勇气摊了牌——
“师尊,我错了,我在魇灵梦境里谎了,其实我——”
“我的辰辰啊,大半夜不舍得走,怎么,是想留下和为师一起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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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
辰辰:(无奈)师尊,我在认真地走剧情线,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上赶着来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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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两人交头接耳的内容——
辰辰:(认真)师尊,以后,你出去鬼混可以,但是我电话一定要接。
叶子:(诚恳)放心吧,一定。(内心:这么大点的人,就知道要查我的岗了,以后长大了还了得!)